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頂上……山頂上……


    徐貞觀聽到趙都安的回答,饒是她已在心中有所準備,但還是有了片刻的失神。


    翻開大虞皇室內庫冊子,有哪個初次修武神圖,能站上山頂的?


    她幾乎想不出。


    第一個念頭,是荒誕。


    但再想起她徐家祖宗留下的龍魄,出現在對方一個小小神章境體內的殘酷現實……


    那錯愕與震撼,就轉為了一股難以描述的情緒。


    悵然?


    失落?


    嫉妒?


    憤憤不平?


    亦或者,更多的還是疑惑?


    此刻,女帝心海中好似打翻了五味瓶,竟是一時沉默著說不出話來。


    趙都安小心翼翼觀察貞寶的表情,這會也有點忐忑,他承認,說出這個事實存在賭的成分。


    但他同樣也想趁此機會,嚐試弄清楚,自己與“武神”這般契合的原因。


    就因為是穿越者?所以神魂特殊?


    這當然是個解釋,但趙都安總覺得,有些牽強。


    “陛……陛下?”


    趙都安低眉順眼,小心地試探,試圖確定女帝此刻的心情。


    他甚至已經做好了她大發雷霆,怒斥胡說的準備。


    但徐貞觀回過神,卻隻是目光飽含深意地盯著他,也不吭聲,直到趙都安後背竄上白毛汗,才幽幽說道:


    “朕真的要懷疑,你是否乃我徐氏皇族子嗣了。”


    趙都安擠出僵硬笑容:“陛下莫要說笑!”


    好在,徐貞觀並沒有真這般揣測,搖頭說道:


    “但皇族中,也沒有你這種狀況。”


    趙都安咽了口吐沫,小心翼翼道:


    “臣倒是有一種猜測。”


    “哦?”徐貞觀來了興致,“什麽猜測?”


    趙都安一本正經分析道:


    “陛下您覺得,有沒有可能,女婿也算徐家人呢。”


    徐貞觀:??


    女帝先是愣了下,沒有反應過來,等咂摸過味道來,美眸含煞,冷幽幽道:


    “你想死麽。”


    這家夥,這個時候還油嘴滑舌!


    得了便宜還不夠,竟還得寸進尺!


    趙都安大為惶恐,一套絲滑連招打出:


    “陛下風華絕代,勝過沉魚落雁,閉月羞花,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台月下逢!臣一時難以自抑,信口胡言!”


    徐貞觀端著架子,聽了這套恭維,神色稍緩。


    又品味了下“若非群玉山頭見”這句詩,心想不知這登徒子,是從何處抄來。


    若是其餘臣子膽敢口花花,女帝早一個大逼鬥扇過去。


    但趙都安類似的舉動,也有數次了,習慣成自然,便也不會當真生氣。


    反而是下意識想了下:


    莫非,龍魄中當真蘊藏祖宗些許殘餘性靈?


    見江山危如累卵,子孫後代被屠戮殆盡,故而才如此偏袒這個姓趙的,謀一個玄孫女婿……


    呸!


    徐貞觀呼吸一緊,將這個莫名其妙的念頭掐滅。


    臉色變了數變,看向趙都安的目光愈發不善。


    差點給這家夥帶進溝裏!


    思來想去,最大的可能,還是氣運使然……


    徐貞觀突然想到一種可能:


    也許,龍魄一直在京城遊蕩,而趙都安因為根骨潛力才情智慧優於常人,故而吸引龍魄附著。


    因其體內早有龍魄存在,之後修行武神圖,因龍魄之故,才能一下站在太祖帝身旁——這就解釋通了!


    畢竟氣運加身這種事,的確存在。


    而趙都安這半年來表現,也無一不證明,此子乃是一條潛龍,被龍魄青睞,選擇為繼承人,也勉強能圓上。


    畢竟,誰也沒規定,太祖爺爺留下的這玩意,就隻會選血脈子嗣。


    “武神”傳承又不是依靠血脈和性傳播的……


    她當即將這個可能,說了一遍,越說越覺得可能性極大。


    “……”趙都安聽完沉默了。


    他很想說,不是這樣的……龍魄是後頭才冒出來的,但他無力辯解。


    想了想,他試探道:“陛下,臣本布衣,何以受此鍾愛……”


    徐貞觀卻搖頭道:


    “若論起來,太祖皇帝當年起勢前,也隻是有些天賦的武人罷了,彼時與太祖相似,甚至遠超太祖的同輩人也不少,後來也是得天地氣運所鍾,才崛起……”


    不是,伱這越說越肯定是怎麽回事……趙都安好奇道:


    “氣運所鍾?臣翻看太祖傳記,的確看過類似說法,有人說,太祖帝昔年徒步行天下後,便凝聚了帝王氣運。”


    他想旁敲側擊,尋找其他答案。


    徐貞觀瞥了他一眼,略作猶豫,說道:


    “這話對也不對。皇室中有更細節的記載,大略是,太祖帝當年徒步行走,曾踏入牧北森林,似得了什麽機緣,而後才修為大漲。


    甚至,還從那邊得到了一些額外的助力,也奠定了後續定鼎天下的基礎。”


    趙都安吃了一驚,這是外界不曾流傳的密辛:


    “牧北森林?”


