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醫生, 下班了, 你怎麽還不走?”


    辦公室門口傳來跟班護士的聲音, 陸海銘從病案中抬起頭來,“你先走吧, 我還有點別的事情。”


    “噢, 好的。你也別忙太晚了, 早點回家。”


    從醫學院畢業之後, 陸海銘就職於人民醫院, 今年三十一歲的他已經是腦外的主治醫生,經手的腦部手術超過百台, 好多病人都是衝著他的醫術來的。


    陸海銘很小的時候開始接觸到中醫, 偏偏大學選擇專業的時候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了西醫,他研究生和博士生的課題都是中西醫在實際中的結合運用。


    或許是家裏人生病給他帶來的影響,他幾乎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醫學中, 以至於過了而立之年的他還是個黃金單身漢。


    邵儀婷和黃桂花最熱衷於給陸海銘介紹對象,然而都被他婉拒了。


    陸海銘覺得,自己暫時還沒有精力分給戀愛, 為了結婚而進行的相親活動, 實在是浪費時間。


    窗戶外的天色漸漸黑了, 陸海銘終於合攏手中的病案。


    他現在是腦外最炙手可熱的醫生,除了他精湛的醫術之外,他還在國內外的期刊上發表了很多有深度的論文。別的醫生頭疼無比的職稱評價標準,在陸海銘這裏,完全就是小事一樁。


    不得不說, 他能夠有今天的成績,除了天賦之外,更重要的是專注。


    本科畢業之後,陸海銘給自己在郊區買了一個小躍層套房,用的是他這些年積攢下來的零花錢以及美惠藥業的分紅。平時他回自己家,周末有空回陸家聚一聚。


    來到停車場,陸海銘拉開一輛白色越野車的車門。這是大學畢業之後夏夏給他的禮物,方便出行。車子是淩雲集團生產的,性能各方麵都挺不錯的。


    陸海銘的作息很規律,早上八點上班,幾乎要到晚上七點才會下班。


    他並沒有覺得很辛苦,每天的生活都格外的充實。除非遇到有大型手術,才會偶爾滋生一些疲憊感。


    此時的街頭華燈初上,回家的路上並不堵車,陸海銘打開車載音響,一串悅耳的古典音樂在狹窄的空間蕩漾開來。這是陸海銘一天之中最放鬆的時刻。


    四十分鍾後,越野車在一個綠植覆蓋率很高的小區停了下來。


    小區沒有地下室,汽車都停在地表。跟別的小區不同,這個小區全是五層樓的樓房,沒有電梯。然而,這並不代表這個小區不好。它環境清幽,而且交通便利。


    像往常一樣,陸海銘提著公文包上樓。他的家在頂樓,房屋是躍層設計,有一個不算大的陽台,上麵種了很多綠植。


    當樓梯間的感應燈亮起,陸海銘看到一個背著幼兒園書包的小女孩坐在樓梯口,他微微吃了一驚。


    這是哪裏來的孩子?她為什麽會坐在這裏?


    小女孩也看到了他,她眨了眨眼睛,沒有說話。


    這裏已經是五樓,陸海銘看了一眼對麵的大門,蹲下身來。


    “小朋友,你怎麽會坐在這裏?”


    “等媽媽回來。”小女孩盡管表情看起來跟小大人似的,說話的聲音依然奶聲奶氣的。


    她的媽媽到底有多心大,才把這麽小的孩子一個人仍在家門口?


    似乎看出了陸海銘眼裏的意思,小女孩解釋道:“我媽媽把鑰匙忘在車兜裏了,她下樓拿去了。我人小,跟過去自己就走不上來了。”


    陸海銘記得之前對麵還沒人住,看來她們剛剛搬過來不久。


    “你一個人害怕嗎?”


    小女孩搖了搖頭,“叔叔,你回去吧。這麽晚了才下班,你也好辛苦。”


    陸海銘第一次見到說話這麽成熟的小女孩,他聯想到了安安,安安像小女孩這麽大的時候,也能說出讓人吃驚的話來。


    “我就在這裏陪著你,等你媽媽上來了,我再回家。小朋友,你幾歲了?”


    “三歲。”


    小女孩見陸海銘在自己身邊坐下來,也不害怕,還給他挪了挪位置。畢竟一個樓梯寬度有限,坐下一個大人和一個小孩子剛剛好。


    陸海銘皺了皺眉頭,她的家長沒有教過她要有警惕心嗎?萬一自己是壞人,把她拐走了怎麽辦?


    正想著,樓梯間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童童!”


    “媽媽,我在這裏。不著急,你慢點上樓。”


    不一會兒,一個身材嬌小的女人出現在陸海銘的視野範圍內。如果不是先遇到了小女孩,陸海銘無法想象她竟然是一個三歲孩子的母親。她看起來也就二十歲出頭,長發紮成馬尾,因為著急,額前的碎發有些淩亂。


    看到女兒身邊多了一個男人,譚雲笑瞪大了眼睛,她防備地看著陸海銘。


    他雖然看起來沒有什麽危險,可是知人知麵不知心,壞人臉上從來不會刻字。


    “你既然這麽擔心,就不應該把她一個人扔在家門口。”陸海銘站起身來,對小女孩說話的時候語氣完全跟上句話不同,“小朋友,再見!”


