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五朋友


    十失聯(下)


    時間:晚上二十點五十四分零一秒。


    曹樺恐慌躑躅地站在場館北門入口,渾身上下纏裹著不安惶恐,回頭看向還沒來得及挪窩的出租,半晌沒敢往前邁步,八成是被黃星駿催促低罵了一嗓子,這才轉過身來沒根兒雜草似的拖著行李箱慢吞吞地蹭開腳步,眼神發飄地瞄著棚頂角落的攝像頭,捏著手機戰戰兢兢地往前走。


    顧形抱著胳膊冷眼睨著中控室的監控大屏,聽見黃星駿細碎嘀咕地罵人,摘下耳機摳了摳耳朵,提醒似的“哼”了一聲。


    “外場倒是過個安檢就行,但內場要往環廊去,得檢票吧?那曹樺得怎麽——”江陌神思不寧地被顧形拴在中控室,手裏的紙杯快被她煩躁得捏成一朵爛紙花。她直勾勾地盯著監控,極緩慢地眨巴了兩下眼睛才定住焦點,凝眉打量著小方框裏曹樺同樣煩躁地徘徊在內場工作人員跟前的背影,忽然抬手在桌板上輕叩:“師父,‘贖金’的手機。”


    “曹樺接電話了。米錄,聯係技術定位信號。”顧形歪了下腦袋,餘光覷著江陌總算徹徹底底靈魂歸竅,抬手半籠住話筒刮了下嘴角,“腦袋瓜能正常轉就把耳機對講戴好,待會兒要把你放出去。米錄,把曹樺手機監聽的頻道接進來。”


    小米錄略一開口想要應聲答話,聲音還沒來得及從嗓子眼兒擠出來就閉上了嘴,看著像是沒聲兒地打了個磕巴,悶頭抱著電腦敲了幾下,對講耳機的頻段裏就集體被一聲粗重的喘息噴麥噴到一片忙音。


    場館裏嘈雜喧鬧的聲潮震顫得監聽的信號“嘶嘶啦啦”地在耳朵裏鑽爬,電話那頭的綁匪大抵是也被曹樺這一聲鬧騰的大喘氣噴得腦仁兒疼,咋舌的聲響清晰地敲了過來,但說話的動靜卻甕聲甕氣得七扭八歪,聽起來像是刻意假裝了什麽搞怪的變聲軟件。


    “不要吵。說找人也沒用,沒有票沒有證件你進不來的。還是說……你想幹脆在這鬧大,再讓警察過來給你行個方便?”


    “我沒……你別……那——”曹樺堂皇地背過身,拖拽著行李箱的手背上青筋都爆起來,“那我怎麽去你說的那個交錢的地方……”


    “外場存包區,找122號櫃,密碼條就在這個櫃門正上方的櫃頂,櫃子裏麵是我留給你的票。馬上要散場了,他們不會查實名。”


    “……我……我拿到了。”


    “……”


    “……你在聽嗎?我拿到票了。”曹樺急切地追問了一句,耷拉著腦袋避開了工作人員好奇探究的視線,有點兒不分方向地在緩步台的位置左右張望了一圈,“我馬上就能到垃圾桶的位置——”


    “居然真的沒什麽人啊……你往右手邊走吧,一直走,別停。垃圾桶那兒沒意思。”


    “怎麽……怎麽沒意思?贖金我一分錢都不少借來了,不在垃圾桶那兒——我怎麽把錢給你?”


    “我叫你一直往前走!你還真以為我在跟你好說好商量嗎?!別他媽到處張望!防火門那兒有警察是吧——”


    “不是!沒有!我沒報警!”曹樺整個人猛一激靈,戳在走廊當間手足無措地捧住了差點兒脫手摔下的電話,拽著行李箱快步挪動:“兄弟你別激動,錢我一定送到……往前走,我往前走……”


    “到西門,找內場直通地鐵站和萬楓隧道的樓梯……”


    “老顧,內場比賽結束了,目前還有什麽粉絲互動環節,但是已經開始有人零星離場。場館的人過來問,待會兒大規模散場的時候咱們這邊有沒有什麽安排。停車場卡扣超過半個小時容易出亂子,讓巡邏的警力過去協助篩一篩?”耿秩沒什麽動靜地掀開虛掩的門板,探了半個身子進來,話音落下的空當,餘光正瞥見舉起胳膊試圖插嘴的小米錄,揚起下頦示意:“小米?”