    徐貞觀似知曉他所想,搖頭道:


    “具體如何,朕亦不知。太祖皇帝生前幾乎很少提這段經曆,六百年過去,當年的許多事也早不可考。”


    趙都安卻想到了夢中,他與老徐在雪原盡頭,與莽莽森林中強大生命對峙的一幕,好奇道:


    “皇室沒有去考證麽?”


    徐貞觀沉默了下,似不願多提,隻是道:


    “大虞疆域外,亦有神秘,這不是眼下的你該了解的。”


    好吧……實力被嫌棄了……


    趙都安頓感失望。


    隱隱猜測,自己之所以與“老徐”這般投緣,很可能與牧北森林有關。


    其實他甚至猜測過,老徐是否也是穿越者。


    但無論從傳記,還是大虞朝曆史諸多細節判斷。


    他都幾乎沒看到什麽明顯的“穿越者”痕跡。


    倒是女帝,通過腦補,自以為找到了原因所在。


    雖仍舊心中不平,但好歹神情舒展了些。


    “沒準,事情的確如陛下猜測的這般,”


    趙都安借坡下驢,認真道:


    “但無論龍魄,還是太阿,都不該與臣有瓜葛,還請陛下將龍魄取走,物歸原主。”


    徐貞觀看了他一眼,眼神極為幽怨:


    “朕也得拿得走才行。”


    “啊?”趙都安茫然了。


    徐貞觀沒好氣地指著他的小腹,道:


    “龍魄在你氣海中已盤亙多日,亦汲取你的氣機滋養,已是不願離開了。”


    她沒好意思說的是,龍魄既然隻選了趙都安,而沒有選擇她。


    女帝哪怕將趙都安砍了,龍魄也大概率隻會再次消失在天地間,無處尋覓,等待下一個“主人”。


    至於強行拘禁……她方才嚐試過。


    但許是因“傳承克製”,這龍魄分明不算強大,但她就是無可奈何。


    眼下的情況是:


    想要龍魄不消失,隻能將其寄養在趙都安體內。


    “這……豈能如此?”


    趙都安也愣住,這是他沒想到的轉折。


    一時間也頓感頭大,想了想,他再次試探開口:


    “陛下,臣還有個想法,不過得陛下準許臣說,才敢說。”


    你又有什麽肮髒念頭了?


    徐貞觀冷笑著盯著他,對他的某些下三路的想法,已是洞若觀火。


    女帝似笑非笑:


    “你不會想的,是雙修吧。”


    竟然被你猜到了……趙都安忙解釋道:


    “臣隻是想著,這龍魄似有淬煉氣機之能。若是陛下需要,臣不介意做一個‘中轉’……”


    好一個不介意……


    徐貞觀戲謔看著他,幽幽道:


    “哪怕境界停滯,甚至被朕吸成藥渣也不在意?”


    趙都安猛地抬頭,表情詫異:“陛下,這……”


    徐貞觀忽然輕輕歎了口氣,無奈且心累道:


    “你不會以為,所謂的雙修,就隻是你腦子裏那點事吧。


    隻有境界大體相仿,才算於雙方皆有好處,若一方強出一個,甚至兩個大境界,那對弱者而言,便成了爐鼎了。


    不然你以為,江湖邪道術士,豈會有擄掠爐鼎這種事發生?”


    這觸及我知識盲區了……趙都安結結巴巴:


    “可寂照庵裏的般若菩薩說……”


    徐貞觀睥睨他,冷笑道:


    “所以,你真以為般若那老太婆找你雙修,是存了對你好的心思?


    佛門的法子,的確比邪道好許多,但兩者境界相差若太大,哪怕不會要了你的命,將你吸幹,也會讓你境界停滯不前,甚至倒退。


    更關鍵的,是會榨幹你的潛力,而滋潤那菩薩一人罷了。”


    趙都安一陣後怕,心說老太婆果然不安好心。


    心中一動,他演技再度爆發,臉上先是一陣掙紮,忽地咬了咬牙,似做下什麽重要決定。


    正色道:


    “陛下待臣如國士,臣當以國士報之,若陛下需要,臣甘心為陛下爐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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