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二嬰兒


    三十三借口


    一周前還在盛安市交口傳述三人成虎的重大刑事案件,在經曆了一波井噴式的關注探討之後,幾乎一夜之間,就被某位國民級別的流量明星戀情曝光閃婚閃育的八卦新聞奪走了近乎全部的熱度。


    就連住院部走廊的壁掛電視上都被投屏了網絡直播,不間斷地滾動著最新的八卦播報。


    江陌拎著已經可以返還的證物溜達到中心醫院住院部產科病房。


    她先往那位死裏逃生的孕婦病房瞄了一眼,又晃悠到病區護士站,跟正戳在播放娛樂新聞的壁掛電視底下嘀嘀咕咕的一撮醫生護士打了聲招呼,虛點著那扇緊閉落鎖的病房門板,沒等問話出聲,就被不知道什麽時候又混跡在婦產科的高翎一把薅過來半摟在懷中,噓聲示意她在小護士堆兒裏姑且聽上一耳朵。


    大抵是高翎時常來婦產科念叨最近經常在醫院出沒的小江警官,一群小護士自動自覺地挪了個豁口的位置讓給她,然後毫不見外地勾了勾手,扒著她的手心兒放了一小顆沙果。


    江陌稀裏糊塗地縮在嘰裏咕嚕的白衣天使堆兒裏,又不解地回頭眺向病房門口:“來找那個孕婦沈悅的人是誰啊?怎麽還關門上鎖的——唔——”


    “這孩子怎麽長的……這麽高的個子,都快趕上高洋了。”高翎略微踮起腳,伸手一把捂住江陌的口鼻,豎起食指晃了晃:“噓!小點兒聲,這不正探討呢嘛……”


    高翎這捂嘴的手法接近於謀殺,連個喘氣兒的縫隙都沒給江陌留。江陌憋得快翻白眼兒,緊忙在高翎手臂外側拍了兩下,重獲自由的時候先喘了幾口,“……我看你們站在電視跟前,還以為在聊新聞——行李箱還放在門口,這人是剛到?”


    “電視上的跟咱又八竿子打不著,眼跟前的事兒不比明星生孩子有意思多了?”高翎一臉“孺子不可教”地嘖了嘖舌,探著腦袋又瞄了一眼病房門板的玻璃,“這破門,該隔音好的時候走廊裏放個屁的動靜兒病房裏都能聽到,不該隔音好的時候,啥都聽不著。”


    江陌噗嗤一樂,搓了搓手心裏的沙果咬了一口,酸得一哆嗦:“不過翎姨,這人來病房沒登記什麽的嗎?不是說沈悅跟她那倒黴老公起訴離婚了?”


    “小沈她老公病房護士見過一次,收到離婚協議過來鬧,還是咱保安給扔出去的。不是這個——”高翎一擺手,“這男人好像是從國外特意趕回來的呐!從哪兒回來的來著……”


    “比利時。”高洋端坐在護士站電腦跟前核對醫囑下單,估計已經豎著耳朵聽了半天,歪著身子插嘴道:“人家剛給護士站送了一盒巧克力,吃完你就忘了。”


    高醫生話音落下,被他拆台打諢的高翎就搶了江陌手裏速戰速決的果核丟在他腦袋上,扭頭繼續道:“不過我怎麽聽小沈管那男的叫哥啊?咱研究半天,別是什麽親戚吧?”


    小李護士聞言一拍大腿,眉毛挑得快飛起來:“真要是什麽親戚的話,小沈她媽媽還能出去買飯避嫌呀?而且剛我聽她媽媽說,這男的好像是從什麽大學同學那兒得知的沈小姐的消息,特意從國外趕回來噠!剛進咱病區的時候那叫一個風塵仆仆,走路都冒煙兒!還說怕身上到處奔波不幹淨,影響沈小姐身體,特意跟咱護士長借的消毒噴霧,好家夥,那大牌子限定的真皮夾克,消毒得一點兒都不含糊,估計拿回去也就報廢了……”


    “而且之前沈小姐媽媽說她是獨生女,家裏就這麽一個寶貝。”錢護士先是使勁兒點頭認可,又補充分析了一下:“即便是堂的還是表的親戚,也不太可能就為了確認一下人是不是安好,離得十萬八千裏還特意跑回來一趟吧?”


