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六幫凶


    三十九傷醫(下)


    牆上掛鍾的秒針將將舉步維艱地挪蹭了一周,寂靜僵持的走廊裏就驟然爆出一陣摻混在儀器警報聲中近乎歇斯底裏的哀嚎慟哭。


    黃星逸明顯察覺到貼按在她頸側的刀刃受了驚擾似的微微一蹭,她緊張地吞咽了一下,藏在皮肉之下喉嚨滑滾的細微響動像是落在身後綁匪心弦上的一根細針,戳刺得他本就緊繃得瀕臨崩潰的神誌惶惶又無措地顫抖。


    “外麵什麽動靜?”


    “……室顫警報。”黃星逸先沒敢吭聲,默自忖度著一分來鍾之前還在跟一牆之隔的談判人員揮刀砸地聲嘶力竭的馮東這一句幾乎低聲砸在她肩膀上的問話,下意識嘶聲縮躲著鬆離一瞬又貼在她頸側皮膚上泛著涼意的刀鋒,被身後的人鉗住後脖頸逼迫追問地搡了兩下才沾帶著哭腔磕磕絆絆地開口,“急診檢驗科這屋子……離急診手術室和設備間都近,過走廊就是病床區,你來之前客車側翻的事故有兩個重傷員還在處理,而且還有一個熬夜休克的女孩需要緊急手術……不知道是誰的情況不太好……臨時調動耽誤兩分鍾時間就能要命……”


    “……閉嘴!他們好不好跟我有什麽關係!”馮東短暫地沉默了幾秒,像是為這丁點兒切身的生死攸關所動容,然而黃星逸也隻聽見他粗重地喘了口濁氣,鬆垮了不過半晌的神經就被幾牆之隔試圖再度喊話的喇叭噪音激得整個人躁動地彈起,又嗚嗚渣渣地掄著他的管製長刀左一下右一下地磕砸在十幾二十萬起步的儀器底下支架的鐵櫃子上,示威怒吼地叫停了走廊上稀碎靠近的腳步聲,“誰!再過來一步我就剁了她一條腿!”


    黃星逸裹著已經被冷汗溻濕的護士服完全不受控製地抖了個寒顫。短暫幾分鍾的挾持,她甚至恍惚能猜得出馮東的喝聲威脅當中哪句話不過是怯懦的唬人,哪句話才是徹底崩潰的脅迫——她直覺不妥地驚懼抬頭,哀求一般看向牆角上方顯然打算伺機而動的監控,死死地咬住嘴唇才勉強抿住了已經快不受控製地抽泣哭聲,幅度極小地奮力搖頭,緩慢又深沉地捯了幾口氣,盡可能地照著她那個當警察的親哥閑極無聊教給她的人質自救小妙招,壓住了自己的慌亂恐懼,順帶著平複下馮東不知何起“騰”地爆燃的怒火。


    門外走廊極輕的腳步聲碾蹭了一下,驟然止住。


    對講的話筒八成是“嘶啦啦”地蹭過什麽衣服的布料,短暫的噪聲過後換了一位開口閑嘮不怎麽講究的“談判專家”,端著話筒點上煙,打火機“喀嚓喀嚓”的響動隔得老遠挑撩著馮東的煙癮急躁,清了清嗓子慢條斯理地開口:“哥們兒,馮東是吧?走廊裏的人是醫院的護士,你扣著的小黃護士腳脖子差點兒讓你踹折,腦袋又被你抓著頭發砸得滿臉血,你沒看她一直抖著呢嘛?讓那小護士過去處理一下唄,不然你手裏這個人質要是不行了,咱們特警同誌也就沒什麽顧慮了,你還哪有機會繼續跟我這隔著監控大喇叭沒邊沒沿地往下拖?”


