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低語時


    案五朋友


    十四角落


    “雜物間的門是鎖著的。當時——”


    “啊不好意思我這個筆沒油了,胡哥!筆有多餘的嗎,借一支——”


    南側直通半地下的樓梯間並不算窄小,雜物間跟前十來米的走廊通道堆擠著幾撮負責走失事件搜查的警察安保,吵吵嚷嚷地試圖還原出周南一小朋友被鎖在雜物間卻直至剛才無人發現的事實原貌。


    邵桀略微垂下視線,看著負責問詢情況現場記錄的派出所民警順從地眨眼,目光先盯緊了抬起胳膊舉到他眼前示意稍等的指尖,停頓了三兩秒的光景,到底還是心不在焉地飄忽繞遠,越過了仰著脖子戳在他身前的小警察,終得歸屬似的攀掛在了江警官俯身彎腰時無意勾挽掖在耳後的發間。


    得了通話對講裏嚎啕大哭的報信,江陌幾乎第一時間衝到了擋著滅火器的液壓門跟前——狂奔的腳步聲沉重得離奇,緊急刹停的動作都快把她自己甩飛起來,整個人“咣當”一聲就撞在了通道的鐵門上麵,手腕和小臂的側麵到現在還能看到泛紅一片。


    但她卻仿佛揣著些莫名執拗的怯怯,在親眼確認趴在邵桀懷裏的周南一平安無恙之後,愣是咬著後槽牙無視了周南一哭喊求抱著伸過來的小手,隻定定地盯著小不點兒指甲上摳抓破皮滲血的痕跡,直到遲來一步的江禾和周懷豫慌張忙亂地擦過她的左肩,接手攬住了再度爆發哭喊的周南一,喜極而泣地擁作一團。


    江陌似乎是嘶聲壓抑地歎了口氣,也不知道是胳膊腿哪兒被磕得鈍痛難捱,還是單純神經緊張僵立在原地站得腳下抽筋,綿軟地踩了幾步,趁著到場民警規勸安慰的空當,目不斜視地繞定到邵桀旁邊,掌心打顫地壓了下他的肩。


    當時江陌的表情被散落的碎發遮擋得看不完全,邵桀隻能恍惚瞥見她眼尾的水色,瀲灩地掠過他眼前。


    “雜物間裏放了一堆長時間沒人認領的遺落手機和年前文創展會剩下一堆沒人要的毛絨玩具,如果他當時是自己跑進這間屋子裏的,這兩樣東西足夠吸引他鑽進來。找安撫物,或者是用手機聯係父母……結果卻不知道怎麽、被誰,鎖在了雜物間裏麵,並且內場的警察巡視了幾圈兒了都沒發現——”


    江陌謹慎地鑽進雜物間裏審視了一遭側身出來,站在剛用備用鑰匙打不開隻能硬撬的門板旁邊,舉起手電筒彎腰打量著已經敲打剜別得稀爛的門鎖,大抵是察覺到邵桀遊魂似的飄過來的視線,調轉了手電光束的方向,朝著他肚臍眼兒的位置晃了個來回,“收收你那個一臉便秘的表情。除了不知道為什麽門上了鎖,還留意到其他什麽覺得不太對勁的地方?”


    “……呃……嗯……”邵桀撇著嘴咕噥了一聲,稍微拽住了腦子裏對江警官脆弱傷感的自由發散,搭眼正對上堅定不移地擋在他身前,以確保江陌跟他始終保持一人之隔的小警官,抓撓著後腦勺兒有點兒無奈地輕歎。


    “地麵很幹淨。通道往雜物間這一段的地麵瓷磚很幹淨,踩著都有‘嘎吱嘎吱’的聲音,這個算嗎?”邵桀回身朝著通道口液壓門的方向點了點,餘光瞥見江禾和周懷豫抱著周南一擠在通道門前吭哧癟肚地回顧著被反鎖在雜物間的經過所以然,猶豫地看了江陌一眼:“再者就是那道門被人關上了,旁邊就是廁所,為了通風散味兒,到今晚開賽前,這道門應該都是用滅火器擋著的,地麵上的灰痕能看見。”


    小警察聞言一蹙眉,循著邵桀的視線給緩步踱回來的江陌讓了半個身子的位置,有點兒懊惱地不敢直視她的側臉,“我們場內巡視得了那位目擊證人提供的線索之後主要都把警力放在了西側和北門,東南這兩邊都是找了兩圈沒發現明顯異常就……恢複了常規的巡邏頻次。這邊算是在後台工作區域裏麵,一直都有人流動來往,而且半地下通道也沒問題,是我們疏忽了師姐,萬幸孩子沒什麽——”


