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爾袞順著洪承疇手指的方向看去。


    萬裏無雲的天空上,太陽已經西斜。


    距離天黑已經不足一個時辰了。


    明軍軍陣後方塵土飛揚,顯然是有大量兵馬在移動。


    也就是說,李定國展示出來的兵力隻是他總兵力的一部分。


    “傳令下去,暫且退兵!”多爾袞猶豫之後下令。


    “王爺...”譚泰等一眾武將還想說些什麽。


    “執行命令!”多爾袞冷聲嗬斥。


    範文程和洪承疇是他的臥龍和鳳雛。


    如果兩人意見相悖,他會慎重考慮一番後再做決定。


    現在兩人意見相同,他沒道理反對。


    “石廷柱和他麾下一萬騎兵還在南麵呢!他們怎麽辦?”譚泰不顧多爾袞的嗬斥,繼續說道。


    多爾袞想了想:“撤退時他與咱們相距不足百裏,按照行軍速度推算明天中午就會退到鎮安堡附近。到時候咱們在北,石廷柱在南!兩麵夾擊之下,李定國又有幾成勝算?”


    “王爺英明!”譚泰不好多說什麽,隻能按令行事。


    建奴撤退後,李定國迅速向前推進來到了鎮安堡城西的明軍營地。


    此時營地早已沒了當初的模樣。


    到處都是殘肢斷骸。


    有明軍的屍體,有建奴撤退時來不及帶走的屍骸。


    甲胄,武器散落一地。


    軍中的帳篷和物資基本都被焚毀。


    整個營地變得破敗不堪。


    “重新紮營,連夜修築防禦工事!”劉文秀開始安排防守事宜,“營地外圍布置火炮,火炮附近布置大量拒馬和鹿角,再往外是一圈壕溝。壕溝外麵挖陷阱,挖陷馬坑......”


    明天的任務是守,隻要能守住營地,就算完成了任務。


    李定國則親自帶人搜尋戰場,尋找榆園軍首領梁敏的蹤跡。


    黃鎮山也從城東的營地跑過來一起尋找。


    找了很久,找到了一個知道梁敏去向的傷兵。


    給傷兵簡單包紮後,一行人舉著火把來到了一個水坑附近。


    火光中。


    一個孤零零的身影出現在水坑旁邊。


    “梁敏!”黃鎮山邁著大步來到那個身影旁邊。


    定睛細看,果然是梁敏。


    隻見梁敏頭盔早已不知去向。


    身上的甲胄插著數支箭矢,整個甲胄和附近的泥土都被鮮血染成了紅色。


    “梁敏,”黃鎮山抱著梁敏的身軀大聲呼喊:“梁敏你倒是醒醒啊。”


    在黃鎮山的呼喊中,梁敏從昏迷中醒來。


    他緩緩睜開眼發現麵前站著一幫人。


    最先映入眼簾的是黃鎮山,後麵是李定國。


    再往後那些人雖然不是很熟悉,但都有數麵之緣。


    “咳咳,”梁敏咳嗽兩聲,嘴角溢出鮮血:“總...總兵大人,建奴退了嗎?”


    李定國點頭回答:“放心,建奴已經退了。”


    呼——


    梁敏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氣,身子瞬間軟了下去。


    在黃鎮山的呼喊中,梁敏掙紮著再次睜開眼:“總...總兵大人恕罪,末將...打了敗仗。”


    李定國上前兩步來到梁敏身邊,沉聲說道:“不,你沒有敗。你成功牽製住了建奴主力,給我軍創造了集結兵馬反攻的時間。”


    “真的?”梁敏說話時眼睛裏開始閃爍著常人無法察覺的光芒。


    “是真的,沒騙你。”李定國再次點頭。


    “總算不辱使命啊!”梁敏躺在黃鎮山的懷裏,嘴角浮現出笑容。


    “休息一會,稍後一起回營。”黃鎮山咧著嘴說道。


    “回不去了!”梁敏無比坦然地說道:“我的傷勢...我自己心裏有數,能活到現在全靠一口氣撐著。既然見到了你們,我也沒必要繼續撐下去了。”


    “你他娘的在胡說些什麽...”黃鎮山眼眶頓時濕潤,“好好活著,活到收複遼東,殺盡最後一個建奴。”


    “來不及了!”梁敏苦笑一聲,朝著李定國用虛弱的語氣問道:“末將...還有一個心願,不知總兵大人能否幫忙。”


    “你說,凡是力所能及的事我一定幫到底!”


    梁敏懇求道:“末將既然死在遼東,也想葬在遼東,請總兵大人...成全!”


    “為...為什麽?”黃鎮山淚眼朦朧地問道:“落葉歸根不好嗎?為什麽要客死他鄉?”


    “嗬嗬...你不懂!”飽讀詩書的梁敏仰望星空,眼神開始渙散:“試問遼東...應不好,卻道,此心安處...是吾鄉!”


    說完這句話。


    梁敏輕輕閉上雙眼,停止了呼吸。


    黃鎮山最先發現異樣,抱著梁敏的屍首放聲痛哭。


    在他悲傷情緒的渲染下,附近的將士們紛紛落淚。


    李定國眼眶也有些濕潤。


    多爾袞從草原南下時,榆園軍首領範次吾戰死。


    多爾袞從遼河平原北上時,榆園軍首領梁敏戰死。


    這些人都是被他親自詔安。


    現在戰死異鄉,不難過是不可能的。


    不過他心裏清楚,難過是沒用的。


    為將之道,當先治心。


    (這句話出自北宋文學大家蘇洵的《權書》,意思是將領應該修心養性,時刻保持鎮定和冷靜。)


    等眾人情緒穩定後,李定國吩咐道:“將梁敏的屍首就地安葬,打完這場仗之後給他立一座石碑,供後人敬仰。其他人早些回營休息,明天還有一場事關生死的惡戰。”


    “我要親自安葬梁敏!”黃鎮山擦著眼淚說道。


    李定國沒有阻止,隻是告訴他:“多攢點力氣,明天到了戰場上多殺幾個建奴給梁敏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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