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六幫凶


    三十三房卡(下)


    晚上七點半整,維修檢查管道破裂滲水的老師傅晃蕩著腰間剛剛播報完新聞聯播的隨身音響,背掛著一身丁零當啷不慌不忙地從小會議室門外溜達經過,約莫是被確認樓下水管沒問題就趕上來準備把人送出市局大樓的小崔諒氣喘籲籲地提醒了一嘴,緊把無意間調頻響徹整條走廊的賣藥廣告關停塞進褲兜裏麵,撤過身給踩著風火輪撞開會議室門板的白大褂小姑娘讓躲了一步,然後又瞧著身旁的小崔警官有點兒尷尬地跟著從會議室裏聞聲扭頭張望過來的兩位同事點了點腦袋,晃蕩著一身提溜甩掛快步離開。


    小羅法醫風風火火蓄了一道的八卦之力被小會議室門口這一岔打開,撐著會議室的門把手原地挪騰了兩步,又退回到走廊裏麵,緊捯了一溜兒,再猛地把會議室的破門掀開,自帶回音地跨在門檻上幸災樂禍地喊:“江——小——陌!聽說有男人給你送了九百九十九朵玫瑰花——!”


    小羅法醫心滿意足地把這一嗓子嚷嚷完,轉身就從塞得鼓鼓囊囊的白大褂口袋裏摳出個小冰袋和兩塊毛絨發帶,張牙舞爪地拽開了礙事的肖樂天,全副武裝地箍到了江陌腦門兒那塊大包上去,扭頭吸著鼻子聞味兒擁抱了一下她摯愛的酸菜餡兒包子,然後一手抓著一個,撅到了支在垃圾桶旁邊的那束藍色妖姬跟前,鼓囊著腮幫子嫌棄撇嘴。


    “傳話傳岔劈了不是……這才幾朵啊……我還以為是那種培育出來的藍色妖姬呢,合著都是膠粘的藍色亮晶晶。”


    江陌餘光先瞥了眼兩手空空的小羅法醫,討要報廢車檢驗報告的話音還沒來得及從嗓子眼兒裏擠出來,就聽見垃圾桶旁邊傳來兩聲不知道是狒狒還是猩猩似的“吼哈”怪叫,隨即成功地拐跑了拖著椅子穩當坐在她身旁核準記錄監控畫麵裏剪切痕跡的肖樂天,兩個腦袋瓜湊在一起研究了幾秒鍾的光景,兩相對視一笑,一左一右賤嗖嗖地擠兌到江陌的跟前,連人帶椅子地拖拽到花束前頭去,擠來弄去地朝著江陌眨了眨眼睛:“師姐,出大問題!”


    “什麽大問題?”


    江陌手裏還捏著無線鼠標,茫然地順著兩個小人精的眼神示意從沒撥開過的花束花枝裏伸手一探,確有所獲地眨了眨眼,指尖一用力,居然還真從花泥裏扽了一張插得結實的房卡出來——酒店房卡上舉盛安城聞名的logo標識並不難認,摩挲著卡片的手感材質,大略也得是個終身白金往上的客戶級別。翻到這張尊貴的會員卡片背後,大抵是被臨時挑選的花店店員用通明膠帶纏了一張便簽,上麵相當飄逸地寫了一筆:“今天晚上九點見。”


    “這個羅恃……到底想幹嘛呀?擱這找刺激還是找抽呢?”


    肖樂天抬頭撩了眼他師姐分毫不為所動,甚至還打了個哈欠的表情,相當順手地把差點兒被江陌隨意丟進垃圾桶裏的房卡撿起來,扯著袖子蹭了兩下沾掛在卡麵上的泥灰,琢磨著上麵的卡號搓了搓沒毛的下巴頦,皺著眉頭嘶聲亂猜:“先送了一份兒剪輯過的監控錄像,又留了張房卡約見,這流氓該不會是真惦記著讓師姐你去換完整的監控然後——”


    “換什麽換?”


    肖樂天話音還懸在半道,撅在垃圾桶旁邊的屁股就被呼扇掀開的門板一卷,白天剛閃了下腰不太穩當的重心頓時一歪,悶頭就往垃圾桶裏麵栽,千鈞一發滿頭埋汰之際被顧形眼疾手快地薅住衣領扽直腰板,順帶著撈手搶過捏在肖樂天手裏的卡片,挑眉掃了一眼:“喲嗬,總統套房的門卡,肖樂天你傍富婆了?注意作風問題啊。”


    緊隨其後的祝思來聞言也扶著眼鏡探了個腦袋,隨手把報告文件的u盤丟給小羅法醫示意她匯總到投屏電腦上麵,轉頭瞥了顧形一眼:“喲嗬,你還知道這家酒店總統套房的房卡長什麽樣呢顧隊?”


