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六幫凶


    三十五棚戶(下)


    肖樂天拽著副駕駛的安全帶晃悠了半分鍾的瞌睡,眯瞪著眼睛“哢噠哢噠”地瞎懟了半天才把安全帶的卡扣對正卡緊,張個大嘴一個哈欠接一個哈欠地打得下顳骨關節快掉環兒,隔著車玻璃跟顯然剛在緊趕著出外勤的路上睡得頭頂鳥窩昏天黑地的小羅法醫揮了揮手臂,歪在車門上看向優哉遊哉地勾甩著車鑰匙晃身從黃星駿身邊擠出門去的羅恃,有點兒牙磣地嘶了口涼氣。


    “……不是,這怎麽就讓他走了?”


    “手續齊備主動配合,案發當時以及後續處理,包括咱們調查取證階段人都在場——他說他有什麽躁鬱症,怕影響警方查案,電話地址緊急聯絡人都留下了,也說市局那邊明天一定隨叫隨到,還能怎麽扣下?沒頭沒腦地上銬子,隔半個小時他就能把什麽律師記者一遭叫過來,師父剛特意來了個電話,讓黃星駿別沒事兒惹他置氣。”


    江陌先被深更半夜出外勤撿碎肉渣的小羅法醫哼唧唧地攔腰抱了一下,轉身撐著車門揚手接住了鄒副所提溜著投喂給她的茶葉蛋,窩進駕駛座位上抵著方向盤速戰速決地塞了一個就囫圇著丟給肖樂天,瞥了眼早就準備在中控台上等待出發的導航,拉下手刹抹了一把方向盤,“困你就睡,回來路上你開。”


    “我兜裏還有倆可樂。”肖樂天摸摸索索地從大衣口袋裏掏了兩聽捂熱乎的飲料出來,學著網上的短視頻小妙招捋了幾下易拉罐才緊張兮兮地摳開拉環擱在江陌那側的杯架裏,斜眼瞥著已經半拉身子塞進轎跑車廂還不忘探頭撩騷地對著他師姐這台頭也不回就給油加速的大吉普揮手示意的羅老板,齜牙咧嘴地嫌棄,“師姐,那會兒羅恃跟你吭哧癟肚想問的,是那個房卡的事兒吧?不直接拒了他?”


    “留著釣魚。”江陌撈手擺正了有點兒鬆垮的手機支架,扒拉著導航地圖大致掃了幾眼,直接掉頭拐進橋洞底,“羅恃趕到酒吧那會兒身上香水味兒都衝鼻子……估計是剛從哪個溫柔鄉裏爬出來。”


    肖樂天怔了一下,扒拉著地圖刷新了兩下重新規劃的導航路線,緩慢地晃了晃連熬大夜不怎麽靈光的腦袋:“……合著留房卡約見麵的人根本就不是羅恃!”


    “羅老板十有八九是把跟我聯係這件事,當成了他那點兒不上台麵的皮條生意。最開始我還有點兒懷疑他是不是跟陳佐奕遇害的案子有關,不過剛才碰麵,倒是打消了一點兒……直覺上的顧慮。”江陌餘光覷著肖樂天滿臉的遲疑,趁著拐向城郊那條主幹道路口的信號燈閃爍跳轉,緩慢地把腳下的刹車一蹬到底:“陳佐奕案發當天身上糾纏的那些貓膩,乍一看來好像是梁霽的配合程度更深一些,羅恃提供個監控還藏著掖著自己剪輯,但順著他們兩個提供的線索往下查呢,囫圇個兒地把自己完整擇出去還沒半點兒有用線索的是梁霽,留下了實打實證據的卻是那位羅老板的監控視頻——”


