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小橋現在終於知道為什麽仙曉寒會說左彬的棋,其本生的存在就有著相當的精神處罰。換言之,跟這個家夥下棋就是在受一種精神上的才處罰。


    左彬的棋讓人有種好像他算透全盤的錯覺,這種給人的感覺就好像未來被預言一般,跟他對局的確很容易產生焦慮、絕望等負麵情緒。


    這是左彬的天賦,他天生有種對圍棋勝負的直覺。往往這種直覺會讓他省去很多很多計算。加上他也是個擅長布置陷阱的棋手,刻意的部署下,讓人往往有種這些全都是左彬計算好的感覺。


    餘小橋知道這樣的對手很可怕,但她更渴望與之一戰!餘小橋這一輩子都會下棋,跟不同的人下出不同的棋,留下不同的棋譜。下棋會遇到什麽樣的人,什麽樣的人又會下出什麽樣的棋……在餘小橋兩世圍棋生涯中,這些就是她關心的全部。


    的確,餘小橋找到兩全其美的急所變成了幫助黑棋攻擊自己的惡招,讓餘小橋忍不住停下來一遍一遍地尋找之前黑棋布置的那些蛛絲馬跡。


    也的確,在餘小橋一遍一遍計算中,居然看不出有什麽痕跡的情況下,也的確產生了對左彬實力的懷疑。


    但再怎麽負麵的影響,再怎麽消極的情緒,餘小橋是不會把它們帶到棋盤上來的。


    對於餘小橋來說,下棋就是快樂的,就算是辛苦,也是快樂並著苦。


    看著白棋進攻,左彬知道自己的計劃得逞了。白棋進攻反而幫助黑棋撞厚,自己走孤。他往後一靠,對手至少會花很多時間去尋找根本不存在的‘痕跡’吧?真是好用的能力……天賦……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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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餘小橋也的確花了一段時間去尋找,這是棋手們的通病:不管是誰,遇到如此詭異的情況,都會忍不住胡思亂想一番。


    左彬很習慣了等待,因為跟他對局的人有大半就因為這一關就直接長考後認輸。他感覺自己經常無法完整地下一盤棋。想到這裏,左彬有點得意,但更多的卻是惆悵。


    知道白棋重現落子,靠棋救孤。棋子棋盤接觸的聲音把左彬拉回了現實。


    他沒有想到,餘小橋居然隻停了不到10分鍾的時間,更沒有想到,對方居然比剛才更為冷靜。


    左彬突然有點高興。自己似乎縮手縮腳地下棋,已經很久了吧。似乎跟塔矢亮那次之後,就沒有過了吧,哪怕是輸棋,也沒有再……心中總有一種壓抑的感覺,雖然他知道釋放出來,他會很舒服,但直覺無時不刻地提醒著他:不可以這樣做!


    那次之後,他隻記得事後塔矢亮閃閃避避的目光。後來,他天才預言師的名頭變隨著棋風的改變而響了起來。天才預言師……似乎是一個很風光的稱號,但誰又不知道這更深層的意義變是諷刺呢!?諷刺他,是一個不合常規的存在。


    誰又知道,之後這幾年,每次下棋的時候壓抑住身體內的興奮感是件多麽痛苦的事。下得再是高興,再是精彩,也不能興奮起來的痛苦。


    之後,左彬發現一些事,那就是往往對圍棋越是執著的人,似乎就越能夠承受得起他那種直自己都控製不住的直覺。所以,他一直認為,真正熱愛圍棋的人,是沒有負麵情緒的,而沒有負麵情緒的人,又怎麽會因為自己的棋而崩潰。


    這幾年,他有機會就會往日本跑,來到日本隻會找塔矢亮。很多人以為他也是那眾多挑戰者之一,隻不過是比較執著罷了……卻不知道,他不過是想問清楚,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但塔矢亮的態度卻大大出乎了左彬的意——躲避!


    有什麽事值得他堂堂的塔矢亮棋手躲避!?


