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開,”衙門裏的差役推開擋路的管家,繼續往裏走。


    管家無奈,隻能又掏出兩個圓寶並說道:“兩位爺好不容易來一趟,小的請兩位爺喝茶。”


    看著管家手裏六枚閃亮的大明圓寶,兩個差役頓時四目放光。


    江南糧價低,三枚大明圓寶買到的糧食足夠一家人吃兩三個月。


    “咳咳,”其中一個差役接過銀子並說道:“我們隻是奉命調查庶民逾製的情況,如若不信可以去縣衙裏向縣太爺核實。”


    “信,兩位爺肯定不會騙小的。”


    “信就好,”另一個差役點頭,“府裏麵我們就不看了,可是你們李府的房子也太大了,不合規矩。我們就算想幫忙也隻能幫一時,幫不了一世。”


    “是是是,這就改。”管家點頭哈腰道,“等兩位爺走後我們馬上安排人把房子扒了重蓋。”


    “那就好!給你們幾個月時間改過來,幾個月之後我們還會再回來。”兩個差役笑著離開。


    等差役離開,管家立刻將消息告訴了府中的商人老爺。


    起初商人以為這隻是衙門差役的訛詐,並未放在心上。


    隨著其他各地陸續傳回同樣的消息後,兩淮的鹽商頓時慌了。


    所有人都有逾製的行為。


    他們先是詢問運司的官員,打探朝廷打算如何處置這件事。


    運司官員也不知道。


    因為公文裏隻是讓統計核查,並未寫明處置辦法。


    鹽商們更慌了。


    他們最怕按照規矩辦事。


    如果按照規矩來,他們首先要接受數量不等的杖刑,然後改正逾製的情況。


    大明朝的杖刑輕則傷筋動骨,重則會被活活打死。


    他們都是擁有萬貫家財之人,最怕人死了錢沒花了...


    於是鹽商們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商議對策。


    揚州城的一座茶樓內,聚集了十多個當地有名的鹽商。


    “我說,”一個李姓商人站起來對所有人說道:“朝廷為什麽突然要查庶民逾製這種事?”


    “這不是朝廷的旨意,是太子的令旨。”另一個消息精通的商人糾正道。


    “那太子此舉到底是為了什麽?”姓李的鹽商繼續問。


    “還能為了什麽?當然是為了錢啊!”一個王姓鹽商沒好氣的回答道:“朝廷有幾百萬兩銀子的虧空,為了彌補虧空先是讓人南下巡鹽,然後又讓咱們捐官。怕咱們不買賬,所以朝廷使出了這個方法。”


    “這個法子太狠了,要是按照朝廷的標準,現在大明朝至少有九成以上的百姓都有逾製行為。”


    “可說是呢,太不合理了!這是兩百多年前太祖立國時定下的規矩,如果繼續按照這個規矩來,和守株待兔裏的農夫又有什麽區別?”李姓鹽商搖頭歎息。


    “守株待兔...農夫?”周圍的商人紛紛露出疑惑的表情。


    他們這些人雖然大多都讀過書,但數量有限。


    聽過這則出的寓言故事的人寥寥無幾。


    這則寓言故事出自《韓非子·五蠹》,表麵上說的是宋國一個農夫固執,愚昧,不知變通,不勞而獲。


    實則是拐著彎的罵孔子和他所崇尚的先王之道。


    (有子曰:禮之用,和為貴。先王之道,斯為美。)


    因為孔子的先祖是殷商人,封地為宋國。


    公元前七一百一十年,孔氏一族因為內鬥失勢被迫逃到了魯國。


    韓非子不明著罵孔子,而是編一個故事把他比喻為一個傻農夫。


    可見韓非子也是個老陰陽人。


    見其他人都不懂,李姓鹽商見狀立刻擺出一副優越感,一字一句的將《守株待兔》的故事講了一遍。


    講完之後他重複《守株待兔》的最後一句話:“今欲以先王之政,治當世之民,皆守株之類也。一千多年前的韓非子就說過這個問題,當今朝廷卻明知故犯,實在是...”


    “李兄噤聲啊,”旁邊的商人立刻打斷了李姓鹽商的言論,“妄議國政恐會迎來殺身之禍,李兄還是少說兩句吧。”


    “怕什麽?”李姓鹽商不屑地冷笑一聲:“陛下曾在《崇禎十七年》邸報裏說過,大明朝廣開言路,隻要說的在理就不會因言獲罪。”


    “陛下確實不會治你的罪,但地方官府和官員會呀,他們正愁牢裏沒人住呢,你這麽做不是自投羅網嗎?”一個鹽商沉聲提醒。


    李姓鹽商立刻閉上了嘴。


    他見識過地方官員的手段...


    “那咱們該怎麽辦?”另一個鹽商站起身問。


    “耗著!”有鹽商提議,“朝廷不是咱們買官嗎?咱就就不買!”


    “若是不買官,衙門裏的人三天兩頭前去訛詐怎麽辦?”有人提出了疑問。


    “打點好知縣就行,差役算個屁。”


    “閻王好見,小鬼難纏啊!”


    “那...那也不能向朝廷服軟。如果開了這個口子,以後恐怕永無寧日。小鬼在難纏也能用小錢打發,在座的諸位都不是缺錢的人,沒必要因小失大。”


    “對!大家聯合起來都不買,被迫朝廷讓步,怎麽樣?”


    “好,就依李兄高見。”


    “都聽李兄的。”


    “大家誰也別買官,誰買誰是孫子。”


    經過激烈的爭論,鹽商們紛紛表態不買官。


    在所有人都發誓後,“茶話會”終於結束。


    離開茶樓,鹽商各自回府。


    他們回到府上的第一件事就是讓管家想辦法籌錢,準備給子嗣或者至親買官。


    誓言算個屁!


    在他們眼裏,利益為上。


    其一,朝廷正在核查庶民逾製問題,隻要擁有官員身份就能規避絕大多數問題。


    其二,花錢買官對其他庶民來說或許並不重要,但是商人尤其是南方鹽商來說吸引力十足。


    這裏鹽商個個身懷巨賈。


    根據馬斯洛需求層次理論,他們屬於中級階段的尊重需要層次。


    說白了。


    他們需要別人的尊重與認可,同時需要與之匹配的社會地位和權力。


    在當時,商人被稱為賤民。


    買官入官籍不但可以擺脫這種低下的地位,成為高人一等的存在。


    還能光宗耀祖。


    南方宗族觀念很強,每個宗族都有祠堂。


    這些祠堂不僅供奉祖先牌位,同時也是整個宗族的凝聚力所在。


    對於那些成功買官入仕的鹽商來說,他們的名字將會被銘刻在祠堂的石碑上,得到族人的尊敬和敬仰。


    這錢,花得值!


    在各種因素的影響下,兩淮鹽商紛紛提前繳納明年的鹽稅,並安排合適的人選去參與捐官競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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