    “你的意思是,梁霽是在耍咱們玩兒,但羅恃,保不齊知道點兒什麽真東西……但不確定是跟案子有關係,還是跟這哥們兒身邊的人有關係……看他捅咕來捅咕去的,感覺很可能就是梁明梁霽這哥兒倆的那一攤子爛事情。”肖樂天沒耐心地扒下茶葉蛋的蛋殼,撣了兩下就塞進嘴裏,咂吧兩下大概明白他師姐是打算偷偷摸摸地放長線釣大魚,但嚼著蛋殼的碎渣回想了一下剛才扒著車門吹口哨的羅恃那個騷包表情,還是有點兒一言難盡地把臉皺巴在一起:“……但那個羅恃吧……嘖,看著實在不太正經。你還是悠著點兒,這些人玩兒的可花,那楊糖果都——反正別被他暗地裏占什麽便宜。”


    “大不了三條腿打折背個處分……悠著點兒應該挨不到停職處理。”江陌稍微認真地想了一下,然後隔著後視鏡瞧了眼噎著茶葉蛋抖了個激靈的肖樂天,轉頭了向一馬平川的城郊主路,踩了一腳油門就竄出去。


    市區往城郊外環的馬路早幾年前就已經修得通達暢利,就是城區改造拆遷騰地的進程從市中心的老城區逐年向外圈拓展推進,勉勉強強搭著市區邊緣的奉南也就這一半年才重新拾掇著蓋建起工地,老早以前就被修路施工圈定了生活區域的棚戶矮建就這麽緊巴巴地攢擠在逼仄又破舊的一隅,再被高速車道路旁美化市容的防噪廣告圍擋隔絕在不起眼的角落,隻待三五年後城郊開發如火如荼地推進到這裏,舉家帶口地搬遷到一處夢想當中的新天地。


    “城郊這私立醫院外加療養院,擺在這個地界兒看著像公園景區。”


    肖樂天了著昏暗重複得有點兒催眠的窗外景色恍惚眯了幾分鍾,托著栽歪得酸疼的脖子稍微挪蹭著活動了一下胳膊腿兒的空當又被城郊醫院不嫌費電的景觀射燈晃了下眼睛,斑駁冒星地揉了半天才徹底醒過神,耷眼瞧著導航行程已經臨近末段,扭頭兜上帽子按下車窗,眺著廣告牌後頭一閃即過的棚戶平房,有點兒感慨地打了個哈欠。


    “過了私立醫院那個路段,感覺都不是一個地界兒——棚戶區的老院子小平房居然還有這麽多,在家吃飯那會兒聽我姐夫跟我爸聊起這茬兒,我還以為城郊開發已經過半了,這不就根本什麽都沒動嗎——師姐,那路沿旁邊墊了一排磚頭,好像從這豁口往裏麵的土道上拐。這個時間點……我要不給村委會去個電話?”


    “我看村委那大姐給畫的地圖上,得先從這個有店鋪的小主街當間穿到最裏麵。等到那個街麵再說。”頭天才下過雨的土路上這會兒泥湯飛濺,江陌收了點兒車速,慢慢悠悠地咣當著車身掃量了一眼土路兩邊的矮牆:“這‘拆’字倒沒少畫,紅漆的顏色都曬沒了。”


    “這塊地皮上好像一多半都是占耕地的違規建房,沒有宅基地的產權,想厘清拆遷安置加開發這筆賬,可夠折騰的……我高考報誌願那會兒我爸不是沒管著我麽,後來畢業那陣兒可勁兒攛掇著讓我走什麽仕途——分配之後還找茬兒要讓我往什麽行政事務的部門調呢,查人我都查不明白,查賬還不如要了我的命……”


    “師父說願意收我這個徒弟的時候我可高興了,雖然也知道他是惦記著我這個‘官二代’的名頭,但別的外勤根本都不收我。”肖樂天吸溜著被涼風吹得長淌的鼻涕,探身瞧望著路邊豎著那個“市場界”的鐵皮牌子,轉頭往路口忽然關了盞燈的小診所方向一瞅,不大確定地扯了一把江陌的袖子示意他師姐往回倒幾步路,然後“鐺”的一聲磕在了窗框上沿,小聲吃痛地抱著腦袋縮了回去。


    “師姐……路口往裏走那個……是不是那個保安小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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