    “做筆錄又沒讓你寫檢查。更何況照邵桀說的,鎖了門還清理了走廊通道,轉移警方注意的可能性還不能完全排除。”江陌擺了擺手,掀起眼皮瞥見邵桀好奇又糾結壓了下嘴角,失笑著搖了搖腦袋,補充說明道:“警校大比武的時候我倆一個帶教,他小我一年,就一直這麽叫。”


    “哦……”邵桀先沒指望著江陌能主動解釋個四五六,有點兒驚喜地抬了下眉毛,清了清嗓子停頓了兩秒,瞄見江警官蓄勢待發的眼刀,十分乖巧地收斂了試圖趁勢反擊的不著調,緩聲反問道:“……有目擊證人?梁霽?”


    “嗯。照他的話來,周南一是被他帶著走了半地下通道之後嚇跑的,他也沒看見周南一具體跑到了什麽位置,目擊的證詞反倒引發了沒必要的誤導……”江陌稍微擰了下眉,適可而止地收住了點名道姓的吐槽,“小不點兒被你找到的時候有沒有提到?”


    “大概提了一嘴梁總監的事兒,不過應該是真的被嚇到了,東一句西一句地講得不怎麽連貫。”


    邵桀稍微回想了一下,勉強把周南一缺詞短句的哭訴拚湊出個囫圇不清的場景:“……周南一說他是在一個垃圾桶旁邊見到的梁霽——他本來還記不太清楚什麽名字,比劃之後看了照片才確認。當時應該就是剛跟江老師走散,周南一不想在原地等著,就接受了梁霽的提議帶他去西側觀眾席,但沒想到梁霽卻帶著他鑽進了半地下通道,內部停車場分不清方向,照明還少,他看著到處都黑壓壓的有點兒害怕,梁霽又一直不跟他說話,他就害怕跑開了。可是因為找不到方向,所以看見南側通道口的‘南’字,就琢磨著先跑個沒人能忽悠他的地方再說。”


    江陌確認似的抬手打斷,反問了一句:“周南一跟你說的是,直接跑到南側通道口,沒往其他方向跑是嗎?”


    “他說他害怕掙紮的時候,拽著梁霽原地轉了幾圈,之後就徹底分不清方向了,隻敢往認識的字的方向跑。”邵桀篤定地點頭,隨即又不太確定地皺了下鼻子,“說是這麽說,但周南一說得其實挺亂,大概就是這麽個意思。後來他沿著樓梯跑上來,正好撞見有個胖胖的男的在通道口抽煙罵人,說什麽給警察好看的……他就害怕地往後躲,正好雜物間門敞開著,就這麽悶頭往裏鑽,沒想到那胖子還追過去踹了幾下門,讓他閉嘴……這一下子徹底把他唬得不敢動彈,一直到我聽見細微的哭聲,湊過去敲門試探。”


    “所以他才始終不敢出聲喊人,門什麽時候鎖上的都沒聽見——”江陌沉吟片刻,又回過頭看了敞開門的雜物間一眼,“我剛在裏麵看見毛絨玩具堆的小山塌了一塊兒,估計他就是刨了個坑貓在裏麵。”


    邵桀垂著視線一目十行地掃了眼民警同誌遞給他的現場記錄,聽話確認地簽字署名,又利落地順應著小警察期待的注視,在他遞過來的記事簿扉頁寫了個“to簽”,轉而總算逮住了小警察提步前去匯報的空當,湊得離江陌近了些,“上鎖這事兒,有沒有可能是意外?”


    “雜物間的門鎖被拆換過,應該是不久之前——但場館方卻沒有備用鑰匙,也就意味著沒有預先登記交接。如果是館內保潔或是值班人員私自更換占用,一則不會在無人看管的時候敞著門離開,二則即便一時遺忘,返回鎖門之前一般都會進到裏麵大致巡視清點。可偏偏可能出現的條件一個都不占,甚至鎖了門之後,還有人貼心地清潔過地麵……順帶著關上了通風的液壓門板。”


    “巧合多到這個地步,還能算是偶然嗎?”江陌皺起眉,托著被她咬緊後槽牙硌得發酸的腮幫子搓了兩下,拎起手電筒在邵桀肩上輕輕一點,“還有印象嗎?梁霽回到休息室的大概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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