    越是空白的,詭異的,看不清的,越能夠吸引人類的好奇心。於是塔矢亮的躲避造成的直接後果就是:左彬來日本的次數越來越勤快了。


    左彬不懂,他隻是想問清楚曾經發生在他身上的事而已!


    因為那次跟塔矢亮下完棋後,左彬有種從所未有的滿足感。雖然他連那盤棋的棋譜都記不清了。


    但那種滿足感……左彬很喜歡,非常喜歡!不過左彬覺得必須克製住,不明所以的,就這樣克製了好幾年。直到現在。


    左彬抬頭,身體的血液都在沸騰,興奮得恨不得什麽都不管不顧地下好這一局!雖然他的棋的確毀了一些人,不過在左彬看來,那些人都是意誌不堅定的人,毀了就毀了,沒什麽大不了的。但另一種思想種約束著他,那就是他沒有權利去毀掉另一個棋手的人生,因為人與人是平等的……


    於是,左彬在下棋的時候,往往會因為控製不住身體裏那像野獸一般的興奮感,而變得好像另一個人。但左彬知道,雖然下棋的時候自己完全變了個樣子,但那依舊是自己,身體和思維,都還是自己在控製。


    左彬覺得自己需要冷靜下來,就算輸了棋也沒關係,但必須冷靜下來。因為曾經有位九段語重心長地告誡自己:【下棋的時候誰都可以不冷靜,但孩子必須冷靜!不然,你的圍棋生涯……也就快到頭了。】


    那時候左彬還小,似懂非懂,但卻把這句話記得比什麽都深。


    那句話是譚奕說的,是那個老狂人,老天元,辰旭唯一又敬又怕的中國職業九段棋手。左彬那時候從來沒有看到過中國棋院的老狂人會有那樣疲憊的表情。


    但左彬向來老實,而且他很敬佩譚奕。他曾經主動告訴一直很看好他的李嚴,也就是中國棋院院長,告訴他,他想做譚奕的弟子。


    李嚴那時候雖然沒見過左彬幾次,但他一直直覺這個孩子非池中物,所以他很快找到還在重慶的譚奕。當時譚奕隻是吊兒郎當地說要觀察觀察,把左彬接去了重慶。棋手那時候李嚴以為譚奕一定會收了左彬,因為他跟譚奕還有風乾三個是一起下棋下了40幾年的老哥們了,互相都比較信任對方的眼光。


    但沒想到,沒過幾天,譚奕就把左彬帶了回來,用了個理由推掉了:這孩子個性不符合我胃口。


    這句話把李嚴差點氣死,跳起來就罵道:人家找弟子看資質,你找弟子看個性!!!??


    雖然這件事最後不了了之,而左彬後來也再也沒有主動跟著某位棋手。這讓李嚴覺得很是虧欠這孩子,於是一直對這事念念不忘,到了現在。王星曾經笑說這兩個老前輩扯了這麽久的牛皮還沒扯斷,那麽這牛皮就是指左彬這件事。


    夾黑棋的手指有點顫抖,左彬覺得自己忍得真的很辛苦。明明已經亢奮了,為什麽還要冷靜下來,為什麽隻有我不可以像其他棋手那樣,下出拚命的棋?


    餘小橋冷眼看著棋盤,她不知道坐在對麵的對手的思維,也不想知道。她靠上了黑棋治孤,這手棋比逃走更有效率。但接下來就被對手冷靜地攔了下來。


    很冷靜啊!她的對手。在短短時間內分辨出多寡,然後果斷地取舍。如果是自己,一定會很舍不得,而有衝動地尋找戰鬥的思想吧!


    餘小橋皺眉:對方不進攻,自己還真沒辦法采取手段。就算是自己手中捏著一大把優秀獵人用過的陷阱也沒法子。看來要對左彬刮目相看,最開始餘小橋被左彬判若兩人的樣子嚇了一跳,還以為他跟辰旭是一個類型的衝動派呢!


    沒關係……看你還能忍多久!餘小橋有自信把對手給逼急。因為圍棋冷靜是好事,但過分忍讓隻會壞事!


