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六幫凶
六十九區別（上）
上午九點剛過半，市中心醫院門診病患的人流量就已經幾乎攀升到了當日的最高點。
院務新近引進投入使用的智慧醫院管理係統直接霸占了監控室半麵牆的屏幕，自動識別判定人流擁擠疑似衝突險情的警報提醒打從清早上監管係統登錄運行開始就沒停過，長一聲短一聲要命似的催得監控室屋子裏當班執勤的保安腳打後腦勺兒地跑個不停。
“就這破智慧係統，天天跟叫魂兒一樣——你說他智能吧，誒，廁所門口排隊他也能報警叫喚讓安保的人過去疏導……你要說他不智能吧，前兩天急診那邊兒值了一宿夜班餓得小臉兒煞白的小黃護士，趁著沒患者那三兩分鍾出醫院大門去買個煎餅果子的工夫，他就把人算在脫崗警告裏頭，多鬧騰啊——監管監管人流量和醫院安全就得了，防大夫護士也跟防賊一樣，早晚得給他拆嘍……也不知道是哪個副院長出的餿主意，有買這個破係統的錢，給院裏見天兒點燈熬油的大夫護士發工資都摳摳搜搜……”
徐主任實在聽不下去這係統警報的動靜，一巴掌直接拍在音響的靜音按鍵上，招手示意著留守的實習小保安用眼睛盯著點兒，扭頭拎起到醫院執行公務調取監控的江陌幫小羅法醫捎過來的紙袋大概一翻，被一股子垃圾漚了三天的臭味兒熏得翻了個白眼，好懸沒噦出一聲幹嘔：“我就說這小崽子還托人帶過來的東西準保不是什麽正經東西，這也就是你來，她要是敢叫同城給我送一兜子髒衣服讓我幫她洗，我能直接原路給她退回你們市局裏頭。”
徐主任心氣兒不順地罵了幾句，轉身看了眼似乎照比著上次碰麵時瘦得臉皮都薄下來的江警官，又心疼地唉聲一歎，“這案子真夠麻煩……她要是跟你們比起來倒還好，除了出現場也不用風裏雨裏的到處跑……就是都忙得都連休息吃飯洗衣服的時間都沒有。”
“小羅法醫她們最近複勘複檢的工作量比我們大多了……主要是上次出現場的位置正好在垃圾堆裏麵，我們樓裏那幾台洗衣機拿洗衣液泡了好幾天都散不掉那個垃圾站的味兒，後院就更別提了。”
江陌仰起腦袋看著監控裏正在確認院內取款機編號，然後對著攝像頭比劃了一個交叉錯誤的手勢，轉戰下一處取款機位置的肖樂天，一心二用地跟徐主任搭上話茬，視線稍微往智慧係統那一側的大屏幕上一了，又瞥了眼中控台上扣著保險蓋一鍵報警的按鈕，稍微想了想，掏出手機大概搜索確認了一下，“……咱們醫院之前因為醫鬧挾持的事審批過警務聯網啊……這智慧係統怎麽也搞了個接入聯網？他這資質許可的標誌好像不對吧——你看，這不是……斯威安保？”
“斯威安保公司……那不就跟這智慧係統一樣，都是盛城國際底下的分公司？合著是咱們醫院已經跟警務聯網了，但是這智慧係統忽悠咱們說是他們的係統好，可以直接聯網報警什麽的，然後他們什麽活兒都不用幹，就能再白賺一筆監管服務費——夠孫子的啊……”
徐主任戴上眼鏡往大屏幕跟前湊了幾步，然後掏出手機劈裏啪啦地敲了半天：“正愁怎麽對付這玩意兒呢，死貴死貴的還坑人。”
江陌先耷眼看見肖樂天提醒似的彈到她手機上的電話，掀起眼皮瞧見正在其中一處正對著取款機的監控攝像頭底下蹦躂的肖樂天，歪頭朝盯著大屏幕昏昏欲睡的小保安喊了一嗓子幫忙調取一下幾天前的監控，然後留意著小保安有點兒緊張生澀的動作，抬手撓了撓眉尾，沒話找話地看向徐主任，“不過徐姐，上回還在檔案室呢，怎麽調院辦這邊了？這算平級還是升了？”
“職稱是平級，都是主任，待遇倒是升了點兒，但實際上呢，是給領導家的親戚挪地方，本來要調的人不是我，是檔案室吳姐——老姐姐還有半年不到就退休了，然後安排院辦主任這個活兒，折騰人嘛不是……”徐主任搖頭歎氣一擺手，“調我是平級，調吳姐那可就是降了，這工資水平一降，到時候退休金怎麽算？後來我實在看不下去，趁著這幾年還有勁頭，幹唄。這也剛調過來沒兩天。”