    “萬一從小關係就親呢?”小劉護士八卦到半道,還是有點兒保守地提出猜測:“要是我是個男的,我家裏這麽優秀一妹妹被人欺負成這樣了都,還差點兒鬧出人命,拿刀剁了那渣男都不為過——”


    “誒誒——咱警察同誌可在呢啊,拿什麽刀剁什麽人?”高翎一邊兒笑一邊兒輕輕擰了一把小劉護士的胳膊,轉頭又勾著手臂箍緊了江陌,試圖把這位聽閑磕的呆頭鵝扯進話題拉幫結夥:“小陌,按照你們當刑警的破案思路分析一下,你覺得這男的跟咱小沈能是什麽關係?”


    “我?這我上哪兒覺得去?”江陌正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小護士的扯皮分析,冷不丁地被“寄予厚望”,隻得被迫動了動腦子,“不過沈悅父親去世得早,是單親。親戚的話就隻有一個小姨,在安河區法院民事立案庭工作。我之前在派出所,幫一大爺討要子女贍養費的時候見過,前兩天她小姨還替她來警局了解案件情況開什麽證明好像,帶著孩子,是個小女孩兒,才三歲,也就——”江陌在腿上比劃了一下,“也就這麽高。”


    八卦的猜測得到了些許佐證,小李護士和錢護士當即悄悄擊掌慶祝:“你看看!我就說!不是親戚!”


    “要是朋友關係的話……那這絕對是有什麽捅捅咕咕沒說明白的感情糾葛!”高翎一聽也來勁,抓著江陌的肩膀使勁兒搖晃了兩下,“這小夥兒多好啊,長得就敞亮!不比小沈那個走哪兒都把媽拴褲腰帶上的前夫強?!”


    “再怎麽也是受了不小的打擊,孩子沒保住不說,身上還挨了好幾刀,搶救那會兒,咱新生兒重症待命的時候我都看見了,講真,大夥兒都以為這姑娘不一定能挺得過去……”


    高翎先歎了口氣,又一副過來人的架勢揣起胳膊抱著手臂,“這時候女孩兒真的挺需要有個外姓人開解開解的,雖說吧,小沈這一家子都要強,小沈是搞設計的吧?她媽媽在鐵路工作——自己個兒過日子怎麽都好,但有個盤兒亮條兒順的帥哥在眼前晃悠,也算生活有個調劑不是……誒你們跑什麽呀?護士站鈴兒又沒響——”


    高翎正高談闊論的工夫,禁閉許久的病房門板就嵌開了一條門縫,八卦中心的男主角小心翼翼地鑽出來,像是怕房間進風,又緊忙把門關嚴實,悄麽聲地循著沈悅在房間裏的指點繞到了小聲密謀的護士堆兒外側——然後一動不動地站在了高翎身後。


    他大概是想插話,但又零碎的聽了幾句不知從何切入開口,隻能默默地目送著“小型集會”尷尬地散開,擎等著一旁笑彎了眼睛的江陌扯住了高翎的胳膊,這才禮貌地開口:“不好意思打斷你們一下。請問是江警官嗎?小悅剛就看到你過來……案情相關的事情我不方便在場,你們這會兒可以慢慢聊,我去幫小悅買點兒她愛吃的水果。”


    ————


    江陌走進病房的時候,沈悅似乎是剛剛大哭了一通,眼淚汪汪地看向江陌打了聲招呼。她想體麵地微笑一下,結果咧開嘴就忍不住哭出聲,稍微低著頭捂住臉示意江陌稍等,抽抽搭搭地拿病號服袖口抹了抹眼睛。


