大郎回來了!


    當趙都安踏步,在家丁丫鬟的簇擁中走進門來,尤金花母女臉上露出由衷的笑容。


    在這個出行不便的世界裏,有的人一次分別就是終此一生再難相逢。


    所以趙都安上輩子學古詩,送別和思鄉,從來都是個大主題。


    更因為來之不易的見麵,遙遠送達的信箋就盛滿了分量。


    趙都安來到這個世界還不很久,對此體會並不深刻。


    他隻知道,自己的回家在趙府內引起了一陣“轟動”。


    整個宅子裏的仆從都出來圍觀,主母問的第一句是“吃了沒”,得知趙都安剛從宮中回返,還沒吃午飯,立即命廚娘去生火。


    接著,趙都安被迎接到堂內,自然是一陣的噓寒問暖。


    姨娘穿了件素色對襟衣裳,繡滿豐腴海棠花。


    妹子則是條鵝黃色的裙子,顯得格外的文雅碧玉。


    兩女圍著趙都安,先是打量關切,說些諸如吃的好不好,瘦了沒有的話,趙都安則將從太倉回來時,專門帶的當地特產拿出來,當做禮物,並隨口講述了些沿途見聞。


    至於工作上的事,簡略地說了個大概,被截殺的插曲更是隻字未提。


    如此,說到廚娘端上熱騰騰的飯菜,趙都安大快朵頤了一頓。


    一路趕路,雖也在沿途城池歇腳,但此刻歸家,才覺雙腳落了地,滾燙的吃食入腹,吃飽喝足的趙某人起身,以要休息為名,回臥房歇著。


    ……


    東廂房。


    尤金花與趙盼走回房間,美婦人脫去外套,盤腿坐在床榻上,輕輕錘著勻稱修長的雙腿,緩解方才忙前忙後的疲憊。


    清理少女坐在圓桌旁,興致勃勃拆開趙都安帶回的特產,從禮盒裏取出一枚內蘊冰花的玉鐲子,套在手腕上把玩,美滋滋道:


    “娘,你瞧好不好看?”


    尤金花瞥了女兒一眼,笑著說:


    “好看好看,瞅著可貴的鐲子,莫要磕碰壞了,收起來,娘給你攢著,以後當嫁妝。”


    “……”趙盼繃著臉,不吭聲了,默默用袖子將手腕罩住,堅決不準備將鐲子取下來,轉而道:


    “娘,你說大哥和陛下,到底有沒有那個關係。”


    “啊?”尤金花捏著小腿肉的動作一頓,詫異地盯著女兒:“你說些什麽呢。”


    趙盼鬼精鬼精的,眼珠轉動,幽幽道:


    “外頭一直都說,大哥與陛下有那個關係,但咱自家人知自家事,我瞅著不像,大哥滿打滿算,在宮中宿了幾夜?去宮裏,大多還是白天,匯報公務去了……


    還有,我聽人說,男子和女子,在做了那事後,都會變得不一樣,不過我也不知道哪裏不一樣,隻覺得沒啥變化。娘你有經驗,您說,是不是謠傳啊?”


    尤金花啐了一聲,嗔道:“黃花閨女家家,整日都想些什麽,你大哥和陛下的事,少插嘴。”


    “我就問問嘛,我又不傻,絕對不會說給外人的。”趙盼鼓起因養了秋膘,愈發圓潤起來的臉頰。


    尤金花沒吭聲,隻當結束話題。


    一邊揉著盤起的小腿,一邊心中也不禁思緒發散起來:


    大郎……還真不像嚐過肉味的樣子。


    ……


    ……


    臥房內。


    吃飽喝足的趙都安簡單洗了個澡,這才舒舒服服,爬到了床上。


    “也不知道,高廉的案子會怎麽發展,李彥輔肯定不會聽之任之。


    唉,好不容易消停下來的朝堂……算了,與我無關,貞寶既然說她來處理,那就這樣吧,要真明天讓我上朝,當眾答辯,還真有點緊張……”


    趙都安思緒散亂,左右睡不著。


    幹脆爬起來,在床上盤膝擺了個五心朝天的姿勢,進行今日的修煉。


    修行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荒廢不得。


    徐徐吐納,於腦海中觀想武神途徑的第二幅圖《六章經》。


    按照經驗,他會進入一片無光的黑暗中,然後等到周身氣機流轉完整周天,再醒來。


    然而這一次,當他飄忽間,進入《六章經》內,眼前的黑暗徐徐散去,視野中竟出現了景物!


    趙都安愣住!


    終於有變化了?是自己在神章境站穩了腳跟?


    這麽巧,剛回京城就有進展。


    壓下驚喜,他好奇地打量四周,發現身處之地,乃是一片荒涼的林地,遠處是荒僻的郊外,天空也是烏雲凝聚。


    冷風瀟瀟,時節大概在深秋。


    “這是什麽地方……不知道,六章經內,是否還有老徐……”


    有了經驗,趙都安絲毫不慌,朝著前方走了幾步,便出了這片稀疏的林地,眼前豁然開朗。


    視野中,前方竟佇立著孤零零一座破敗廟宇。


    破廟更像道觀,但與當今時代的建築風格略有區別,更為古老,不知道荒廢多少月。


    大門油漆斑駁發黑,布滿蝕孔,簷角的燈籠掉在地上,隻剩竹篾骨架。


    廟宇匾額結滿蛛網,斜斜懸在簷下,其上字跡卻好似被人為毀去,廟門前的台階龜裂,裂縫處雜草叢生。


    “這應該就是六章經裏的第一站了,恩,建築古老,唔,是六百年前的風格沒錯了,難道是老徐曾經見過的一些地方?給畫了進來?”