“小羅法醫還說讓我去檔案室，合著她不知——”江陌餘光瞥見監控視頻上倍速回放一晃即過的身影，忽然側身斂眉一喊：“等等！往回倒兩分鍾。”
小保安聽風是雨地把自己擺擱在參與大案要案的關鍵位置上麵，緊張兮兮地繃著神經，聽見喊話就嚇得猛一激靈，先敲下暫停扭頭看了江陌一眼，然後怯怯地看見從醫院就診區附近飛奔回監控室的肖樂天關上門板跨步上前，體貼地按著他的肩膀接住了快被他捏成手榴彈的鼠標，直截了當地拖拽著視頻進度條，覷著屏幕上披散著波浪長發扶正了寬簷帽子抬頭掃量著周遭情形的那張臉，輕輕地在暫停上一點。
“師姐，沒跑了，黃組林組他們在縉柏縣拿到的銀行流水取款編碼的線索這不就對上了——揣著宋梅殷宋院長的退休卡，跑到盛安市中心醫院這麽個人多眼雜經常取錢也不會被質疑動機的地界兒，提現轉移以作他用的人……就是薛一戀。”
依照監控位置時間梳理推斷薛一戀在院內外大致動線的活計肖樂天近來翻查監控翻查得頗有經驗，江陌打個哈欠揉了揉眼睛被他瞧見，肖警官就義不容辭地拍了拍胸脯大包大攬，推著他師姐的肩膀抽空眯個十分二十分的空閑。
江陌沒跟他客氣較勁，但也靜不下心回車上躺平，出了監控室的門就往急診溜達了幾步，打算去喻大夫那兒蹭兩杯咖啡提神，卻不想剛晃悠到門診大廳，眺眼就望見一位扶著輸液架拖掛著術後引流袋，慢吞吞地拎著複查片子往直通住院部的環廊門口挪蹭著腳步的老熟人，眉頭登時蹙緊，快步上前幫忙拖拽起被門檻卡住輪子的輸液架，抬手在他埋了滯留針活動不便的胳膊上一端。
“董知博，給你請的護工呢？怎麽自己過來拍片子做檢查？”
董知博先被身後毫無預兆的觸碰響動嚇得整個人瞬時僵硬繃緊，分辨了一下聲音才敢緩慢地回過頭去，確認了來人，極輕地舒了口氣，實在力不從心地應承下了江陌準備把他打包送回住院部的好意，有點兒尷尬地朝著江警官彎了下眼睛。
“姐你怎麽在這兒啊？那個……護工是因為……前兩天我媽來了，讓那護工退錢走人，說她抽空過來照顧……不過這兩天她可能有點兒忙——應該……是在附近的哪個麻將館。”
六十九區別（上）
上午九點剛過半，市中心醫院門診病患的人流量就已經幾乎攀升到了當日的最高點。
院務新近引進投入使用的智慧醫院管理係統直接霸占了監控室半麵牆的屏幕，自動識別判定人流擁擠疑似衝突險情的警報提醒打從清早上監管係統登錄運行開始就沒停過，長一聲短一聲要命似的催得監控室屋子裏當班執勤的保安腳打後腦勺兒地跑個不停。
“就這破智慧係統，天天跟叫魂兒一樣——你說他智能吧，誒，廁所門口排隊他也能報警叫喚讓安保的人過去疏導……你要說他不智能吧，前兩天急診那邊兒值了一宿夜班餓得小臉兒煞白的小黃護士，趁著沒患者那三兩分鍾出醫院大門去買個煎餅果子的工夫，他就把人算在脫崗警告裏頭，多鬧騰啊——監管監管人流量和醫院安全就得了，防大夫護士也跟防賊一樣，早晚得給他拆嘍……也不知道是哪個副院長出的餿主意，有買這個破係統的錢，給院裏見天兒點燈熬油的大夫護士發工資都摳摳搜搜……”
徐主任實在聽不下去這係統警報的動靜，一巴掌直接拍在音響的靜音按鍵上，招手示意著留守的實習小保安用眼睛盯著點兒，扭頭拎起到醫院執行公務調取監控的江陌幫小羅法醫捎過來的紙袋大概一翻，被一股子垃圾漚了三天的臭味兒熏得翻了個白眼，好懸沒噦出一聲幹嘔：“我就說這小崽子還托人帶過來的東西準保不是什麽正經東西，這也就是你來，她要是敢叫同城給我送一兜子髒衣服讓我幫她洗，我能直接原路給她退回你們市局裏頭。”
徐主任心氣兒不順地罵了幾句，轉身看了眼似乎照比著上次碰麵時瘦得臉皮都薄下來的江警官，又心疼地唉聲一歎，“這案子真夠麻煩……她要是跟你們比起來倒還好，除了出現場也不用風裏雨裏的到處跑……就是都忙得都連休息吃飯洗衣服的時間都沒有。”
“小羅法醫她們最近複勘複檢的工作量比我們大多了……主要是上次出現場的位置正好在垃圾堆裏麵，我們樓裏那幾台洗衣機拿洗衣液泡了好幾天都散不掉那個垃圾站的味兒，後院就更別提了。”