    “叔叔,再見。”


    然後,譚雲笑看到他拿出鑰匙打開了對麵的大門。


    原來是鄰居,譚雲笑鬆了一口氣。


    “童童,我們回家吧。抱歉,下一次媽媽不會這麽粗心了。”


    “沒關係的,媽媽我餓了。”


    第二天早上,陸海銘剛剛打開門,又遇到了準備出門的母女倆。


    “叔叔,早上好!”童童似乎很喜歡陸海銘,她猶豫了一下,然後把手中的糖果遞給陸海銘,“這個給你,我媽媽做的,很好吃喲。”


    看著小女孩遞過來的牛軋糖,陸海銘拒絕的話怎麽也說不出口。


    “謝謝你!”


    陸海銘示意女人和孩子先走,他走她們後麵。下樓之後,陸海銘看到童童被她媽媽牽著走向自行車的停車場,小女孩回頭朝他揮手,臉上的笑容比剛剛升起的太陽還要燦爛。


    也不知道出於什麽心理,陸海銘坐在車上好一會兒才發車。


    在大門口,他看到了童童坐在自行車後座的兒童座椅上,正笑著跟自己的媽媽說著什麽。


    四十分鍾後,醫院到了。陸海銘換衣服的時候,把童童給自己的牛軋糖裝進了白大褂的口袋裏。今天又是忙碌的一天,他上午有一台手術,下午還有一台。


    下午的手術比較棘手,等他從手術室裏出來,已經是晚上八點,好在手術十分成功。中午飯是十二點吃的,今天加起來做了十個小時手術的陸海銘看起來疲憊極了。


    換衣服的時候,他摸到了口袋裏的牛軋糖。


    陸海銘打開糖紙,將這顆糖果放進嘴裏。倒不是他嘴饞,而是自己現在肚子是真的餓了。


    牛軋糖出乎意料的好吃,不像他想象中的那樣甜膩,堅果的香味讓陸海銘還想再吃一顆。


    開車回到家已經是晚上九點,陸海銘上樓的時候發現門把手上掛了一個口袋。他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對麵的大門,是童童送的東西嗎?


    推門的時候,陸海銘的嘴角是上翹的。


    口袋裏裝了一盒春卷,還有童童給他留的紙條。


    圓潤可愛的字跡應該是她媽媽的筆記,旁邊的笑臉應該是童童自己畫的。


    “感謝你昨天幫忙照看童童。這盒春卷是童童想要送給新鄰居叔叔的禮物,你要是不嫌棄就收下,扔掉也可以。”


    這人,防備心怎麽這麽重呢!陸海銘想起那個嬌小的身影,好像隻看到了她們母女,沒有看到對麵家裏的男主人。有這樣可愛的女兒,對麵的男主人應該很幸福吧?


    陸海銘第一次在心底升起戀愛結婚的念頭,如果能夠有一個軟軟的女兒,想想也挺好的。


    之後的幾天,陸海銘沒有再遇到過新鄰居,他也沒有太在意。


    作為回禮,他周末專門買了很多孩子喜歡的零食,裝在箱子裏,打算回家的時候送給童童。她媽媽大慨會拒絕的吧?那個女人一看就是個倔強的性子,要怎麽才能讓她們收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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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海銘回家的時候看了一眼手表,今天是星期天,下午五點她們應該在家。


    “咚咚咚!”陸海銘敲了敲門。


    “是誰呀?”童童的聲音由遠而近。


    “我是對麵的鄰居叔叔,童童你在家真是太好了。”此時的陸海銘心情很好,因為又可以見到那個可愛的小女孩了。


    大約五秒鍾之後,大門被童童打開。


    “叔叔,請進!你小聲一點可以嗎?我媽媽病了,正在房間裏休息。”


    要不是聽出了陸海銘的聲音,童童是不會給自稱鄰居叔叔的人開門的。


    這邊的格局跟陸海銘那邊差不多,隻是裝修得很簡單。也不知道是他們買的房子,還是租的。陸海銘看了一眼光潔的地麵,不確定自己需不需要換鞋。


    “童童,誰來了?”房間裏傳來女人虛弱的聲音。


    “媽媽,是對麵的叔叔。”童童回頭對陸海銘說道:“叔叔,你就這麽進來吧,沒關係。家裏沒有適合你的拖鞋。”


    房間裏似乎傳來摔倒的聲音,童童嚇得臉色一變,連忙跑了過去。


    陸海銘放下手裏的箱子跟了上去,家裏隻有她們母女在嗎?


    原來,女人聽見陸海銘到訪,打算從床上起來。結果因為高燒身上沒有力氣站起來,直接跪坐在地上。


    “媽媽,我扶你起來。”童童見媽媽摔倒也沒哭,托著女人的胳膊,想要做為她的依靠。然而,她才三歲而已,能夠有多大的力氣?


