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所言非虛,太祖皇帝驚才絕豔,當年何止壓的兩派俯首稱臣?大半座天下都莫能與之爭鋒。”


    駕車的素袍老者神色尊崇,又歎了口氣:


    “可惜,到了如今,不複以往,單說這佛道鬥法,便多少年都沒有皇族的參與了,反倒那武帝城一脈,蠢蠢欲動。”


    徐君陵聽到“武帝城”三個字,臉色有了些許變化,輕聲道:


    “呂師是說,那柴……是奔著挑戰兩派勝者去的?”


    她口中之人,為前幾日,一行人進京路上偶遇。


    乃是當今天下,近乎堪稱唯一一位純粹以“武道”踏入“天人”之境的絕頂強者,武仙魁的親傳弟子之一。


    名為“柴可樵”。


    素袍老者認出對方身份,彼時警惕異常。


    但那柴姓武夫卻頗為有禮,因雙方皆要進京,徐君陵客氣邀請其一同行走。


    此人卻拒絕,表示要步行前往。


    結果,數日過去。


    乘坐馬車的淮南王府一行車隊,愣是沒能將那青年武夫甩開。


    這等腳力,素袍老人也頗為豔羨。


    “嗬嗬,不好說。但武帝城一脈弟子,向來有行走江湖,尋找強者切磋的傳統,名為‘遊曆’。


    這人此時進京,哪怕目的不是佛道鬥法,也少不得要鬧出事端。”呂師說道。


    臉蛋甜美,大家閨秀氣質的徐君陵輕輕點頭。


    她對修行者的鬥爭雖好奇,卻也僅限於此,並不很在意。


    此番入京,另有目的。


    這會,徐君陵展開手中書卷,這所謂的書卷上,書寫的赫然是京城中值得關注的情報。


    “趙都安……恩,父王給我準備的這諸多情報中,此人的名字出現頻率極高,還與皇帝姐姐關係不清不楚……


    不過,以皇帝姐姐的性子,這所謂‘麵首’的傳言,隻怕是刻意放出的虛假說辭。”


    徐君陵輕聲分析:


    “但哪怕是假的,能被皇姐器重,必也不是簡單人物。倒是沒想到,此人名聲如此惡劣。”


    旁邊,丫鬟綠水小聲說:


    “有權有勢的跋扈公子哥,哪裏有幾個名聲不差的?依婢子看,這姓趙的,就是雞窩裏飛出的……”


    徐君陵打斷丫鬟,正色道:


    “莫要小覷任何人,倘若這情報中所說不假,有此等手腕之人,豈會控製不住自己的脾氣?


    隻怕這所謂狼藉的聲名,都是此人刻意自汙……


    其蟄伏一年,卻驟然起勢,這等心性,放眼淮水道青年才俊,也罕有人能及。”


    頓了頓,她眼神憂慮道:


    “隻可惜,此人與相國所掌控之江南黨派互為水火,立場之上,與我淮南王府卻不是一路人,或成阻難……


    不過,若反過來,皇姐若真能坐穩龍椅,此人卻又值得結交,但又要顧忌那李應龍的態度……”


    說著說著,她已腦補出一大串未來景象。


    丫鬟小聲道:


    “郡主,您又想遠了,隻憑借紙麵文字,如何斷定此人如何?沒準是陛下丟出來的傀儡也不一定。”


    徐君陵自嘲一笑:


    “是我想多了,耳聽為虛,眼見為實,隻能等進京再看。”


    合上書卷,郡主閉目養神。


    秋風中,馬車碾過車轍,漸漸朝遙遠的京城逼近。


    而在車轍的另外一頭。


    車隊後方,還遠遠跟著一名徒步而行的武人。


    其約莫二十餘,頭發淩亂。


    穿著麻衣,腳踩草鞋,斜背著包袱行囊,腰間懸掛一隻裝水的葫蘆。


    手中沒有刀劍等武器,唯有腰間一條以手蹂躪的麻繩腰帶另一頭,與腰肋的縫隙裏,胡亂塞著一柄品相頗為不俗的斧頭。


    半點沒有強者氣派,更像個山中砍柴的樵夫。


    樵夫大步前行,沾染泥土的腳趾將草鞋撐的好似要裂開。


    看似步伐不快,卻能穩穩跟在車隊後頭。


    無論馬車是快,是慢,兩者間距既不拉近,也不遠離。


    被曬的麵龐紅黑的柴可樵昂起頭,右手在眉前搭起個小“帳篷”,視線好似跨過山海。


    目光期待:“武神,又是什麽景象?”


    馬車在前,武夫在後。


    一個讀萬卷書,一個行萬裏路。


    在這個秋天,大虞九道十八府的修士,都被百年一度的佛道爭鋒,吸引了目光。


    而在家中犯懶的趙都安莫名打了個噴嚏,揉了揉鼻子,嘀咕道:


    “誰在念叨我?”


    ……


    ……


    接下來幾日,朝廷上下都在消化王恒倒台的餘波。


    一封封密信,發往大虞各處,其中自然包括付出慘重代價的靖王府。


    可惜沒人知道,那位占據建成道,八王第一的“靖王”,究竟是什麽表情。


    朝堂內,百官戰戰兢兢,等待女帝的殘酷清算。


    但令所有人意外的是,女帝下令隻懲罰確定的叛徒,未做任何牽連。


    而之後的“大赦”,更是令搖擺的廟堂氛圍,發生了一點微妙的變化。


    沒人知道,這個舉措利弊如何。


    但身為匡扶社駐紮在八方戲樓一員的吳伶,卻感受到了秋天的涼意。


    他再次與同伴接頭時,對方隻給出兩個字:


    “蟄伏。”


    匡扶社與王府密諜接連被痛擊,而接下來的佛道鬥法,如同一個“停戰”的信號,令各方都暫停了動作。


    哪怕是逆黨,也不想在這個節骨眼,在京城搞什麽幺蛾子,同時得罪兩大門派的神仙們。


    唯有一些事件後續的“餘韻”在京城這片湖裏緩緩蕩漾。


    比如被扒了官袍的“小公爺”,又默默回到了神機營,好似換了一個人。


    比如軍中關於趙都安的抨擊聲音,漸漸消失,並在樞密院的引導下,逐漸多出了許多敬佩的聲浪。


    比如,某一日,火器局主官陳火神,拿到了趙都安送來的,關於“燧發槍”的設計思路。


    欣喜若狂,激動的徹夜未眠,據說是抱著那簡陋圖紙睡的。


    又比如,金簡和公輸天元露麵次數越來越少,天師府的鍾聲一天比一天晚。


    神龍寺亦然。


    日子一天天過去,京中陌生麵孔日漸增多,為數不少,都是來自各地來湊熱鬧觀戰的修行者。


    如此百年一遇的熱鬧,誰不想看?


    然而不同於街頭巷尾,越來越多的,關於佛道鬥法的討論。


    趙都安卻隻想睡覺。


    “天涼好個秋啊……”


    這一日清晨,趙都安裹著被子醒來,睡眼惺忪地歎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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