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天旋地轉之後,少年緩緩睜開眼睛,刺骨的寒冷讓他清醒了幾分,放眼望去,盡是一片漆黑。


    這是哪?


    少年跆腿要動,卻發現身體遲緩的很,一串串細密的水泡從他身邊升起。


    原來自己在水裏,怪不得。


    發覺了自己的處境,少年頓時感覺胸口有些悶,想來自己在水下已經待了有一會了,再不離開恐怕就要活活憋死了。


    少年手腳並用,笨拙的向上遊著,不知過了多久,他感覺到頭頂上有了亮光。


    就快要到水麵了!他心裏這樣想著,可是身體卻沒了力氣,再也不能向上一分。


    正在絕望之際,少年看到麵前出現了一個略顯滄桑的中年男人,他伸手一拽,把少年的一條胳膊橫在了自己肩上。


    數息之後,男人帶著他鑽出了水麵,突如其來的陽光和新鮮的空氣讓他既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舒適,同時也讓他感覺頭腦一陣昏沉,幾乎又要昏迷過去。


    他感覺到那中年男人正在用力推搡著自己,將自己送到一艘木船上。


    “他媽的,銀子掉水裏沒找到,撈起來個大活人。”


    “嗨嗨,你殺了半輩子生,可逮住這麽個機會,老天爺這是讓你積德呢。”


    “去你奶奶的,淨說風涼話,不殺生老子吃啥。你先照料著他,我再下去找找……”


    少年感覺兩人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腦袋一沉,又昏了過去。


    “醒了,醒了。”


    “醒了好啊,老子這下真是積德了,哈哈。”


    “大山啊,你倆先出去,你這凶神惡煞的別嚇著孩子。”


    “……”


    耳邊一陣嘈雜,少年忍著劇烈的頭痛,緩緩睜開眼睛,自己正躺在一張小床上,床邊坐著一個須發皆白的老翁。


    “小家夥醒了,感覺怎麽樣,身體可有不適?”老翁關切問道。


    少年微微動了動手腳,並無大礙,便說道:“還……還好,就是頭有些疼。”


    老翁“哦”了一聲,接著問道:“你叫什麽名字,是哪裏人士,我讓村裏人去通知你家人。”


    少年猛然瞪大雙眼,他拚命的在腦海中回憶起來。他的呼吸開始粗重起來,豆大的汗珠從他額頭上滴落,他盡力回想著,卻什麽也想不起來。


    忘了自己的姓名。


    忘了自己的一切。


    忘了自己是誰。


    全都忘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少年來到這裏已經有一段日子了,可他還是什麽都想不起來。


    “不打緊,不打緊,小家夥你就先在村子裏住下,無非是添一雙碗筷罷了。”老翁和藹道。


    “嗯,你就住在我這,我膝下無子,等我老了便將這殺豬的手藝傳給你,總能混口飯吃。”將他救來的中年男人名叫林大山,是村裏的屠夫。


    老翁點了點頭,又說道:“隻是你想不起來自己的姓名,我們也不好總叫你小家夥吧。”


    “這小子到了我們林家村,那自然是跟我們一樣姓林,既然他什麽都想不起來了,幹脆就叫他林忘吧。”


    ——————————————————


    “唔……又夢到以前的事了。”林忘從夢中醒來,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有段時間沒有回林家村了,這次事情辦完,該回去住一段時間了。”林忘自言自語道。


    林忘當日在落沙城殺了胡先德等人之後,片刻不敢耽擱,順了蠻人一匹快馬,日夜兼程,足足跑了一天一夜才敢停下來。


    此時他正在一個村子裏借宿。村子距離胤國邊關不過一百餘裏,村民也都是胤國人,十分友好。


    林忘謊稱是商隊的護衛,所護商隊被蠻人追殺,唯有他一人逃了出來。而後他又掏出從胡先德身上搜出的碎銀,表示想在這留宿幾日,待養好傷再趕路。村民見他出手闊綽,很爽快的答應了,將家裏的柴房騰出來給他。


    呼延丠那金石雙拳確實威力不凡,當日硬挨一拳雖未傷他性命,卻實實在在的將他打出了內傷。


    林忘這幾日趕路時常常咳血,每當身體用力時胸口還會傳來劇痛。


    自己沒有內力功法護體,與人性命相搏時太過容易受傷,也許該想辦法琢磨一門功法修煉一下,林忘心裏盤算道。


    “咳咳……”林忘捂著嘴咳嗽幾聲,他攤開手,掌心並無血跡。這幾日休整下來,傷已經好的差不多了,明日便可以繼續趕路了。


    林忘突然想起了什麽,走到屋中堆放的柴堆中一陣翻找,掏出了一個頗為華貴精美的布包袱。


    一股惡臭撲麵而來。


    這布包袱是用胡先德的衣袍係成的,裏麵包著的便是他的人頭,想來已經有些腐爛了。


    林忘算了算,此地行至與人約定交易之處還需大概七日,時間有些緊了。


    他推開木窗,涼爽的北風吹進小屋,心中的煩躁不覺少了幾分。


    幹脆現在就走。林忘做了決定,他提起包袱走到屋門口,忽然又想起了什麽,在柴堆裏又一陣翻找,摸出了一把奢華長劍。


    這自然是胡先德生前的配劍,先前林忘的苗刀被呼延丠砸斷了,蠻人的寬刃大刀他用不習慣,隻得拿了這柄長劍暫時應急。


    正當他要出門時,忽然聽見屋外有人交談,聽聲音是說話的並非是屋主夫婦。


    “就剩這最後一家了,快些查完,我們回營喝酒去。”