江陌仰起腦袋看著監控裏正在確認院內取款機編號，然後對著攝像頭比劃了一個交叉錯誤的手勢，轉戰下一處取款機位置的肖樂天，一心二用地跟徐主任搭上話茬，視線稍微往智慧係統那一側的大屏幕上一了，又瞥了眼中控台上扣著保險蓋一鍵報警的按鈕，稍微想了想，掏出手機大概搜索確認了一下，“……咱們醫院之前因為醫鬧挾持的事審批過警務聯網啊……這智慧係統怎麽也搞了個接入聯網？他這資質許可的標誌好像不對吧——你看，這不是……斯威安保？”
“斯威安保公司……那不就跟這智慧係統一樣，都是盛城國際底下的分公司？合著是咱們醫院已經跟警務聯網了，但是這智慧係統忽悠咱們說是他們的係統好，可以直接聯網報警什麽的，然後他們什麽活兒都不用幹，就能再白賺一筆監管服務費——夠孫子的啊……”
徐主任戴上眼鏡往大屏幕跟前湊了幾步，然後掏出手機劈裏啪啦地敲了半天：“正愁怎麽對付這玩意兒呢，死貴死貴的還坑人。”
江陌先耷眼看見肖樂天提醒似的彈到她手機上的電話，掀起眼皮瞧見正在其中一處正對著取款機的監控攝像頭底下蹦躂的肖樂天，歪頭朝盯著大屏幕昏昏欲睡的小保安喊了一嗓子幫忙調取一下幾天前的監控，然後留意著小保安有點兒緊張生澀的動作，抬手撓了撓眉尾，沒話找話地看向徐主任，“不過徐姐，上回還在檔案室呢，怎麽調院辦這邊了？這算平級還是升了？”
“職稱是平級，都是主任，待遇倒是升了點兒，但實際上呢，是給領導家的親戚挪地方，本來要調的人不是我，是檔案室吳姐——老姐姐還有半年不到就退休了，然後安排院辦主任這個活兒，折騰人嘛不是……”徐主任搖頭歎氣一擺手，“調我是平級，調吳姐那可就是降了，這工資水平一降，到時候退休金怎麽算？後來我實在看不下去，趁著這幾年還有勁頭，幹唄。這也剛調過來沒兩天。”
“小羅法醫還說讓我去檔案室，合著她不知——”江陌餘光瞥見監控視頻上倍速回放一晃即過的身影，忽然側身斂眉一喊：“等等！往回倒兩分鍾。”
小保安聽風是雨地把自己擺擱在參與大案要案的關鍵位置上麵，緊張兮兮地繃著神經，聽見喊話就嚇得猛一激靈，先敲下暫停扭頭看了江陌一眼，然後怯怯地看見從醫院就診區附近飛奔回監控室的肖樂天關上門板跨步上前，體貼地按著他的肩膀接住了快被他捏成手榴彈的鼠標，直截了當地拖拽著視頻進度條，覷著屏幕上披散著波浪長發扶正了寬簷帽子抬頭掃量著周遭情形的那張臉，輕輕地在暫停上一點。
“師姐，沒跑了，黃組林組他們在縉柏縣拿到的銀行流水取款編碼的線索這不就對上了——揣著宋梅殷宋院長的退休卡，跑到盛安市中心醫院這麽個人多眼雜經常取錢也不會被質疑動機的地界兒，提現轉移以作他用的人……就是薛一戀。”
依照監控位置時間梳理推斷薛一戀在院內外大致動線的活計肖樂天近來翻查監控翻查得頗有經驗，江陌打個哈欠揉了揉眼睛被他瞧見，肖警官就義不容辭地拍了拍胸脯大包大攬，推著他師姐的肩膀抽空眯個十分二十分的空閑。
江陌沒跟他客氣較勁，但也靜不下心回車上躺平，出了監控室的門就往急診溜達了幾步，打算去喻大夫那兒蹭兩杯咖啡提神，卻不想剛晃悠到門診大廳，眺眼就望見一位扶著輸液架拖掛著術後引流袋，慢吞吞地拎著複查片子往直通住院部的環廊門口挪蹭著腳步的老熟人，眉頭登時蹙緊，快步上前幫忙拖拽起被門檻卡住輪子的輸液架，抬手在他埋了滯留針活動不便的胳膊上一端。
“董知博，給你請的護工呢？怎麽自己過來拍片子做檢查？”
董知博先被身後毫無預兆的觸碰響動嚇得整個人瞬時僵硬繃緊，分辨了一下聲音才敢緩慢地回過頭去，確認了來人，極輕地舒了口氣，實在力不從心地應承下了江陌準備把他打包送回住院部的好意，有點兒尷尬地朝著江警官彎了下眼睛。
“姐你怎麽在這兒啊？那個……護工是因為……前兩天我媽來了，讓那護工退錢走人，說她抽空過來照顧……不過這兩天她可能有點兒忙——應該……是在附近的哪個麻將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