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景川小心翼翼期待的眼神讓時漾有些難過和心疼。


    她微微搖頭,神色遺憾而抱歉。


    “你……很介意嗎?”她輕聲問。


    傅景川搖頭:“沒有。”


    “我隻是以為……”以為她想起了所有,也原諒了他所有。


    他笑笑搖頭,沒再說下去,隻是抬起手在她頭上輕揉了揉。


    “沒事就好。”他笑說。


    他身高比她高了將近一個頭,這樣伸手揉她頭的動作手臂剛好可以平舉,很溫柔寵溺的一個動作。


    從她被他帶回家,他就似乎很喜歡這樣揉她頭。


    “你以前也經常這樣揉我頭發嗎?”她輕問。


    傅景川搖搖頭:“沒有。”


    這也是他的遺憾。


    時漾笑笑。


    “傅景川。”她輕聲叫他的名字,“其實離婚以前,你並不愛我,至少沒那麽愛,對嗎?”


    傅景川摸不準她突然提起這個話題的目的是什麽。


    “我沒辦法去反駁你這個問題。”他也輕聲開口,“被愛與不被愛,當事人的感受才是最真實的。你感受不到,說明問題在我。”


    “你後悔離婚嗎?”時漾問。


    傅景川點頭:“無時無刻不在後悔。”


    “你呢?”他問她。


    “我覺得……我應該不後悔。”時漾微微抿著唇,仰頭看著他,明顯看到她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傅景川的黑眸浮起些許了然的自嘲。


    時漾忍不住輕握了握他的手。


    “我還沒說完。”她說,“昨晚我看到那封信的時候,我心裏特別難過,原來那就是我過去的人生,我過去的婚姻。如果沒有離婚這個轉折,我相信我們未來幾十年大概都會和那兩年一樣,相敬如賓地走完,我會一輩子都活在對愛情求而不得的遺憾裏,人生苦悶而無趣,沒有一點點幸福可言。但幸好,我當時選擇了離婚。”


    時漾說著看向他:“當時我一定很愛你吧?”


    傅景川微微抿唇,點點頭:“嗯。”


    “那我決定離婚的時候……應該蠻痛苦的吧。”


    時漾說到這個時,喉頭還是不自覺哽了一下,大概是人雖失去了記憶,但那份痛苦還是刻在骨血裏的。


    傅景川沉默了會兒,輕輕點頭:“嗯。”


    “你是在我離婚後才發現非我不可的吧?”


    時漾繼續問,聲音很輕。


    從那封信和傅景川話裏拚湊的過去看,她相信是她的離婚離開才刺激了他的反思。


    他對她的所有愛應該是從她離婚離開以後開始明確的。


    傅景川點點頭:“嗯。離婚前也沒有覺得誰離了誰活不了,也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你和我都是骨子裏比較傳統的人,也沒有什麽亂七八糟的男女關係,從決定結婚的那一刻,我從沒想過離婚這種事會發生在我們身上,尤其在我自認我們之間的關係沒有任何問題的時候。在你提離婚之前,我們從沒有紅過臉,吵過架,甚至連冷戰都沒有過,所以當時我完全無法理解你為什麽要離婚,甚至是盛怒的,覺得你把婚姻太當兒戲。”


    “離婚對你來說是解脫,你可以自由地回到你婚前的生活裏。對我來說卻不行。”傅景川說,“一直到你真正離開以後,我才發現,我根本習慣不了沒有你的生活,我用盡辦法想讓你回來,但都沒能如願。你離開的決心太大,不管我怎麽努力,軟的硬的,你統統不吃。那時我萌生過放你離開的念頭,但一想到未來某一天,你會陪伴在另一個男人身邊,我們會相遇,也可能一輩子不見,我又忍不了。一直到你出事,我才發現,和不能陪在你身邊相比,這個世界再沒有了時漾這個人是多麽令人絕望且痛苦的一件事。”


    時漾看入他的眼睛:“那你現在還願意放我走嗎?”


    傅景川手掌倏然失控掐住了她的胳膊,黑眸淩厲發紅。


    “你要走?”他問。


    時漾沒有正麵回答他的問題,隻是靜靜和他對望,問他:“你還願意嗎?”


    掐在她胳膊上的手掌失控收緊,傅景川赤紅著雙眼惡狠狠看她,像要吃了她般。


    “我不願意!”他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時漾,我告訴你,我不願意!”


    時漾看著他黑眸裏越來越濃鬱的暴戾和赤紅,沒有提醒他他的話已經前後矛盾了。


    自從回來後,他在她麵前一直是理智冷靜且遊刃有餘的。


    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他失去冷靜發狠的樣子,僅僅隻是因為她問了他,他還願意不願意放她離開。


    她什麽也沒說,隻是張開手臂,再一次輕輕抱住了他。


    傅景川僵住,低頭看向她。


    “時漾,你又要做什麽?”他問,手掌抬起,想將她拉開。


    他想起她當初提離婚的時候,也是這般討巧地把臉埋進他懷裏,但出口的話,卻是殘忍至極。


    在他決定和瞳瞳做dna的那天早上,她察覺到他的意圖,也是這般討巧地主動給他打領帶,勾引他,借機順走了瞳瞳那份樣本。


    國風度假村項目奠基儀式那天,她已經做好帶瞳瞳離開的準備,也是這樣討巧地端著一杯酒對他說,“傅景川,我敬你一杯吧。”,不斷地放鬆他的警惕,而後借著一頓飯的功夫,一聲不吭地帶瞳瞳離開。


    每一次,她的主動示好都另有打算。


    現在的她雖失憶了,但骨子裏,她還是時漾,是那個做事不拖泥帶水不顯山不露水的時漾。


    時漾沒有馬上回答他,隻是把他抱緊了些,輕聲問他:“傅景川,你能重新追求一下我嗎?”


    傅景川:“……”


    他的大腦在某一個瞬間是空白的。


    時漾與以往任何一次都不一樣的處理方式讓他向來精明的大腦短暫地失去了思考能力。


    時漾抬起頭看向他,依然輕抿著唇。


    “傅景川。”她輕叫他的名字,大睜著看他的眼睛水潤中帶著些許淡淡的羞澀,但又像是鼓起了所有勇氣,“既然我們現在已經不是夫妻了,我也忘記被你追求是什麽樣子了,那你能不能重新追求我,我們重新開始試試?”


    傅景川眼眶一下濕紅,喉嚨哽得厲害,隻是定定看著她,沒有說話。


    他的久未回應讓時漾一下變得有些無措,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被這漫長的沉默稍稍逼退。


    “傅景川?”


    她不由遲疑叫了他一聲,抱著他腰的手掌不自覺微微鬆了鬆,幾乎就在她鬆開的那一瞬,傅景川突然扣住了她的手掌,不讓她退縮。


    他在她錯愕抬頭看他的時候,啞聲對她說了一個字:“好!”


    時漾眼淚一下就湧了出來。


    明明是再普通不過的一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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