    “信號位置找到了,就在主場館偏西,主叫方的電話信號來源大概是在地鐵站和萬楓隧道的展館側附近。”小米錄得了準允就掀起眼皮看向顧形,“騰”地從凳子上竄起:“但這一片區域人流量比較大,同時通話的信號比較多,地下分三層,很難再縮小確認具體位置。”


    “……停車場閘機出問題,安保巡邏維持秩序正常安排就行。比賽散場那邊——讓現場工作人員盡量分批分流,後台所有工作和參賽人員暫時留一下,尤其熟悉館內結構布置的。黃星駿!帶著你的行動組注意,往信號位置靠過去,別貼太近。場館裏的人流最多也就再限製幾分鍾,人流漲起來之前鎖定綁匪位置,嫌疑人可能意識到館內環廊在控製內場北門附近的人流量,再加上丟孩子的事遍地溜達便衣,隻有紮在人堆兒裏才能隱藏蹤跡——”


    顧形稍一思忖,話說半道就抿著嘴唇斂住話音。他壓住對講話筒側過身,頷首示意耿秩把場館內部的安排布置下去,轉而看向銜住指節磨著齒關的江陌,目光凝重地觸到一起。


    “這孫子想牽製警力。”


    如果說周南一走失真的隻是單純的意外促成,那麽先踩著警方繃緊的神經變動贖金交付位置,依憑著多米諾骨牌式的發展將賽事場館的警力部署死死釘在出入口的幾處關鍵位點,再借著一通綁匪通話提溜著機動的警察遍地亂竄,才極有可能是綁匪罪犯的真正目的。


    顧形始終覺得這罪犯的行事作風不太對勁。


    “贖金”行動事先籌備過幾套抓捕預案,高局躺在醫院爬不起炕歪著脖子審批簽字的時候也始終強調,利用贖金跟蹤鎖定人質囚禁地點再實施救援抓捕才是確保兩個孩子生命安全的關鍵——可畢竟並案之餘,還有個從未收到過任何贖回條件的陳悟清。萬一……綁匪想要的壓根兒就不是贖金呢?


    “既然這小子對場館裏的一舉一動都很清楚,那也就意味著他可能早就知道曹樺,還有那個陳悟清,已經報了警……聽綁匪電話裏說的,他根本就心知肚明,今兒這幾車幾車的警察就是奔著他來的,都已經明牌亮底了,他還折騰個什麽勁?”顧形抓住腦袋上耙抓得亂糟糟的雞窩,使勁提神似的把頭皮扥得溜緊,擰著眉頭盯緊監控屏:“如果真是來攪局鬧事?他想砸的是哪個場子……”


    “……周南一。”江陌自言自語似的嘀咕出聲,恍然握拳砸向桌沿,幾乎瞬間就寸勁兒磕得紅腫泛青,“現在因為走失事件場館內處於半封閉狀態,他要的就是主動暴露目標讓本來幾分鍾就可以清散的人群為警方部署讓步,因為隻有人流受限,才更容易製造混亂。”


    “顧隊,通話信號斷了。主叫方信號消失的位置好像還在會展中心。”


    “黃星駿,行動一組二組繼續向信號位置靠攏,隧道附近觀察崗哨注意配合。其他機動人員歸位,耿——”顧形沉默片刻,視線掠過冷不丁插了一句話的小米,當機立斷地挪開壓著對講話筒的掌心,可後半句話音還銜在嘴裏,中控室的正上方就傳來一陣沉悶又尖銳到幾乎掀翻棚頂的嘩然叫喊,回蕩的噪聲針刺一般地戳在鼓膜上,刺激得耳朵裏一線蜂鳴。


    通訊對講裏驟然一寂。


    江陌耷拉著視線瞥向手機待機畫麵上的整點歸零,頭皮炸開似的一激靈,猛地抬眼看向顧形。


    “靠。真他媽出事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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