    鱷魚的眼淚江陌見識得多,但真心的悲痛她見得再多依舊有點兒手足無措。


    單人病房住了許久也是空蕩蕩的沒什麽擺設,就連產科病房迎接新生兒必備的推床也被眼不見心不疼地撤走,生怕沈悅觸景生情,難以自拔地沉浸在痛失孩子的苦痛之中。


    江陌先在門口晃了幾步,湊近了些打算從床頭櫃扯了幾張紙巾遞過去,卻一不留神踩到了幾張打印裝訂的文件紙——江陌彎腰撿起,碼齊紙頁定睛一瞧,居然是一份已經簽字蓋章的離婚協議書。


    江陌覷著還在“啪嗒啪嗒”掉眼淚的沈悅,登時覺得她像是撈了個燙手山芋,捏著這幾張紙片沒處擱沒處放,礙於隱私,又不方便扯開個抽屜隨手扔進去,轉悠來去隻能繞到病床另一側,壓在這側床頭櫃的花瓶底下,尷尬地摸了摸鼻子:“這花不錯。”


    沈悅留神著這位年輕警察的小動作,總算是破涕為笑地睜開了哭腫成一條縫兒的眼睛,啞聲說:“還沒來得及謝謝你呢江警官,我看本市新聞天天都播,你查案子那麽忙還惦記著送花給我,還托邵——邵什麽來著?”


    沈悅一孕傻三年地打起了磕巴。但江陌生平認識姓邵的攏共就那麽兩個:“邵桀?”


    “對對對……”沈悅擦完眼淚擤了擤鼻涕,扯動身上的刀口“哎喲喲”地直哼哼,“我這腦子,救命恩人的大名兒還總記不住。”


    江陌先茫然地“啊”了一聲,隔了半晌才反應過來,這事兒八成是邵桀上次覺出她有點兒擔驚受怕懊惱自責,悄麽聲地在替她善後補過。


    “本來應該是我登門拜訪跟你們二位道謝的,結果反倒是你們倆一直惦記著我。小邵今天早上來的時候好像是有事兒,就聽他說你這邊一直特別忙,托他送束花探望一下,也沒說上幾句話——不過你今兒來補筆錄簽字,怎麽沒跟小恩人一起呢?要不我這高低得偷溜出去請你們吃頓好的。”沈悅眨巴眨巴哭得發澀的眼睛,也不知道有沒有從江陌的表情裏琢磨出點兒什麽,隻是氣息不穩地順勢往下說:“就是我這恢複的有點兒慢,本來都好多了,這不我前夫拿著離婚協議過來鬧,氣得我還得多住一陣子醫院。”


    沈悅原本在孕婦群體裏都算勻稱的身材已經以肉眼可辨的程度迅速瘦削下去。畢竟曾經命懸一線,她的臉色依舊白得透明,埋著滯留針的手臂已經一片青紫,能有力氣幾次三番地接受警方問詢已經算是恢複至今的萬幸。


    江陌又瞥了一眼壓在花瓶底下的離婚協議,還是有些介懷歉意:“如果當時我這邊的反應再迅速一點,興許——”


    “興許還能保住孩子?江警官你可別這麽想……孩子的事兒是意外,離婚這事兒受傷之前就鬧起來了。”沈悅緩慢地歎了口氣,搖了搖頭:“吵架的時候是因為他們家重男輕女,我一時賭氣,結果就這麽誤上了賊船。但協議離婚的時候我才知道,他就是找茬!我懷孕之後身材變形,他就跟一個更年輕的女孩在一起,跟我吵架這事兒是因為他清楚,一旦在這種原則性的問題上產生分歧,我一定會很決絕地結束掉這段婚姻關係,這樣他才方便分走婚後的財產,做他自己的營生……都是容不得我的借口而已。我這做設計師掙得挺多的,都給他家用了,結婚之後還買了房子,嘖,大意。”


    江陌皺了下眉頭,登時就明白過來這位“渣男前夫”究竟是個什麽令人唾棄的廢物點心:“既然他都拿到離婚協議得償所願了,還來醫院鬧什麽?”


