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六幫凶


    二十九假象(下)


    “轉移注意……”顧形端著手機劃拉屏幕確認報告初稿內容的動作一頓,掀抬起眼皮一心二用地了向江陌,未置肯否地順著她這句聽起來像是摻雜了大半直覺臆斷的猜測往下捋了半句:“但現在的問題是,凶手到底想把這注意……往哪兒轉移?”


    “在案發現場動手腳,無外乎兩點:轉移拋屍,借以隱瞞或者破壞能夠分析出死者身源關係、凶手行蹤軌跡、活動範圍的第一案發現場——不過顯然,無論是陳佐奕的這起凶案,還是之前的挖心案,凶手都未曾刻意的隱瞞過死者的身份信息,麵部指紋從未出現刻意損毀,甚至於發現屍體的地點都與死者有直接或是間接的關聯,巴不得警方第一時間確認公示死者的情況,引起大範圍的關注,或是恐慌警惕……”


    江陌接住顧形敲打提點的視線,抿了下嘴唇,謹慎地把這麽個嘴比腦子快的推斷按部就班地抖落了一遍,“再者,扔出煙霧彈,擾亂咱們在常規偵辦刑事案件時‘以現場勘查為基礎,以因果關係為導向,以軌跡偵查為途徑’的思路,讓警方無法迅速確認第一案發現場——那也就意味著,我們沒辦法通過現場勘查,找尋到與凶手更為直接、並且有機會鎖定範圍目標的關聯。在挖心案的前序案件中,基本不存在拋屍的情況,凶手也從來沒見有什麽閑情逸致去收拾屍體或是血跡,但這一次在山前酒吧裏,卻刻意搞這麽一出故弄玄虛……”


    “嘶……誒……?”


    江陌話音未落,身旁耷拉腦袋佝僂在座位裏支棱耳朵聽了半晌的肖樂天忽然疑惑出聲。他起先顯然沒打算接茬,兀自咕噥琢磨的空當,這才覺出會議室裏的一瞬寂靜遲鈍地抬眼,然後覷著屋子裏這幾雙戳在他身上的眼睛,尷尬溫吞地把手舉起來,“我……沒別的意思,就還是覺得凶手這一出出鬧得挺矛盾的。你說他要是想把我們取證調查的注意力從酒吧轉移到陳佐奕被麻袋拖回酒吧之前的那段時間,那幹嘛還偏要留他一口氣,回到廁所裏開膛破肚再挖心,然後再劃拉著陳佐奕的血,假模假式地揚在廁所隔間?但他要是想讓我們把注意力就盯死在山前酒吧裏,那何必還扛著那個死沉的陳佐奕,出去一趟再折騰回酒吧裏?這不是自相矛盾嗎?還費勁。”


    “轉移注意,不一定單指著讓咱們把重點偏頗到某一個方向,我就是覺得吧……凶手有意折騰這一趟,很可能是想混淆視聽拖延時機。”江陌自顧自地點頭,又有些猶豫,扭頭征詢似的看向了已經撂下手機的顧形,“而且,凶手在陳佐奕的這個案子上,好像確實動了不少心思。”


    挖心案並案的前提,幾位狀似毫無關聯的死者在死因及凶手的作案手法除了循序漸進的利落以外幾乎保持了高度一致。顧形大致瀏覽了初稿報告,抬手把手機擱回到祝思來的眼皮底,歪著腦袋看向他寶貝徒弟:“聽你這話,有所懷疑?”


    “我……”江陌略微一頓,沉了口氣:“懷疑梁霽。”


    “關上門說。”顧形捏了捏酸滯的鼻梁:“理由。”


    江陌站起身,掏出已經在口袋裏捂熱乎的u盤連接投屏,拎撿著大半天來循著梁霽有意無意的留給她的不在場證明以及陳佐奕曾在案發前接觸過的薑琳琳剖白坦露的些許隱情,簡單扼要地將梁霽有意攛掇陳佐奕前往山前酒吧,並且確有利益衝突的前提悉數說明,然後搭眼看向她師父似有所思卻更多疑慮的眼神,沉默遲疑了幾秒,還是篤定頷首,長長地沉了口氣。


    “陳佐奕這人跟他哥陳佐輝很像,經商圖利斑斑劣跡,大的罪過不敢沾邊,但小錯仇家遍地,有著直接事業版圖競爭關係的梁霽算是其中之一。而且,陳佐輝和陳佐奕兩起凶案發生前,都存在著富安興城和盛城國際招標競爭的先決問題。”