    在對方冷靜過頭的情況下,餘小橋得寸進尺的事沒少做。因為這是逼對方進攻的好辦法。


    棋盤上的戰術,本來就源自於兵法。


    餘小橋真的沒想到左彬這麽會忍,一路下來,黑棋對白棋攻擊視而不見,逢掛就飛,逢避就跳,逢窺就接,老實得像塊木頭。這讓餘小橋想起薑雲一,那家夥的棋有時候奔放有時候木訥。而木訥的時候就跟左彬現在的手法差不多。


    但餘小橋知道,左彬絕對不是那種棋風木訥的人。所以餘小橋才會想起薑雲一,辰旭的師兄,譚奕的大徒弟。


    如果左彬有高永夏或者塔矢亮的實力,也許對著餘小橋還可以用‘不戰’的方式去無形中化解對方的進攻。可左彬顯然不行,他的實力跟餘小橋是半斤八兩,所以他對著餘小橋做不到這種隻有實力比對方高出一大截才能做到的事。就好像進藤光第一次跟塔矢亮對弈的時候,他對塔矢亮做的那種事一般——看似不加理會,其實輕易避開兼化解於無形。


    當然那盤棋除了當事人,世界上沒第三個人知道了。畢竟太過詭異,詭異得都快超出現實了,雖然之後他們都一直用‘運氣’來解釋。而進藤光則很慶幸塔矢亮那家夥是朋友,並且沒有一直將這件事掛在嘴邊,不然他一定沒先老死,也會被塔矢亮給逼死。


    而這邊的副將賽,餘小橋終於在一陣跟對方你追我趕的局麵下停了下來。對方實在太能忍了,這忍得也太不正常了。


    餘小橋不禁想,如果自己再下無理一點,過分一點,對方還會不會忍?這已經不隻是誘敵進攻深入的念頭了,而是餘小橋感覺到,對方沒有盡全力。


    在這麽重要正式的正規賽事中,對方沒有盡全力。這種事對某些人來說,也許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但對餘小橋來說,絕對是一件足夠讓她憤怒的事!


    左彬看著白棋發瘋一樣衝了過來,他知道吃掉棋子就可以避免戰鬥,還可以安頓好邊上的棋。因為圍棋有時候不是拚命就可以如願的遊戲。左彬實力很強,比起餘小橋絲毫不差,當然可以退得很有深度。繼續這樣,會是一盤細棋,誰輸誰贏看天意。左彬這幾年幾乎都是這樣下的棋……當然前提是對手得撐到中盤之後。


    但另一邊,左彬也知道如果自己跟對手一拚,拚贏了就可贏,輸了全盤皆輸。基本上勝負也是各半,誰輸誰贏一線間,看似也是天意。


    理智上,左彬正在按照前者的路子走。


    但感情上,左彬喜歡後者。因為雖然看起來兩則都好似憑天意,但左彬更喜歡用自己的力量去拚,因為比起前者,後者還有那麽大的機會讓自己憑自己的戰鬥力一舉成功,而不是忐忑不安地從現在開始就等著結局的結果。


    吃掉吧,吃掉吧……左彬的理智告訴自己,夾起棋子。


    扳出去,扳出去!腦子裏有個聲音在喊,在誘惑,左彬夾起棋子的手一鬆,棋子掉進棋盒,發出清脆的響聲。


    餘小橋還不知道,自己的對手正現在處於一種天人交戰的境界,她隻知道左彬在考慮。


    考慮,到底——是戰 是退


    左彬開始顫抖,然後在全場幾千雙眼睛下,衝了出去。


    “幹什麽?上洗手間嗎?”


    “是不是拉肚子了?”


    左彬的動作太大,於是大家的目光基本上全都集中到他身上了。


    當然,還有坐在原位的餘小橋身上:


    “如果是對手身體不舒服,那小丫頭就真撿便宜了。”


    “她心裏基本上是樂翻天了吧!”


