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六幫凶


    二十一死者(下)


    江陌低頭捯了捯手裏這幾張照片,拎出其中一張各行各業老總必備的西裝抱臂公式照,轉身拿了個白板磁吸扣,端正地貼在了“晚渡山會所”的全景布局圖旁邊。


    “……當年富安興城地產的當家老板,陳佐輝。”


    “這事兒我知道!本地財經那廣播,我們家大內總管——啊不對,我爸,他開車送我實習上下班那會兒天天翻來覆去地播個沒完。”小羅法醫倚著江陌腿邊的上身一栽歪,麵湯紅油在大褂衣襟上潑了一塊,攥著兜裏的紙巾沾了兩下就解開扣子往旁邊一撇,“富安興城那會兒好像是正在搞什麽招標承建,大老板死得老慘,整個富安興城亂了一整年……原先在盛安搞地產這個領域,富安興城跟盛城國際怎麽著也得算是各坐半壁江山吧,案子之後富安興城馬上就垮下來,現在也就勉強晃蕩在行業的第二梯隊裏麵。”


    慢條斯理地翻挑了好半晌麵條的祝思來總算抬起頭來,餘光瞥著顧形舊案重提多少有些介懷沉垮的眉眼,輕聲撿起這麽個積鬱已久的話茬兒,“有頭有臉的企業家在‘舉市聞名’的晚渡山會所山頭上慘遭挖心遇害,新聞報道一出,各方麵壓力鋪天蓋地的就砸下來。最一開始按照市裏麵的意思,先別把這兩起挖心施害手段幾乎一致的案件並案調查,壓下來個期限爭取特事特辦,但架不住會所裏那幾位熱衷於獵奇取樂的大少爺趁著警方封鎖現場前拍了視頻照片發到網絡上麵,再趕上頭一個月馮丹雅案大範圍的篩查盤問鬧翻了天——”


    “特事特辦沒戲,媒體記者長槍短炮地架在市局跟前,隻能硬著頭皮調查並案。”顧形咂吧著嘴裏外賣湯底隱約發苦的鹹,“嘩啦啦”地從塑料袋裏翻出一盒贈送的蘋果汁插了吸管嘬在嘴邊,“但這並案的風聲剛溜出去,連帶著就牽扯鬧騰出另外一個麻煩。”


    肖樂天臉上那點兒晦暗菜色稍微淺淡,端端正正地聽講,悄麽聲地舉手提問,“是不是晚渡山會所的那些在場人員?”


    “那幫遊手好閑泡妞亂搞的有錢少爺還算配合,畢竟陳老板的位分擺在這兒,對於他們來講,這條人命或多或少都跟他們家裏的生意買賣有點兒牽連,混不吝也得挑挑時間。”


    顧形一口氣兒嘬完了香精味道十足的蘋果汁,後知後覺地品出了滿嘴的一言難盡來,皺巴著臉晃了晃腦袋,“問題在於並案調查之後,鑒於疑似‘仇殺’的表征太過明顯,陳佐輝身上那些眾所周知亂七八糟的恩怨情仇被寫報道和看新聞的一眾無關人等惡意地放大發散,反過頭來把那些有的沒的指摘,又紮在了馮丹雅身上,編排出不少難聽的故事找到馮丹雅的家人那邊……馮丹雅的媽媽白發人送黑發人,又遭了打擊,沒挺住,跳樓走了,她前夫帶著孩子替馮丹雅抱不平,花錢找律師起訴了幾家造謠的私媒,結果沒成想,開庭那天遇到車禍,掛車上的鋼卷鬆脫碾車頂上了,男的癱了,孩子當場就沒了。”


    “啪嗒”一聲,小羅法醫挑在嘴邊的麵條滑落筷尖,在麵碗裏砸出一圈小小的波瀾。


    世事難捱,人言似箭。


    江陌捏著照片的掌心裏沁出一層冷汗。


    “調查陳佐輝期間,沒有發現任何社會關係的交集重疊?”


    “如果說陳佐輝的第七號情人家裏的大姑姐曾經在馮丹雅的門診做過流產也算軌跡重疊的話……”顧形一聳肩,“馮丹雅和陳佐輝的社會關係算是兩個極端。陳佐輝曾經是個為了達到利益目的無所不用其極的商人,踩在違法邊緣的事沒少幹,大大小小的仇家、迫於壓力咬牙逢迎背地裏罵他混蛋的人不在少數,幾年之間把家裏的企業經營起來之後轉頭就把相當旺盛的精力傾注在女人身上,風流債也背了一身——被殺害當天那不還按時按點地跑到晚渡山會所裏麵……根據當時同場的少爺們描述,好像是有一個穿短裙製服的女孩兒邀請他去會所後山的樹林見,但後續調查取證的時候才知道,女孩兒送出邀約之後喝了杯酒壯膽,莫名其妙的就在會所三樓的客房裏睡到第二天上午封鎖莊園,別說發生點兒什麽,她連自己怎麽上的樓都不清楚。”


    “我記得女孩身體裏的鎮定成分,跟陳佐輝屍體上的鎮定成分一致。那也就意味著……除了案發現場的後山樹林,凶手肯定進到過會所的建築物裏麵。”江陌稍微皺了下眉,掃了眼白板上那張打印的晚渡山布局圖,“晚渡山上那晚應該沒停過電吧?這種保密場所進出本身就困難,一個監控都沒拍見?”


    “晚渡山會所裏的營生本來就見不得光,那些打著玩樂消遣的旗號跑過去吃喝嫖賭的老板少爺們基本上都不太希望留下什麽影像資料被人拿捏,所以整個會所就隻有前院後山兩個出入口的監控,以及為了防盜保密在會所圍牆上架設的紅外傳感。”


    顧形揚手點了點江陌身旁白板上那一團輪廓模糊的截取照片,“抱著監控一幀一幀地扒到最後,就找到了這半個藏在廊柱後頭的背影——凶手應該是提早藏在當晚到場的一台汽車後備箱裏混進來又混出去的,取證的時候在提早離場那台車的後備箱上提取到了一點衣物纖維和鞋底的土灰。不過開車的司機自述,返程途中他們家老板半路內急,他等得犯困就下車抽煙,車在深更半夜烏漆嘛黑的半山路段停過半個多鍾頭,所以後備箱裏即便真藏了人,他們也沒辦法提供有效的證言。反正費了挺大的勁,到最後也是落了個一籌莫展。”


    肖樂天艱難地滾著喉嚨使勁兒吞咽:“……之後的幾起挖心案,也沒找到任何關聯?”


    “這兩起案子的間隔時間比較長,實在查無可查沒法推進的時候,發生了第三起挖心案——死的人叫郭烽,是咱們揚子街派出所的同事。當時真的是……局裏派出所全都氣炸了,我跟陳銳薅著頭發熬了不知道多少個大夜也沒邁出去半步的進展,隔了差不多半個多月,又死了個法院轉律師沒幾天的楊文全。這哥們兒經辦審理的訴訟麻煩一大團,手頭上性質比較惡劣可能引起仇視情緒的訴訟案件還沒了解完,南礦高中那邊的派出所就接到報案,說學校裏死了個叫廖翡的高三生,提報市局並案。案子查來查去就晾在旁邊,這麽一晃就是三年。”


    顧形斂著眉頭略一停頓,嚼緊的後槽牙“咯嘣”一響,抓耙著頭發重重一歎。


    “再然後,就是錢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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