    “他重男輕女是隨便說說的,但他媽是真的老頑固想要孫子。”沈悅又一言難盡地歎了口氣,“……早產沒保住的孩子是男孩兒,他們家覺得是我故意滅了他們家的香火,來找我討說法,要錢賠償的。”


    沈悅一抬眉毛,看著江陌臉上那點兒幾乎感同身受的無語表情,捂著刀口沒勁兒又艱難地笑了笑,打起精神道:“算了,離都離了,不置氣。不過江警官,你這次來是還有需要補的筆錄或者簽字嗎?”


    “基礎調查工作結束了,來你這兒看看,後續法院那邊會視情況邀請你以證人的身份出席,到時候我們也會先聯係你。”江陌摸了摸兜,翻出一小個證物袋擱在沈悅手邊:“檢材化驗都已經結束了,這手鏈正好給你送過來,他們物證鑒定的同事說是什麽火歐泊,還挺貴的——”


    “我還以為丟了呢!”


    “你不是說手鏈丟了嗎?”


    江陌話音未落,沈悅驚喜的低呼就跟剛推門回來的八卦男主角詫異的追問撞在了一遭。江陌短暫地怔了幾秒,晃神的空當正瞧見高翎和小李護士躡手躡腳地扒在病房門口朝她招手,眨了眨眼睛,當即福至心靈地從這八卦漩渦中心快速遁走,也湊在偷偷撬了一條縫的門口聽了會熱鬧。


    沈悅隻是開心:“那我以為丟了嘛……當時差點兒一命嗚呼,醒來之後手機錢包手鏈全都不見了。後來警方也隻把在車裏撿到的手機錢包還給我,我哪知道手鏈被他們留下取證化驗去了——不過哥,見著你我得跟你說啊,你們珠寶設計工作室這設計師技術有待改進啊,這麽漂亮的火歐泊就應該做戒指嘛,這手鏈碎鑽太多,喧賓奪主了都,要不要請我給你當顧問?算你友情價~”


    “做戒指你又不收。”八卦男主無奈地搖了搖頭,“反正這塊寶石是你的,你想繼續當手鏈戴著,還是以後自己重新設計成戒指,就看你自己的了……當顧問你又不跟我出國。”


    “之前你在國外創業找我的時候我媽正趕上生病嘛,姥姥剛去世,小姨又在考公。現在我算是徹底無牽無掛了,要不要考慮一下合夥?我入個股也行,要不國內也開個工作室?”


    “養好了身體再說,到時候先帶你實地考察一下。”


    屋裏這幾句話算是戳在了高翎和小李護士的心坎兒上,倆人屏住氣息小幅度地激動了一會兒,又一巴掌推開手機突然高唱起“黑貓警長”的江陌——沒等病房裏的故事開啟接下來的發展,護士長先快步走過來,提溜起不著四六的高翎一腳把她踢回新生兒重症監護。


    江陌憋著樂,幾步躲進樓梯間接通電話,臉上的笑容眨眼間沉了下來。


    “殯儀館是吧?我馬上過去。”


    ————


    盛安市區的殯儀館建在一片臨近城郊山區少有開發的空地,冷風沒遮沒擋地刮來剮去,體感溫度都要比跌破零度的市區裏低上些許。


    壩莊齊家村的重大刑事案件調查接近尾聲,為免近來還忙於緝毒案件審理的市局調查組被認領屍首的家屬們鬧成一鍋粥,摞得市局鑒定中心都快無處下腳的無主焦屍和殘軀都被統一送往殯儀館,安靜地等待著最後的認領,或是火化處理,散成無法歸根的灰燼。


    邵桀背著他那個碩大的背包站在停屍間最外側的環廊門口,原地轉了幾圈,被冷風裹得打了個哆嗦,他隱約聽見大廳裏有警察喊了聲“楊笑笑家屬”,緊忙探身望向大廳通往停屍間的通道口,遠遠地看向趙娟揮動著手裏剛簽好的死亡證明的背影,衰頹又拘謹地走向那些冰冷堆疊的格子間,仿佛絕望地走向了她靈魂的盡頭。


