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根子軟的人,不止是在你這裏耳根子軟,在所有人那裏耳根子都挺軟。


    這樣的皇帝大臣們並不討厭,隻要說出個所以然來,基本上想辦的事情都能成,相應的,老皇帝這裏也成了大臣們舌戰的主場,近年來,辯才出色的官員總是更能得到大家的青睞。


    眼下這情況,顯然繡衣衛已經有了先手,侍郎大人如此通透,自然明白皇帝下一句想說什麽,人是萬萬不能給繡衣衛的。


    人到了別人地頭上,大刑之下,何求不得,到時候犯人隨意攀咬,因此翻船的官員不知道有多少。


    “啟稟聖上,身份已驗,確係賊子李默白,臣請繡衣衛複驗,並三司會審。”


    以退為進,總要給繡衣衛找些事情做,一起背鍋就挺好,滿足一下老皇帝什麽事情都要摻和一手的心態,順便把案件主導權握在官員一係。


    皇帝不能當得時間太久,下麵官員哪個不是千軍萬馬中廝殺出來的人精。


    前十幾年,大臣揣摩皇帝,後麵大家熟悉了,就是大臣根據皇帝的性子遛猴了。


    侍郎如此懂事, 老皇帝也被捋順了,剛要答應,楊盤站了出來。


    “繡衣衛請入天牢,以備不測!”


    山不來就我,我就去就山,楊盤顯然也洞悉了侍郎想幹什麽,先人一步,早早把他的話頭攔下。


    老皇帝性子好是一方麵,但也絕不介意自己多知道一些,所以,這是陽謀,贏定了。


    果然,老皇帝立刻同意了楊盤的建議。


    繡衣衛去了天牢,哪個牢頭敢不長眼的攔著,那還不是為所欲為。


    這時候就體現出助攻的重要性了,立刻有一位老成官員出列。


    “楊大人所言甚是,李逆事關重大,不可不防,繡衣衛到底是單薄了些,萬一有上三品高手突襲,難免力有不逮。”


    每個官員有每個官員的人設,這位官員便精於此道,如此一說,果然老皇帝覺得這是老成謀國之言。


    然後立刻有人跟上了解決方案。


    “臣請大內、兵部、刑部抽調高手入駐天牢,協助繡衣衛布控,以備萬全。”


    合情,合理,合規,全部是公忠體國,順帶著塞了一丟丟私貨,直接改變了天牢內的力量配比,繡衣衛從原本主導力量變為了可有可無的配角。


    偏偏這種布局也最符合老皇帝端水大師的心意,楊盤有些的羨慕的看了眼下首的官員。


    基本盤不一樣,能動用的力量也不同,這麽多官員搖旗呐喊,代王世子好聲勢,無需本人出麵,便可決勝於朝堂之上。


    眼見事不可為,楊盤也不糾纏,一起跪拜附和起大臣提出的方案。


    朝堂之上,不爭一時勝敗,勢大不一定能笑到最後,勢弱也不一定會輸,勝敗隻在一線,有些人先勝而後敗,有些人先敗而後勝,塵埃尚未落定,誰勝誰負還很不好說。


    果然,老皇帝開口了:“那位勇擒逆賊的義士眾卿怎麽看?”


    下方一片沉寂,無人開口,這個口很難開。


    老皇帝要是願意給這爵位,當場就給了,何必問眾卿怎麽看。


    很明顯,現在拿勇毅侯換一個李默白有些虧了,虎踞山如今有媲美二品的武道天才,不好說就是未來的天下第一,這時候殺人家師弟,是不是有些不近人情。


    通緝令是下了,但也沒讓你真抓啊,李默白之前不是挺能打的,怎麽突然之間就拉胯了呢。


    如果說有人恨鐵不成鋼,隻怕老皇帝是最恨鐵不成鋼的那個。


    現在的李默白於他,食之無味,棄之可惜,一點用處沒有的東西,偏偏還要舍出去一個勇毅侯。


    很憋屈!


    不賞吧,食言而肥,大損朝廷威望。


    賞了吧,朝廷的爵位隻怕會快速貶值,含金量直線下降,以後再想以此激勵士氣怕是難了。


    左右為難,前後也難,大乾千年,老皇帝覺得沒幾個人比自己現在難了。


    朝堂之上是妥協的藝術,剛才眾臣要求三司會審,老皇帝沒有拒絕,要求各方共管天牢,老皇帝也沒有拒絕,現在需要眾卿家給老皇帝解憂了。


    當今是舍不得他的勇毅侯了,偏偏自己又不好意思開這個口,如今特別需要有個大臣公忠體國一下。


    一群人精們顯然也知道這個口不好開,如果扛了這顆雷,媚上欺下的名聲是跑不了了,破壞朝堂風氣,天下人心向背,可能的黑鍋都會背到身上,所以,有勇氣接這句話的人真的很少。


    本著誰惹禍,誰負責的原則,老皇帝和善的目光始終不離侍郎大人。


    在場之人哪個不是武者,最低也有五品修為在身,這種注目禮怎麽可能毫無察覺。


    躲是躲不過去了,侍郎大人也是猛人,俯首叩拜。


    “有功當賞,有過當罰,既然有勇冠天下的功勞,自當有勇冠天下的賞賜。”


    裏外要得罪一個,兩害相權取其輕,得罪老皇帝大不了坐上幾年冷板凳,得罪友軍,那叫自絕於天下,以後就沒有以後了。


    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老皇帝有些失望,開始一個個點名。


    有人頂在最前麵,剩下人就可以鬆口氣了,反正最遭人記恨的不是自己,說話婉轉一些,學著老皇帝端端水,或者隻分析利弊不做決定,哪一種選擇都很不錯,足以過關。


    最終,老皇帝求助的目光看向楊盤。


    “封爵之事不急於一時,繡衣衛尚未複驗,三司尚未審定,不宜操之過急。”


    繡衣衛可不需要朝堂之上的看法,隻要對皇帝負責就好,楊盤直接了當的給了老皇帝解決方案,拖!


    以拖待變,每天在吏部等著派遣的才智之士有多少,還能隨時都有位置給他們空著,拖著拖著出點意外事故是不是也很正常?


    如果沒出意外,繡衣衛幫他出點意外是不是也很正常。


    老皇帝不是想不到這一點,整天和這麽多聰明人打交道,段位再低能低到哪去,但有些話不能自己說,要留回旋餘地。


    此時,老皇帝看楊盤的眼神無比柔和,果然是身邊養大的,貼心,知道為自己分憂。


    當即連連點頭,吩咐禮部官員好好安置有功之人,不等眾臣反應便打著哈欠撤退了。


    大臣們鬆了口氣,隻要鍋不是自己背,這樣的結果也不是不可以。


    楊盤也鬆了口氣,成功扳回一城,擋住了某些人的癡心妄想,還順便在老皇帝那裏上了波好感,也算一舉兩得。


    規則是這個規則,隻是,規則是否按照他們想要方向發展就不好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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