    ……


    其實,餘小橋心裏的確翻天了,但是絕對不是樂翻天的。


    左彬不是輕輕地站起來走出去,而是跳起來衝出去的!他這種動作連其他幾位正在對弈的棋手都驚動了,何況是他的對手餘小橋。雖然餘小橋的集中力很強,但對這左彬這種擅長引出對手負麵情緒的預言師,餘小橋這次的集中力也大不如前。


    其實左彬衝出去,第一個驚動的就是肖子宇。他雖然機緣巧合因為跟瀨奈明日美的一盤賭局而找回了一位棋手該有的集中力,但比起其他人,已經弱了一些。他看看頭都沒抬的辰旭,再看看左彬消失的地方,再望了望依舊如老僧入定其他棋手,歎了口氣。


    畢竟左彬跟他在日本相處了幾個月,左彬留給肖子宇的印象還是很好的。這幾個月相處下來,肖子宇是把左彬接納為朋友了,現在看左彬怎麽都像失控地跑出去,他有點擔心。


    “別想太多。”辰旭突然說道。


    肖子宇連忙回頭,隻見辰旭還是沒有抬頭,看著棋盤,像是自言自語地說:“想多了也沒用,下不好這盤棋,回頭我揍你!”


    回頭我揍你……肖子宇苦笑:這算激勵還是威脅?


    餘小橋沒有動,他堅信左彬會回來的。因為這盤棋雖然‘不太正常’但是一盤好棋;左彬的棋看起來雖然詭異了點,但他的確很有實力。餘小橋相信,一位擁有如此實力的人,不會是什麽環境下成長起來的,不管是因為什麽而下棋的,他內心深處一定是熱愛圍棋的人。


    因為那怕是腹黑如仙曉寒,在他內心深處也是熱愛圍棋的;不過雖然仙曉寒喜愛圍棋,但跟餘小橋不同,但在仙曉寒的生命中,最重要的卻不是圍棋,所以他才會離開。


    餘小橋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時候還會想起仙曉寒,也許餘小橋也經常在想,如果當初仙曉寒留下來了,是不是就會是自己認定的對手?


    想起仙曉寒,餘小橋到現在還會十分惋惜。雖然餘小橋知道自己的做法很自私,也給予了對方充分的理解……但餘小橋還是會想:那樣的一個棋手,如果沒有走,那該有多好啊……


    恍惚中,餘小橋在左彬身上看到仙曉寒的影子。餘小橋覺得可笑,左彬跟仙曉寒完全兩個不同世界的人,棋風不同,個性不同,背景也不同。但餘小橋就是覺得左彬,在某個方麵,跟仙曉寒很相同——


    如果左彬出了什麽事……餘小橋開始莫名其妙地感到不安,她突然更加莫名其妙地冒出個想法:仙曉寒離開時候的那種難受,那種無可奈何,那種揪心的感覺,嚐過一次就足夠了……


    “……小橋……”如果左彬衝出去隻肖子宇隻是無言地擔心,那麽這次餘小橋也跑出去他可就真叫出聲了。


    辰旭突然穿起襪子站起來。他看著餘小橋從大廳消失,盯著那個入口良久。


    當全部的人都認為跟棋瘋子關係不錯的小狂人會追出去的時候,卻發現,辰旭隻是把剛才丟在一邊的襪子重新穿了起來後,在沙發上換了個半蹲的姿勢,繼續看著眼前的棋盤。


    “辰旭,你……”


    “空調太大,腳冷。”辰旭漫不經心地說道:“現在,下棋第一。”


    肖子宇順著辰旭的眼神往台下看,幾個熟悉的麵孔都已經不在了。看來辰旭不是笨蛋,有那幾個人在,應該不需要他們摻合了吧。


    辰旭自從進入中盤,棋就開始有點搖搖晃晃。肖子宇以前經常在辰旭麵前發揮失常,沒想到也會有小狂人在他麵前發揮失常的一天。


    辰旭的表現除了那個極具有震撼力的開場後,也基本上乖巧多了……是比他平時乖巧多了,至少他除了奇怪的坐姿外,沒有發出古怪的聲音。肖子宇沒多想,隻覺得辰旭臉有點紅罷了。


    大廳內頓時有了很長時間的冷場,兩位棋手比賽途中跑出去,這是前所未有的事,連幾個大盤解說員都愣了很久,才重新開始解說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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