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六幫凶


    十一碰巧(上)


    主場收官的戰績得意,返程通勤車裏三兩個皮孩子簡直忘形成了上躥下跳的猴群,任憑領隊心驚膽戰的喝止無果,一人腦袋上挨了一記爆栗才勉為其難地收斂了抱著椅背試圖登高上天的神通之力,麵子上規矩老實地扣住安全帶把屁股擱穩在座椅裏,嘴上精力旺盛唧唧喳喳地沒個消停。


    霍柯交握著雙手坐在了抱緊胳膊兀自賭氣的徐沐揚身邊,歪著腦袋打量著身旁領導懶得分神搭理他的那張側臉,拇指輪轉盤旋,討人嫌地碰了碰徐經理的右肩。


    “猴孩子們還沒送回宿舍呢,上班時間,帶情緒啊?”


    “……嘖,我自己生氣你也管?”徐沐揚仍舊偏著腦袋,視線漫無目的地了向薄薄水汽彌漫的窗外,擰著眉頭安靜了半晌,實在氣不過地轉回身來,咬牙切齒地乜了霍教練一眼:“不是我說,你到底哪頭的?怎麽現在我一跟梁霽吵架,你就站在他那邊——”


    “我要是站在你這頭幫你罵人,十分鍾不到你就得把炮仗筒瞄到我身上來,到時候豬八戒照鏡子,裏裏外外我都占不著好看……葉雨飛拿來分的,那會兒你正好跟梁總在門外。”霍柯當和事佬的經驗豐富,習以為常地挨了一拳,抬手搓了搓不痛不癢的胳膊,滿兜摸了塊兒草莓軟糖遞到徐沐揚手邊,“今兒你這脾氣純粹就是受身體影響,兩天過去把親戚送走,八成你自己都得覺得這架吵得毫無道理……本來就都有工作忙,人梁霽放下那麽大個集團的繁忙公務跑這麽老遠接你下班——上次你就因為分析師的事兒情緒不好,人都站在門口了你要跟他改天再約,今兒這緊趕慢趕過來幫俱樂部慶功,還特意帶了冰激淩蛋糕過來——”


    “你就非得跟我掰扯這茬兒是吧?他跑過來送蛋糕的時候你就在跟前,我跟他說話帶沒帶一丁點兒的語氣?沒有吧?拿這蛋糕過來是為了給選手和工作人員分的,他沒考慮我生理期的事兒我也沒說什麽吧?後來分冰激淩蛋糕我不舒服沒吃,他倒好,反過來問我是有什麽不滿……”


    徐沐揚越說越起勁,揪著霍柯的衣領把這位顯然打算左耳聽右耳冒隻提供情緒價值不參與情侶鬥爭的娘家親朋扽近了點:“我也知道我這情緒不穩定,就趁著還算穩定的空當跟他說最近集團的事兒比較忙,其實不用特意抽時間過來接我下班,結果他莫名其妙就生氣了?說什麽我這成天跟你們這群半道肄業的人待在一塊兒,什麽好話說出來都陰陽怪氣,有什麽不滿意不開心為什麽不跟他直說——我直說得著嗎?!哦,跟他說他不關心我,這不沒事兒找事兒嗎?我招誰惹誰了,本來身體就不舒服,還得我哄著他,哄不順當他居然撂下一句‘那你先忙’就出門走了,你說我能不生氣嗎?”


    “氣完罵完,到頭來先服軟的還是你。”


    霍柯摸出大巴車座後口袋裏常備的抽紙,也分不大清徐沐揚這會兒壓不住聲量的氣憤究竟是生理期作祟還是當真被梁霽忽冷忽熱的脾氣煩了個好歹,豎起耳朵態度端正地聽見跟前的抱怨聲裏擠出哭腔,安撫著把整包抽紙懟到了徐經理泫然欲泣漫流長淌的鼻水下麵,閉嘴陪伴了三分鍾有餘,揚手按下了車座後排隱約聽見抽泣聲抻長了脖子探起來的腦袋,擰著眉頭看向她腫起的一雙眼睛,無奈地歎了口氣。


    “要不,打個電話過去?”