    江陌耷頭調取了一段山前酒吧附近路段的監控視頻,捏著反應不怎麽靈敏的遙控筆圈定了畫麵上一掠而過的黑色別克商務車,以及畫麵右上角前後兩個路段的錄製時間,“雖說那個盛服學院的薑琳琳提及到的,攛掇陳佐奕在案發當晚前往山前酒吧一事沒有確鑿指正,也確實存在偶然的疑慮,但我剛在鄒副所那兒整理發過來的路麵視頻裏發現,梁霽在昨晚開車前往小台町附近的私廚時曾途徑過酒吧街區——並且,於淩晨一點半會客結束搭乘公司車輛離開,將黑色別克留在小台町街區後,也就是案發後的淩晨五點左右,有人開著他那台車在返回盛城國際的途中,順路繞到了山前酒吧所在的街區附近,並且短暫地停留在拉著陳佐奕消失過一段時間的那個網約車附近——也就是靠近轄區交界的這個監控死角,然後拖延了至少十五分鍾方才駛離,回歸到正道。”


    顧形眉毛一挑:“但是梁霽分明是說過,車好像還留在小台町那邊是吧?”


    “所以我後續電話聯絡過梁霽的助理秘書黎荔,確認了一下那台車的情況。”江陌點頭:“黎荔說,是今天臨時有一大早開車送商務的同事去外地的安排,集團的車不夠用,所以聯係司機五點多去提車洗車。黑色別克那台車一直就是集團名下,梁霽應該是不清楚具體情況,她忘了補出車登記,一時也就沒想起來這件事情。在這之後,黎荔給我提供了當時的司機電話,確認安排無誤,並且說明了短暫停車是為了吃一口早飯,沒發現任何異常就走了。”


    “這怎麽跟查陳佐輝案的時候,推測凶手逃離的情況有點兒類似啊……”顧形搓了搓下頦的胡渣,撩起眼皮看了眼從暖氣片上站直了身板的祝思來,“先是好巧不巧的‘順路’開車經過山前酒吧的街區去小台町的方向吃飯,然後在案發後淩晨五點多又‘順路’從酒吧後頭沒監控的地界兒繞出來。好巧不巧的,這凶手也跟著沒影兒了……”


    “而且,我在找薑琳琳談話的時候碰到了跟梁家、陳家住在一個別墅區的羅恃,他偷摸舉報說,看見過梁霽在那台黑車的後備箱裏好像倒騰過什麽東西。”江陌掏出手機,順手翻出聊天界麵揚手丟砸給肖樂天,示意他遞給顧形,“徐沐揚也證實,梁霽開車接她下班時,曾經聽見後備箱裏傳出過悶響,但梁霽說,是高爾夫球棒的裝備,她也就沒在意。”


    “車上的問題啊……”顧形總算點頭:“梁霽不比梁明,沒有確鑿指向,想動他的東西,沒那麽容易——對了樂天兒,陳佐奕前往酒吧的時候,定的那輛網約車還沒找到是吧?”


    肖樂天聞言繃直了身板兒,撥浪鼓似的晃了晃腦袋:“陳佐奕前往酒吧的時候已經喝過一輪了嘛,薛秘書說她其實昨天傍晚收到過陳佐奕的聯係,讓她把公司的司機安排去別墅區。不過當時公司車基本外派,薛秘書覺得他八成是在作妖就沒理,後來怕他酒駕,就聯係了一個網約租車的司機……不過那車是屬於平台接單,司機的預留時間就到半夜十二點,後來不知道車怎麽留在那兒又被誰開走了,現在司機和車都下落不明,轄區路麵的監控還沒篩出什麽名堂,交管那邊調的監控也拿回來了,待會兒跟我師姐一起繼續。”


    “車和人都得找。至於梁霽——”顧形揚起下頦,點了點眉頭蹙緊的江陌:“陳佐輝陳佐奕且不提,這嫌疑成不成立都得排除一下再看。不過其他挖心死者跟梁霽之間,可是到目前為止連半點兒關係端倪都沒發現,你還是懷疑,他就是凶手?”


    江陌一怔,重重地搖頭撇去。


    “我是在懷疑,梁霽很可能確切地知情,這起無關聯連環凶案的謎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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