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洪爐,歲月似火。


    罄竹難書的罪惡,刻骨銘心的愛情,在歲月蹉跎之下,都焚燒殆盡,隻剩灰燼,風吹過,痕跡都不會留下。


    潘豆子極速墜下,內心從來沒像此刻這樣寧靜,他終於勇敢了一回,喊出了一直不敢出口的稱呼:媽媽!雖然聲音很輕,隻有自己能聽見。


    福叔做好晚飯,給兒子兒媳留言:“長生,飯菜在鍋裏蒸格中,加熱就能吃。我去找老牛買魚。”


    潘長生下班回家,看到老爸留言,眉開眼笑:“明天又有魚香肉絲可以吃了!”


    福叔來到延長路。


    老牛從房間裏拿出一堆東西。


    “你不是釣魚嗎?搞這麽多東西?”福叔問。


    “搬罾,釣魚隻能在河邊釣小魚,我們去橋下弄把大的。”老牛一副老手模樣。


    “現在出發?”


    “不行,等天黑。”


    福叔沒問為什麽。


    天黑下來,路燈亮了。


    兩個猥瑣油膩男,拿著塑料桶,扛著被稱呼為“罾”的捕魚工具,穿越過綠化帶,避開行人,來到橋下。


    河流湍急,河兩邊有鐵柵欄,相隔不到五十米就有一牌子,牌子上用藍色的粗體字寫著:河流危險,嚴禁釣魚,違者罰款50元。


    兩人都年過五十,依然身手不凡,輕鬆翻越欄杆。警惕的看著四周,天太冷,時間不早,一個人都沒有。


    福叔壓低聲音:“開始放罾吧。”


    老牛不屑一顧:“河邊沒大魚,要去橋墩下麵。”


    福叔擔心:“太危險了吧。”


    “下麵有石墩,可以走過去,不用下水。”


    老牛打開電筒,老練的帶著福叔,兩人從石墩走到第三個橋墩下麵,沒法繼續往前走,前麵沒石墩路了。


    把罾撐開,慢慢部署下去。


    越靠近河流中央,水流表麵反而越平靜。


    老牛點開煙,把香煙當成計時器,抽了一支又一支,三支香煙抽完。老牛說:“老潘,準備好桶撿魚,要收網了。”


    福叔第一次幹這個事情,還有點小激動。


    老牛拉扯著綁在支撐杆上的繩子,漁網慢慢浮出水麵,光線太暗,兩人甚至產生一種魚群在網中跳動的幻覺。


    “罾”拉起來不到三分之二,一個黑影從天而降,砸在漁網中。


    巨大的慣性衝擊力,讓支撐杆瞬間斷裂,緊握繩索的老牛跟著被帶下去,掉進冰冷的河流中,驚呼還沒發出,渾濁的河水立即進入他嘴裏,吞進肚裏才想起,這是河水,很髒。


    老牛水性極佳,經驗豐富,知道絕對不能被漁網纏住,他三五兩下快速遊到橋墩,爬上橋墩,感覺頭微微痛,天突然暗下來,周圍漆黑,忍不住罵了一句:“媽的,停電了。”


    福叔抱歉地說:“不是停電,我把塑料桶蓋你頭上了。”


    原來福叔見老牛往橋墩上爬,他馬上伸手去拉,結果太慌張,忘記還提著熟料桶,把手中用來裝魚的桶扣在和老牛頭頂。


    老牛把桶扔掉,正要罵人,手中的網拉扯得非常厲害,差點又把他拉下水。


    他手被漁網纏住。


    人人看上去自由,其實個個都在羅網之中。


    “網裏有東西,不會是有人跳河自殺吧。”老牛說。


    冷風一吹,老牛全身發抖。


    兩人跳下橋墩,回到岸上,帶著漁網不斷往岸邊靠。


    幾分鍾後,終於把網拖到岸上,發現裏麵果然有一個人。


    “死了沒?”老牛問。


    福叔掀開網,掀開活蹦亂跳的魚,看到潘豆子那張慘白的臉。


    “是小潘?!”福叔驚叫一聲。


    沒回應。


    福叔扛起潘豆子,翻過鐵柵欄,飛快往上麵的公路跑過去。


    “魚不要了?老潘。”老牛狂喊。


    “打120,救人,快點,我說不清楚這裏的地址。”福叔大喊。


    福叔在醫院當過十幾年護工,急救常識比普通人多很多。


    公路邊有路燈,能看清楚。


    他來到公路上,把潘豆子頭側放著,清理嘴裏的雜物,把褲子脫到腳跟,把上衣全部脫掉墊地上。


    準備好之後,福叔快速壓潘豆子的胸部。


    老牛上來:“真他媽的冷啊,我靠!”


