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六幫凶


    六十二前因(上)


    “錢安遇害之前,我收到過一封匿名郵件。”


    袁蘭茵也算是一位見慣了大場麵的資深記者,她開口的語氣像是在編纂一個與她無關的故事,似乎並不怯懦於當下備受探究審度的對質,四肢卻難以自抑地在波瀾不驚的麵皮底下不安的躁動著——她兩手交握地抵在桌板上,用力得手掌邊側擠壓泛白,兩條腿別扭地在桌板下絞在一起,刻意譏諷的視線稍微一偏,循著江陌垂落的目光僵硬地瑟縮了一下,佯做沉穩淡定地擺正了坐姿,略略地揚起下頦。


    “三年前這人就聯係過我,不過他向來不會把話說明白,之前也隻是透露一些小道消息,還有沒公開給媒體的案件細節什麽的……現成的稿件素材,我也沒想太多,交給那會兒還在當我實習生的錢安,編輯了一個頭版頭條,別的也沒什麽。”


    江陌餘光覷著麵無表情的陳銳警官,稍微皺了下眉頭。


    袁大記者當初那一係列唇槍舌炮的新聞報道幾乎將當時頭頂兩座大山的刑偵支隊壓得榱棟崩折,飽受輿論摧折的挖心案扒了陳銳一層粘連著血肉精氣神的皮,同時發生的割喉案被袁蘭茵那幾篇直挑得挖心案鮮血淋漓的報道遮掩得無聲無息,以致顧形和江陌,都錯失了紅樓雪夜那晚挽救顧影生命於萬一的時機。


    江陌咬著下唇的死皮深深地沉了口氣,但沒等她開口,身旁的陳銳就嚴詞厲色地一拳頭捶在桌麵上,像是對袁蘭茵有心引導的話題毫不在意:“在問錢安遇害之前你為什麽會出現在她家附近?!還沒到問你三年前的新聞是怎麽寫的!編瞎話給誰看?!”


    “但錢安出事的時候真的是巧合!”


    袁蘭茵被他激怒了一瞬,下意識地前傾上身奮力反駁了一句,紅著眼眶不耐煩地瞪視著陳銳那張時隔三年就已經從氣宇軒昂衰頹得皮肉鬆垮的臉,嚼緊後槽牙停頓了幾秒,籲聲歎了口氣才繼續說:“郵件內容你們都當作證據收走了,我就不多說……剛也提了一嘴,我其實弄不清楚這個發匿名郵件的人究竟要幹什麽,隻是因為他發了當初柴卿和宋之溫為了解決掉抄襲事件的麻煩,想給宋晚晚造謠網暴的截圖記錄,我才想著聯係柴卿的。”


    江陌稍微偏頭跟陳銳示意,得了準許才低聲開口:“郵件裏發的分明是錢安的身份信息,你第一時間為什麽沒有聯係她?”


    “不是……你們老的小的警察能不能聽懂話啊?聽不懂就讓我把話說完行嗎?我是來配合調查的,不是來讓你們當犯人審的!”


    袁蘭茵“嘖”了一聲,撇過腦袋翻了個無比挑釁的白眼,“當年為了給宋之溫解決抄襲輿論添油加柴的事兒,柴卿和宋之溫都躲不開,我也從旁提供過一些資源,所以在意識到三年前的凶案沒那麽簡單之後,我優先考慮的肯定是我自己的生命安全,還有付過錢的那兩個……結果沒想到柴卿得知這事兒之後也有點兒慌,我這才輾轉知道,那個錢安不止在我那兒當編輯搞事情,她私底下還是幫宋之溫造謠誹謗的主力人員——主力到宋之溫和柴卿都知道有這麽一號人,三年前甚至還經常在私底下聯係抱怨那個宋晚晚來著。”


    袁蘭茵略微坐正,像是重新拿回了這場不平等對話的主動權,“三年前柴卿告訴我挖心案可能是跟當初晚渡山的事兒有關,我信了,但匿名郵件一來,我就知道柴卿也在胡扯,跟她沒聊出什麽名堂,我才去找的錢安,在她遇害之前大概……三天?真的是到那兒才知道,她正好跟我在做係列報道的當事人住在相鄰的兩棟樓。”


    江陌定定地看著袁蘭茵的眼睛,點頭道,“跟錢安聊什麽了?”


    袁蘭茵回想了一下:“問她認不認識廖——嘶,廖——”


    “廖翡?”


    “誒對,當時你們的警情通報裏,寫的都是‘死者廖某’,我一直記不清那女孩的名字。”袁蘭茵不在乎地聳了下肩膀,“錢安倒是知道廖翡的事,但我旁敲側擊想提醒她注意的時候,她不在乎。她當時好像又是在研究給誰寄恐嚇快遞吧?不過倒是已經早就跟宋之溫沒什麽聯係了……她當時還嫌我煩,說廖翡的事八成是她倒黴,誰會真因為曾經在網上罵過人就被挖心捅刀子,真要有什麽正義使者,鍵盤俠早死絕了——嗬,誰成想,她還真就這麽死了。”


    “既然已經有所預料……”江陌抱著胳膊揚了下眉毛,“為什麽剛開始這麽抗拒跟警方配合呢?”


    “警官,有人在盯著我啊!收到偷拍照片的事兒你們該不會是忘了吧?”


    袁蘭茵鄙夷地嗤了一聲,“是——我剛開始有僥幸心理,畢竟當初為了賺錢發生過一些不太體麵的事,想著這三年過去,你們警察也該有長進,能抓住凶手了吧——我呢,就想私底下再跟發匿名郵件的人聯係一下,誰成想亂七八糟的事沒一件落定,那個宋之溫又鬧出了抄襲被舉報的幺蛾子,柴卿還想要翻出當年宋晚晚的事,引導輿論借機炒作給自己開脫……我惹不起還躲不起嗎?出差在外地躲了幾天,回來才知道那個陳老板也死了,我知道這件事不會善了,所以,找借口,把我知道的一部分事實,交給了趙昭。之後的事你們這位陳警官就差不多介入了,就是可惜,柴卿死了,我知道的,就這麽多。”


    江陌直勾勾地盯著袁蘭茵精致的妝容,聽完袁蘭茵這段貌似掏心掏肺,實則掐頭去尾的大段陳述坦白,未置肯否地抬了下眉毛,沒急著說話。


    陳銳顯然沒有耐心聽她繼續想盡辦法把自己擇出在外,空拳叩在桌上急躁地敲了幾下。江陌這才眺視著袁蘭茵愈發不耐煩的神色緩慢起身,拎起幾張打印紙和一杯溫水,安安穩穩地撂在了袁蘭茵的眼前。


    “袁大記者,您怕不是貴人多忘事啊。”


    江陌屈指在紙篇上輕輕一彈,然後看著袁蘭茵在看清紙麵時驟然變幻的臉色,緩聲迫問。


    “據我們所知,唆使錢安和廖翡線上線下造謠誹謗的人,可不止柴卿宋之溫兩個——錢安在騙你,你還真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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