    ——————


    賽事散場的長尾效應堆疊在盛北區特殊案發緩慢疏導的情況之上,單向擁堵的車流湧動緩慢,妄圖調頭改道的車幾乎堆擠搶占到了江北場館環路的匝道上麵,開出百十來米就被同樣心思“機敏”的一眾車主卡絆在半路,末了隻能無路可退地鼓湧在車道當間,消磨著耐心拖遝著車速,溫吞緩慢地往前開。


    梁霽抵著方向盤,任由車身滑行跟隨在前序的混動轎車後麵,目光落在了不知道是撥動了哪個按鍵左搖右擺起來的後窗雨刮器,隨即略微分神地調高車載通話的音量,輕聲打斷了正在電話那頭舉例剖析接下來該如何最低成本地剝離梁明手上股份資產的法務,餘光瞥向反扣在副駕駛座位上震動了有段時間的私用手機,轉瞬又把視線斂回來,“不好意思王律,剛剛說到怎麽把盛城際速從集團鏈條脫扣摘除的地方我還有一點問題——”


    他話音正懸未落地,車載音響裏就“咚!嘩啦——”地撞出一地稀碎的雜音,緊接著就聽見一陣氣喘搶占噴撲在手機的話筒跟前,大抵是來人還憤然地扯掉了王律的耳機隨手扔進了律所洽談室的魚缸,電流“滋啦”的噪音合著電話那頭的憤恨怒吼,成倍放大地炸響了梁霽的車廂裏。


    “梁霽!你別他媽想著把我踹出去!”


    梁明的嗓門兒震得頂配的音箱都呲出了雜聲,“老爺子的遺囑寫得清清楚楚!盛城國際沒你的份!如果你想把我推下水,那公司也別想好,我一定會讓你一分錢都撈不到地從這兒滾出去!”


    “你再這麽胡鬧下去,公司才會一蹶到底。”


    梁霽微微斂起眉間,厭惡地把通話的音量降到最低,沉寂著一張臉,和聲細語地把嚐試著奪回手機使用權的王律規勸出去,轉而搓了搓耳廓,留意著電話那頭鎖舌卡住的響動,“嗬”地嘲笑出聲,“盛城際速的事兒,你怎麽敷衍調查我管不到,但如果因為徹查你手底下直屬的子公司,牽連到好不容易才步入正軌的其他業務……到頭來無非就是查賬嘛,但摻了水分的清單報表上簽的是誰的名蓋的是誰的印——”


    “少在這唬我!再不濟我在頂樓辦公室裏待的時間也比你長,別以為我不清楚你現在到底想做什麽事情!把盛城國際幹幹淨淨的業務全拎出去?放屁!摘掉盛城際速,難道你主導收購奉南那塊地皮的事兒就撇得清?為了集團無私奉獻,說出去狗都不信!”


    “你不就是想趁著集團徹底垮掉之前扒出一筆不怕查的錢揣進自己的口袋嗎?真牛啊梁霽,早幾年老爺子不管誰勸什麽都要把你扔到國外去,誰成想他死得這麽快,葬禮總要有人參與,這才讓你回來,現在倒好,這才過了多久,你竟然連安分待著都做不到——盛城際速的事別人不清楚我還不知道嗎?撞死人的事後頭藏著什麽貓膩,你比我知道得更詳細。”梁明噴著話筒冷笑一聲:“……我呢,就當是顧及著咱倆好歹還有點兒血緣,再警告你最後一次,梁家能有今天,不是靠著老爺子兢兢業業,這些個根基都是憑著我媽的關係才盤活起來的,你最好給我老實點,不然——”


    “不然怎麽?找你那個癱瘓在療養院這麽多年都沒去看過的親媽告狀?還是像之前一樣把樓馨的墓地挖開,再揚一遍小三的骨灰?”梁霽並無波瀾地揭開這道關乎他身世經曆的陳舊傷疤,輕描淡寫地冷哼,“梁明,這麽多年了,有點兒長進吧。”


    “……不就是長進嘛。告狀那肯定得告個大的啊,過家家多沒勁。”


    梁明對於梁霽這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舉措無動於衷,甚至於像是正中下懷,忽然就猖狂頑劣地笑出聲來。


    “梁霽,我肇事的那台車,你全部仔細檢查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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