    “哈哈,甚好甚好。”


    “那我先去後院看看。”


    由說話的口音不難判斷,屋外是兩個蠻人,這讓林忘更警惕了幾分。


    “你說呼延將軍那等身手,還是被那刺客重傷,現在就憑我們幾人抓那刺客。這不是異想天開麽。”其中一個蠻人道。


    “那刺客結結實實挨了呼延將軍一拳,定然是受傷不輕,說不定最後還要便宜了我們。廢什麽話,趕緊敲門去。”另一蠻人不耐煩道。


    那呼延丠竟然沒死!


    林忘心中大驚,這兩人顯然是來抓自己的,幸虧自己跑得快,不然一路上恐怕會多出許多麻煩。現在他離胤國邊關不過一日路程,隻要回到胤國,這群蠻人便束手無策了。


    想到這裏,林忘手中長劍一緊,便準備出去將這兩人殺了,而後連夜逃走。


    正當他要推開屋門時,外麵大門卻先被敲響了。


    “這麽晚了,誰啊?”留宿林忘的屋主大哥打著哈欠問道。


    “趕快開門,我們是擎山部的,再磨嘰一把火燒了你這房子。”屋外蠻人不耐煩道。


    聽到“擎山部”這三個字,屋主大哥頓時清醒了不少。


    擎山部可是胤國附近最大的蠻族部落,長期劫掠邊境的胤國百姓,胤國多次出兵攻伐無果,反而使他們更加的變本加厲,更頻繁的掠奪邊境,有時甚至會殺人取樂,一口氣屠光一座村子的情況時有發生。


    “吱呀——”一聲房門打開,露出了外麵兩個手拿火把的壯漢。


    “見沒見過這畫上的人。”


    其中一人攤開一塊破布,上麵畫著一個手持陌刀的黑衣年輕男子,不難看出畫師有這水平,畫的與林忘有七八分相似。


    林忘在這留宿這麽多天,屋主自然一眼便認出了畫中人的身份,可他雖是一個尋常莊稼漢,卻天生有副俠義心腸,搖搖頭道:“不曾見過。”


    持畫蠻人“哦”了一聲,屋主的回答似乎在他預料之中。


    兩個蠻人正要離去,忽然聽見後院處有人喊道:“後院有我們擎山部的馬,那刺客肯定就藏在這裏!”


    林忘心中一涼,後院拴著的馬正是當日在落沙城被自己所殺的蠻人騎的。


    “媽的,敢騙老子。”門口蠻人大怒,一把推倒了屋主,而後扯出脖子上掛著的牛角號吹響起來。


    另一個蠻人抽出佩刀,朝著地上的屋主劈了下去。


    “叮——”


    黑暗中探出一把長劍,將下落的大刀格住。接著劍鋒一轉,蠻人的脖子上就多出來一條血痕。


    劍鋒不停,又朝著一旁吹號的蠻人直刺而去。


    那吹號蠻人大驚,來不及拔刀,下意識將牛角號擋在身前,可這又哪裏擋得住?


    劍鋒刺破牛角號接著又洞穿了他的喉嚨。


    屋主見這前幾日還病懨懨的住客,今日便輕描淡寫的連殺了兩個蠻人,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林忘來不及解釋什麽,剛剛的號聲已經引來了十幾個蠻人,他們揮舞著手中的大刀闖進院子。


    林忘一人一劍,若鬼魅一般於人群中幾進幾出,任這群蠻人如何揮刀,都無法傷他分毫。反倒是他每劍刺出,都有蠻人丟了性命。


    不斷有蠻人發了狠的從院門處衝過來,不消片刻便倒在地上成了毫無生氣的屍體,可後來者依舊是前仆後繼,毫不畏懼。


    殺,殺,殺!


    長劍或刺,或砍,或掃,每一下都帶起一片血花。小院中回蕩著蠻人們的哀嚎與怒吼,可他們著實是凶悍,哪怕是麵對實力遠超於他們的對手,也沒有一個人退縮。


    可能這便是多年來他們以寡敵眾對抗胤國,卻始終不落下風的原因吧。


    漸漸地,林忘也有些力不從心起來。胡先德的長劍隻是裝飾華麗,實戰作用卻完全比不上林忘先前所用其貌不揚的苗刀。


    還沒用多久,這長劍的刃便已經有些卷了,林忘隨手將它扔到地上,撿起蠻人的寬刃大刀,久戰之下這大刀用起來竟然也有了幾分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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