    “快打電話!”福叔手沒停,對著老牛吼。


    老牛拿出手機,黑屏,手機裏的水往外流。


    “用我的!”福叔喊。


    老牛拿著福叔的手機打了急救電話。


    潘豆子沒任何反應。


    福叔急瘋了,快速使勁的按潘豆子,他不知道能不能把人救活,時間越長,他越擔心,不斷呼喊:“小潘,你醒醒,快醒醒啊!”


    終於,潘豆子嘔吐出第一口水。


    福叔哭了,雙手依然在不斷的按壓:“老牛,快來掐小潘人中。”


    有車路過,靠邊停下,一個時髦女人搖下車窗,觀察了三秒,馬上撥打電話:“110嗎,我報警,這裏有兩個老男人把一個年輕人放在公路邊脫光了,不斷的摸來摸去。這兩個人絕對是變態,我這麽漂亮他們都沒看我,一直盯著地上的裸男!”


    120的警示聲響起。


    110的警笛聲響起。


    120後麵,是編號小了10的110警車。


    報警女氣急敗壞:“這兩個人真的是恬不知恥啊,我車停旁邊,他們沒停手,也沒看我。”


    女人拿著手機開始錄像。


    120先到先得,一個護士和一個醫生下來抬人,載著潘豆子和福叔離開。


    110 後到,逮住老牛:“被你猥褻的那個人呢?”


    “什麽猥褻,我是見義勇為,剛剛有人跳河,我救人,你沒看我全身濕透嗎?”老牛委屈得像隻母牛,不斷發抖。


    報警女說:“剛剛有人扮演護士,把猥褻的人和受害者帶走了。這個人是來斷後的,你們都被他騙了,你沒看他嚇得發抖。”


    老牛氣壞了:“我他媽的的冷得發抖,有本事你去河裏轉一圈再上來,你不抖我叫你一聲幹媽。”


    兩個警察懵逼,在分析判斷誰在說謊。


    報警女拿出手機錄像給警察看。


    警察對報警女的聯想能力表示佩服。


    老牛帶警察去橋下看了證據,證明老牛說的是真的,他是見義勇為救人了,警察找水文局的人給老牛開了罰單:危險捕撈,罰款50。


    救護車上,護士檢查了潘豆子的體溫,很擔心:“病人體溫在持續下降。”


    福叔把潘豆子濕透的衣褲全部脫掉,再敞開胸口的扣子,把潘豆子抱起來,裹緊衣服。


    這個瘦瘦小小的老人,在用自己的身體,用體溫,去溫暖另外一個人。


    隨行的醫生把潘豆子的腳放在自己的身上,也試圖減少病人熱量散發。


    潘豆子送去緊急搶救。


    福叔在手術室外麵的凳子坐著,像個神經病一樣反複念叨:“小潘千萬別出事,小潘千萬別出事。”


    不知道過了多久,手機響了,潘長生打來的:“爸爸,你今天晚上回來嗎?都快十點了。要我來接你嗎?”


    福叔說:“長生,你們先睡覺,我在你牛叔這裏呢。”


    潘長生說:“爸,你聲音有點不對,是不是感冒了?”


    “有點,鄉下風大。”


    打完電話,潘長生給陸敏說:“我爸為了吃,從來都舍得花功夫,小時候我要吃魚,我爸冬天都敢去小溪砸冰捕魚,手腳全都凍裂了,這麽多年他一直不改。”


    陸敏擔心起來:“爸的羽絨服沒穿,會不會冷。”


    潘長生說:“我馬上給爸送過去。”


    【寫魚香肉絲做法是為了這一章鋪墊,很多牛逼的讀者已經猜到了結局。這一章努力寫得平淡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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