    在從醫院趕往殯儀館的路上,邵桀都快給自己做好了代替趙娟直麵焦屍的心理建設。


    趙娟在醫院搶救的那天幾度瀕臨死亡,一隻腳都踩在閻羅殿的門檻上,即便搶救過來,也沒什麽精氣神,就連邵桀先於警方一步向她透露楊笑笑死訊需要認領屍首時都沒有什麽悲慟難以自抑的反應,仿佛無關緊要一樣。


    直到來時路上,這段時間說過的話都屈指可數的趙娟突然死死地攥著邵桀的手臂不放,喉嚨裏嘶啞得像是破爛的風箱:“警察說,笑笑不是被那個女孩兒殺掉的……而是因為毒||品死掉的,是嗎?”


    楊笑笑短暫的一生幾乎都在忍耐和承受著毒||品的挾持和迫害。


    她的父親吸||毒||身亡欠下一屁股的債,債主卻相中了楊笑笑的年輕新鮮讓她以身肉償。她掙紮過,絕望過,然而每當她下定決心好好生活的時候,苦難就鍥而不舍地纏上她,一次又一次地脅迫著她重新滾進名為“毒||品”的泥潭漩渦。


    就連生命的最後階段,都是為了換取足以救命的錢款,心甘情願地接受了酒吧的毒||品審判和監控,卻被因此夭折腹中的胎兒,施予了最為致命的報複。


    邵桀不知道究竟該不該如實回答這個問題,隻能沉默地看著趙娟渾濁又淒涼的目光,直到她終於鬆開了虯枝一般的手指,呆滯地縮坐回去。


    趙娟終究還是站在格子間前慟哭出聲,抓著攙扶她的民警跌跪在地。


    邵桀被交錯張望看著熱鬧的人群擋在門外,腳下猶豫了兩步,沒等上前,手機鈴聲先不依不饒地響了起來。


    “桀啊,明星賽後天開始,你還有穿隊服的定妝照沒拍完呢,飛法國呀弟弟,時間緊得不得了啊,今兒晚上的飛機不能再延誤了啊。徐沐揚這老扒皮說遲到的話就要把你全明星的獎金扣下來俱樂部裝修用……誒,誰說你老扒皮了?別揪我耳朵——”


    霍柯八成也是在戶外,擔心邵桀聽不清他說話,扯著嗓子喊了半天。但他語氣太過喜慶欠揍,挨在認領屍體的哀悼現場旁邊實在是不太合適,邵桀隻得捂著聽筒胡亂跑了幾步,瞄了眼手表時間先應承下來,掛斷電話才發現他這會兒都快繞到遺體處置室外頭,五六個警察烏漆墨黑地架著兩個人從他身旁經過,江陌就晃悠在這夥人身後不遠處。


    江警官的皮外傷好得差不多了,脖子上結了痂又被她摳掉的肉芽泛著粉色,額角上的瘀腫也散成了一小片青黃的痕跡,就是舉著手機打電話的表情著實不善,眉頭緊蹙得都快打成死結,掛斷電話的一瞬,“鐺啷”一腳踢癟了路邊的鐵皮垃圾桶。


    不料這個沒蓋兒的垃圾桶居然還會奮起反擊——桶裏扔了一瓶沒喝幾口就慘遭遺棄的可樂,經江警官泄憤似的架腳一踹,虛擰了一扣的可樂瓶登時晃得滿肚子脹汽,隻聽“啵”的一聲,瓶蓋直接子彈似的朝著江警官的腦門兒噴射出去。


    圍觀全程的邵桀實在沒忍住,“撲哧”一聲樂出動靜。


    江陌吃疼抱頭,罵罵咧咧地扭頭向傳來嘲笑的方向瞪了過去。


    “笑個屁——”


    江陌咬牙切齒的表情登時僵在臉上,嘴角抽搐了一下,清了清喉嚨,萬分勉強地憋著一本正經。


    “咳……你是陪趙娟來認領屍體?”


    邵桀眼淚都快笑出來,背手在包裏摳了半天,扯出一包濕紙巾遞了過去。


    “先擦一下,可樂撒在淺色褲子上……黏,幹了不好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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