    陸海銘上前,伸出了一隻胳膊,“來,拉著我。”


    女人畢竟是童童的媽媽,而且他們又不熟,他不太好把對方抱起來,容易引起誤會。


    譚雲笑看著麵前的胳膊,忽然有些明白為什麽女兒會喜歡他。


    躺回到床上,她啞著嗓子說了聲謝謝。本以為是個小感冒,誰知道越來越嚴重了。好在今天是星期天,不用上班,童童也不用去學校。


    “我是醫生,如果你放心的話,我幫你看看。”陸海銘見童童眉頭都皺到一起,不由得開口說道。


    譚雲笑點了點頭,她那天在陸海銘的身上聞到了消毒水的味道。


    陸海銘給譚雲笑檢查了一番,他把了脈,也看了對方的舌苔和咽喉狀況。


    “我家裏有美惠藥業的感冒衝劑、退燒藥,我去給你拿過來。吃了之後你今天晚上會發汗,明天早上身體應該就會輕鬆很多。”


    在童童和女人的家裏,陸海銘沒有看到別人的生活痕跡。到底是什麽原因,她們母女竟然單獨生活。難道她是軍嫂?要是跟父母住在一起的話,應該就不會出現今天這樣的情況了。


    陸海銘拿來治療感冒的藥,看著譚雲笑吃下去。


    然後,他去廚房裏熬了一鍋白米粥,女人看樣子一天沒有吃飯了。他問了童童才知道,原來早上的時候她媽媽就病了,她今天都是靠餅幹填飽肚子的。


    陸海銘的廚藝不算好,但是弄個清炒土豆絲和西蘭花還是很簡單的。


    童童堅持要喂媽媽吃飯,等她媽媽吃飽了,她才坐到餐桌麵前。


    “叔叔,你坐下來跟童童一起吃飯,好嗎?”


    在童童期盼的目光下,陸海銘坐了下來。吃飯的時候,陸海銘問出了心中的疑惑,“你們為什麽不跟爺爺奶奶、或者外公外婆住一起?”


    陸海銘心中已經默認,這家男主人應該是工作原因沒辦法顧家。不然,誰舍得扔下這麽可愛的孩子。


    童童吃飯的動作微微一頓,“我沒有爺爺奶奶,我和媽媽被外公外婆趕了出來。”


    說完,童童笑了,“叔叔,沒事。我已經長大了,可以照顧好媽媽和自己的,你放心好了。”


    看著一個三歲的小女孩說自己長大了,陸海銘鼻頭一酸。他三歲的時候,恐怕還不如眼前這個小女孩。


    吃過飯,童童為了證明自己真的可以,她搭著小板凳把碗洗得幹幹淨淨,就連洗碗的水池也被她用洗碗帕擦幹。


    “已經很晚了,叔叔回家休息吧。謝謝你,叔叔!”童童指了指媽媽的房間門,又指了指自己的肚子,然後是桌上的零食。她要感謝的地方很多。


    半年相處下來,陸海銘這才知道,原來譚雲笑大學畢業的時候談了一個朋友,結果對方是渣男,見譚雲笑懷孕了便提出分手。譚雲笑也想過把孩子打掉,可是醫生告訴她,她的體質特殊,如果打掉孩子極有可能再也不能生育。


    就這樣,她生下了童童。


    在譚雲笑老家,未婚生子是非常丟臉的事情,再加上她還有兩個弟弟。童童一歲的時候,她爸媽很委婉表示希望她可以帶著童童去別的地方生活。


    於是,她們母女兩人來到了北京。


    譚雲笑為了給女兒好的生活,一個人打了三份工。這套房子是她貸款買下來的,隻為給童童一個安定的家。


    知曉了童童母女的經曆,陸海銘並沒有疏遠她們。他把所有的空餘時間都拿來陪童童,甚至幫請不到假的譚雲笑去參加幼兒園的家長會。


    “童童是個撒謊精,她就是個野孩子,沒爸爸。”


    “是啊是啊,我們都有爸爸,就她沒有。”


    “以後我們別跟她玩了,她是個壞孩子。”


    教室的角落裏,童童低著頭紅了眼眶,同學們沒有說錯,她的確沒有爸爸。


    “童童,快到爸爸這裏來!你怎麽不來教室門口接我,我差點走到別的班級去。”陸海銘大步走進教室,一把將童童抱了起來。


    看到高大帥氣的陸海銘,班上的同學眼睛都瞪大了。


    他真的是童童的爸爸?


    摟著陸海銘的脖子,童童眼裏閃爍著淚光,她大聲喊道:“爸爸!”


    從幼兒園回家的路上,童童沉默不語。


    樓梯口,她仰頭看著陸海銘,“叔叔,今天謝謝你。可以不告訴媽媽今天發生的事情嗎?”她不想媽媽擔心,媽媽已經很辛苦了。


    陸海銘蹲下身來,拉著童童的手。


    “童童,你願意我當你的爸爸嗎?”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這對母女早就住進了他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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