    趙都安好奇地走到廟門外,拾階而上,抬手用力一推。


    “吱呀——”


    映入眼簾的,是一座清冷僻靜的庭院,院內遍布野草,角落坍塌著一尊丹爐。


    目光循著荒草中近乎被掩蓋的小路,抵達曆經無數時光摧殘的主殿。


    殿宇門戶緊閉,外頭兩根立柱上,好似遭刀劈斧鑿,刻痕毀去原本的對聯。


    “有人嗎?”趙都安沒來由心頭一涼,嘖嘖稱奇,這地方陰氣有點重啊。


    大聲呼喊了兩聲,沒有應答,隻有廟宇後頭飛起兩隻烏鴉,嘎嘎振翅,掠上枝頭,俯瞰下方。


    “沒人?這六章經的風格,和上一幅有點大啊……難道npc在主殿裏?”


    趙都安吐槽,他習慣地將武神途徑的畫卷當遊戲通關。


    雙腳已朝主殿走去,然而就在他抵達主殿台階前。


    突然,一股颯颯的涼風伴隨著強烈的危險預感,從背後襲來!


    令他刹那間頸後汗毛根根立起!


    “不對勁!”


    趙都安豁然轉身,繼而瞳孔驟然收窄。


    隻見,身後與他雙眼平齊的空氣中,竟懸浮著一雙紅色的繡鞋,鞋的主人似是一名女子。


    此刻,繡鞋徐徐從天空中落下,他清楚看到鞋子上方,一截白皙如玉的腳踝。


    再往上,是兩條瑩白的玉腿,筆直纖細,旋即被垂落的大紅裙擺遮住。


    “什麽女鬼……”趙都安隻覺呼吸急促,渾身好似被某種力量鎖住,難以動彈,他竭力抬起頭,終於窺見從天而降的女子真身。


    那赫然,是個身披大紅嫁衣的古典女子,暗紅的嫁衣如同幹涸的血跡,其上描繪金色祥雲瑞獸紋路。


    隻是其臉上,赫然覆著一張遮住大半臉孔的暗金色麵甲,造型古樸神秘,隻露出半隻下巴。


    女子手中,還握著一根秤杆,通體以紅、金兩色描繪,握柄一端垂下一枚綁縛青玉環的穗子。


    此刻,這嫁衣女術士從天而降,冷冷俯瞰趙都安。


    眼神冷漠,手中秤杆戳入趙都安的頭骨,後者渾身隱隱劇痛,繼而眼前一黑,意識混沌。


    硬生生被打出了修行冥想狀態。


    趙都安在被踢出《六章經》前,隻隱隱聽到一聲似有似無,極度厭煩的聲音:


    “煩……死……了……”


    ……


    趙府,臥房內。


    “呼哧呼哧……”趙都安猛地從冥想中醒來,大口喘息,額頭沁著汗珠。


    等確定已“回歸”才鬆了口氣,從被殺的狀態緩過來。


    “沒看錯的話,我剛才頭蓋骨被掀開了……”


    趙都安摸了摸完好的額頭,嘴角抽搐,“人家的秤杆都是拿來掀開蓋頭的,你拿來掀開頭蓋骨是吧……老徐,你這畫的都是什麽玩意?女鬼?古代術士?反正不像武夫……”


    趙都安罵罵咧咧,通過短暫接觸,他判斷出兩點:


    第一,畫卷中的“嫁衣女子”不是鬼,而大概率是某位強大的術士,因為他在庭院中渾身被定住,以及那一股隱隱的法力波動,都是典型的術士手段。


    當然……一個術士為啥不施法殺人,而是用物理手段……恩,考慮到武神途徑也是術武雙修,也能理解。


    第二,這應該就是《六章經》的修煉內容了。


    “上一幅《武神圖》,是讓我跟著老徐走一段路程,模仿他,學習他,煉心。”


    “這一幅《六章經》,顯然涉及到‘對戰練習’了,如果沒猜錯,修行內容就是戰勝這個古代女術士……嘖,這咋越看越像遊戲了,還是魂係遊戲……媽蛋,我不擅長這個啊,黑悟空都隻看別人打,自己沒有半點想法的……”


    趙都安歎了口氣,雖是吐槽,卻隱隱有些興奮。


    他缺的,還真就是與強者廝殺的經驗,結果這圖卷中,就安排上了。


    “就是不知道,這個用秤杆的女術士,是曆史上的哪位古代強者,恩,老徐肯定不會亂編,應該是他曾經打過的對手吧?”


    “等等……金色麵甲……”


    趙都安突然一怔,回想著嫁衣女術士臉上,那風格獨特的暗金色麵甲,不禁聯想起在太倉府,見過的那個覆甲女影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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