    小黃護士眯縫著眼睛擠了下順淌進眼角的黏血,大致聽得出喇叭那一側不慌不忙的指揮領導好像是刑偵的顧隊長,忽然思及趕來支援的隊伍當中可能還有她那個脾氣跟爆鍋一樣的親哥,緩緩地卸下了緊繃難鬆的力氣,軟塌塌地抵靠在馮東控製她手腕束帶的胳膊上,無力得像是隨時都能翻眼栽落下去。


    顧形眺著屏幕裏“順水推舟”的小黃護士挑了下眉,扭身指使著負責幫沒帶耳返的江陌跑腿傳信的肖樂天給她遞個伺機行動的手勢,轉而一錯不錯地緊盯著總算撇舍了破罐破摔同歸於盡心思的馮東,“你要是不信的話,那個桌子上不是有鏡子嗎?你拽著小黃護士往門口看一眼就知道了,就是個去幫忙處理小黃傷勢的小護士——我跟你保證,絕對沒有一把槍會對著你。”


    馮東先沒急著動彈,聳著肩膀碰了碰脫力癱軟的黃星逸,又探著滿是油汗沾血的腦袋往她額頭上和頸間擦破的傷處看了一眼,有點兒犯惡心地咕噥了一聲,捯手用胳膊肘箍住了她的脖頸,然後連拖帶蹭地倚到了檢驗科大敞斷電的自動門旁邊,斜眼往走廊裏乜看到了一個抱頭蹲跪在牆沿邊站不起來的身影,拽著小黃護士的頭發迫使她往外看上一眼:“來的人是誰?我怎麽看著不像你們急診的!說!”


    “……急診的護士躲還來不及……還有那麽多緊急的病患——呃唔……”黃星逸微微眯起眼,不大確認地定睛瞧望了半天,直待從來人抱頭的胳膊縫隙裏看清稍微有些刻意偏側過來的那張臉,這才咕噥了一聲,忍住被馮東薅抓著頭發的痛哽咽了半天:“……她是我們心外的護士,姓江……跟手術居多,不常在門診樓見麵……”


    馮東看了眼那個恨不能蜷縮成一團的鵪鶉,又緩緩耷眼瞧了瞧已經托扶不住的小黃護士,挑起刀尖用力地在她腿上戳了一下,然後趁著她難忍尖銳疼痛哀嚎出聲的空當偏頭定定地看向走廊裏抱頭縮躲得更遠的一團,倏地抬了下眉眼,掄著見血的長刀砸了砸地麵:“喂!姓江的!過來!先幫她處理一下!她要是死了我就拉你做墊背!快點!”


    江陌佯裝顫抖顫得她腿都快抽筋,聞聲沒急著回頭,隻是略微抬眼看向了走廊盡頭趴伏在馮東視線死角裏的肖樂天,揚眉示意一點,轉而使勁地擠弄出一張憋悶得漲紅的臉,演不出什麽泫然欲泣可憐巴巴的表情,就索性幹打雷不下雨地吭嘰著埋下腦袋,連滾帶爬假作腿軟地挪蹭到檢驗科的自動門跟前,悚然斂眉地瞧望著這遍地的刀痕稀爛,抓扶著門檻的手臂下壓稍待,然後躲著馮東肆無忌憚地揮刀威脅快步走到了黃星逸身邊,撥正了斜挎在背後的醫藥箱,有點兒生疏地在小黃護士的眼神指導下哆哆嗦嗦地幫她止血包紮,再小心翼翼地格擋在了分神張望著走廊動靜的馮東身前,緩慢溫吞地把小黃護士推靠到馮東挾持威脅的危險距離之外,緊緊握攥著她的手腕。


    然而未及江陌尋隙將人推撇到門外,馮東竟先一步提溜起行動不便的小黃護士狠踹了一腳,轉頭一刀橫在了似無預料伸手去撈拽她的江陌頸前,赫然對著監控攝像頭威脅道。


    “把外麵清掉,準備一台車和二十萬不連號的現鈔,我帶著這個姓江的護士走——”馮東話說半道,相當順勢地往新來那位小護士的胸前銘牌上一瞟,卻不料隻了著她銘牌上複雜得看不大清楚的“酆”姓怔愣半瞬,幾乎被他橫刀抵住喉嚨的膽怯小護士就猛地一拳砸在了他肋骨下緣的痛點,撤步狠砸掉了被他用紗布纏箍在手上的長刀,反手把他擒壓在地麵,膝蓋重抵在他的腰眼,一巴掌抽在了馮東油漬麻花的後腦勺兒上麵。


    “還想跑?!我看你往哪兒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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