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迅打開電腦包,把病曆本和檢測報告胡亂塞進包中,拉鏈沒拉就背上包往電梯口走,半截報告紙還露在外麵。


    坐電梯到一樓,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醫院的空調冷氣往骨髓裏鑽,開這麽足的空調,看來醫院效益不錯,不怕費電。


    離開冷氣十足的醫院,熾熱的空氣像厚棉襖一樣包裹過來,讓陳迅有種輕微窒息的感覺。行屍走肉般離開腫瘤醫院大門,橫穿馬路,隱約聽見司機破口大罵:“想死去跳樓啊!”


    陳迅不想跳樓,他根本就沒聽見司機說什麽,腦子裏依然在不斷回響著醫生說的話:肺癌晚期,存活期最多六個月。


    大街上,熙熙攘攘,車流如織,生機勃勃,他卻要在六個月之後,跟這個世界永久性道別了。


    從醫院到家有1.5公裏,這樣的距離,不遠不近,沒直達公交,陳迅習慣性省錢,舍不得打車,他步行回家。


    走了十幾分鍾,1.5公裏的路,他才走了一半,感覺到胸悶心慌。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因素,在自己嚇自己,還是因為長期加班勞累,身體太虛。


    路邊是長豐公園,公園裏有很多木條長凳。


    他坐在路邊凳子上,深深的吸了口氣,讓胸悶稍微好了點。


    “叮叮當,叮叮當,鈴兒響叮當。”清脆的手機鈴聲響起。


    不是陳迅的手機鈴聲。


    鈴聲響個不停,身邊沒人,讓陳迅不得不查看是怎麽回事。


    長凳子上,一部最新款的水果手機屏幕亮著,有來電通知。


    陳迅看了看周圍,離他最近的,也有十幾米,不像是手機的主人。


    應該是有人丟了手機。


    陳迅拿起手機,按下接聽鍵,是視頻電話,電話中顯示出一個女人的臉,沒開美顏,鼻孔顯得有點大。


    “你聽好了,手機有定位功能,你走到哪裏位置都會定位到哪裏,你的臉已經被我錄下來,所以不要存在任何僥幸心理。馬上把手機給我送過來,這手機花了一萬五千塊,偷竊財物兩千塊就夠判刑。”電話裏的女人厲聲威脅陳迅。


    陳迅懵逼了:“偷竊?什麽偷竊?”


    “還狡辯,你信不信我馬上報警。”女人說。


    陳迅明白過來,原來這女人誤會,把他當小偷。


    “我沒偷你手機,應該是你掉這裏了,過來拿吧,公園入口路邊凳子上,我剛好沒事,可以等你。”聽女人說要報警,陳迅習慣性害怕麻煩,耐心解釋。畢竟,一萬多塊錢的東西丟了,是個人都會急,說錯話可以理解。


    “我手機會掉?你以為我傻子,趕緊給我送過來,別講任何條件。我再次提醒你,你的臉已經被我錄製下來了。”女人說。


    怎麽這麽多傻逼!


    陳迅眉頭一皺,想了想,還是繼續解釋一下,把誤會說清楚。


    正要繼續解釋,電話中多了一個男人的臉,此人最大的特點是耳釘。


    耳釘男說道:“你他媽的給我聽好,手機是我送女朋友的,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不給老子送過來,你就等著坐牢吧。”


    去你媽的!


    陳迅終於爆發,懶得跟這對奇葩聊天,他本來心情就差,被誣陷偷東西之後,脾氣也上來了。看著路邊車來車往,手一揮,手機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掉在馬路中間。


    一輛車開過,從手機上碾壓過去。


    不知道這對奇葩感受被車輪從臉上碾壓過之後,是不是很爽,陳迅是感覺很爽。


    沒多會兒,二十幾輛車過去,手機大概率是報廢了。


    前麵紅綠燈,車一輛一輛停下。


    陳迅再次橫穿馬路,順便看了一眼地上的手機。


    手機被壓成一堆渣,看來質量並不好,至少抗壓能力一般。


    陳迅心情忽然好了點,他似乎明白為什麽人難受的時候要亂扔亂砸東西。


    陳迅決定,以後多砸東西,這樣的話,難受的就是別人,自己爽。


    管他媽的,去他媽的,老子自己爽!陳迅難過的笑了!


    看到大街上鮮活的麵孔,想起自己短暫的一生,他隻想笑,笑這可笑的人生。


    他在城裏安了家,卻從來沒家的感覺,對這座繁華的都市來說,他更像一個過客。


    他是被城裏人嘲笑的鳳凰男。


    26年前,他出生在一個小山村,從小就是聽話的乖孩子,懦弱,膽小,怕老師,怕同學,怕家長,怕成績不好,什麽都怕。


    他資質平庸,沒有聰明絕頂也沒有蠢笨如豬。因為懦弱的性格,上學之後,連搗亂都不敢,成天呆在教室學習,勤能補挫,懦弱讓他勤於學習。靠著比別人多幾倍的學習時間,考上了重點大學,印證了先生說的話:哪裏有什麽天才,我隻不過是把別人喝咖啡的時間都用來工作。


    畢業後,他憑借著好學校的名頭,找到了好工作。工作上兢兢業業,如履薄冰。公司不錯,沒欺負他這個懦弱的人,給他加了好幾次薪水,當然,他加的班更多。


    在別人的介紹下,認識了現在的妻子,糊裏糊塗的結了婚,有了自己的“家”。


    妻子是城裏本地人,瞧不起他,認為是下嫁,盡管陳迅每個月工資三萬,妻子工資每個月三千。


    婚後,他多了個老婆也多了個名字:“窩囊廢”。這是妻子對他的獨有稱呼,他沒有反對,因為妻子可以輕鬆找出一百個例子證明,這個稱呼絕對不是浪得虛名。


    他活了27年,為父母,為老婆,為老板,就沒有為自己活過,小時候為了分數,長大為了業績,從來沒為生活。


    剩下六個月時間,他要為自己活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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