    “死過人呢,忘啦?”顧形沒怎麽聽出祝大主任話裏話外意味深長的味兒來,扒著他的肩膀用勁兒一拍,“那個寧死不屈的女孩兒,小演員那個,被那個羅老板——好像就是酒吧羅恃他爸吧?帶過去陪酒想潛規則,結果那女孩把自己鎖在浴室裏砸玻璃割腕自殺了……羅恃明目張膽地往市局裏折騰這一下,外加上這傻小子鬧鬧嚷嚷地胡來,東西處理妥,跟老耿說明白,別到時候鬧到書記那兒,還得找你談話,事兒多麻煩——”


    顧形抬眼瞧著祝思來恍然抬了下眉毛,索性轉向還不知道自己抱個花也抱出作風隱患的肖樂天,鉚勁兒在他腦門兒上彈了個脆響,回過頭又提醒似的敲了下江陌箍著冰袋的腦袋,探身拎過裝著盒飯的口袋,拽著祝思來的大褂坐到三個孩子的對麵,直截了當地問了個言簡意賅:“先說那個盛城國際的事兒,梁霽那個秘書什麽情況?”


    “我跟樂天兒在往山前酒吧,找最後拉過陳佐奕的那台失蹤報廢車期間,找到了兩個目擊證人和幾段監控畫麵——”


    江陌扯下冰袋發箍,抬手在還後知後覺地琢磨著“作風問題”的肖樂天胳膊上一戳,示意他把整理的截圖文件投影播放:“馬家巷附近人比較少,而且這個套牌車的型號和實際有區別,我們是後來從馬三家泵廠的保安和往觀景路段的巷子口早餐老板那兒確認的——陳佐奕和凶手在來往折騰幾趟並最終把這台報廢車扔停在酒吧後巷之後,也就是案發當天早上五點到五點半期間,梁霽的秘書黎荔,指揮集團司機並搭乘梁霽那台停在小台町的商務別克來到了酒吧後巷,把換了牌子的報廢車,開到了位於壩莊後峪的江華廢車場。”


    顧形扒拉著整理捋順的卷宗快速瀏覽,抽空抬眼:“之前不是查過梁霽的行蹤?”


    “當時比較受限,隻調取了關於梁霽本人的監控視頻,確實沒有問題,剛又查閱了一下黎荔的打卡記錄和進出公司的監控畫麵,基本可以確定,黎荔在淩晨陪同梁霽完成招標文書獨自離開的時候,已經過了陳佐奕的死亡時間。”江陌無語地歎了口氣,“剛審訊過程中也算配合,就說是加班時間,忙完了就接了個代駕的單子。本來她還覺得把車開去廢車場挺嚇人的,但額外加的紅包比較豐厚,她也就硬著頭皮去了。不過因為時間還比較早,路麵上還隻有夜班公交,她這才坐車到小台町,然後蹭了公司的車拐到馬家巷附近。”


    “公交監控、後續出租車的監控都沒問題,代駕短信也是從平台發送的,不過追溯不到下單的人,懷疑是虛擬號碼——”顧形翻查卷宗的動作一頓,嗬地冷笑了一聲,“盛城國際還真是挺樂意往這死人的事裏摻和,你說裹亂吧……還必須得走這一趟排除嫌疑的流程,不能放著不管。黎荔人還在審訊室呢?”


    江陌點頭:“耗時間呢。”


    “耗著吧,擺明了給咱們增加工作量使絆子,耗她二十四小時長長記性。”顧形低頭掘了小半塊飯磚塞進嘴裏麵,歪頭看了眼屏幕上總算投妥的報廢車照片,扒拉著祝思來手裏那摞文件大概地翻了幾翻:“……這車也是夠命途多舛。廢車的檢驗報告出這麽快?”


    祝思來乜著顧隊長這張狼吞虎咽得毫無形象的臉,不怎麽明顯地鉗了他一眼,轉而無奈地長歎一聲,搭了把手,幫忙把緊急打印的報告紙翻妥擺到他手邊。


    “後備箱裏的血是豬血,其實聞味兒也能聞出來,那廢車場的老板就是偷偷摸摸處理事故車處理得太多,看見沾血就覺得有事兒,心裏打顫。剛黎荔也承認說,是她半道路過壩莊的早市集,在那買了挺多現殺的豬肉,順手扔在了後備箱裏麵——著急忙慌地把車拖回來送檢,是因為小羅法醫在這台車的後排座位上,發現了幾小塊血跡、體液和明顯的精斑。”


    江陌抻著脖子就著她師父的手瞧了一眼報告紙單,不怎麽意外地點了點頭,輕聲一歎。


    “還真是,那個有前科的小保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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