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街?”“嗯,平川鎮上的。”章隨打了個比方,“山塘街那種,但規模小很多。”沈佑心來了興趣:“好啊!”章隨頭發上的水珠落下來,掉在了沈佑心手背上。他們這才意識到兩個人越湊越近,這麽一對視,鼻尖差點就要挨到。沈佑心猛低頭,手指在手機屏幕上亂戳:“讓我看看有什麽好吃的!”於是章隨起身去吹頭發,吹風機的聲音呼呼響起來,沈佑心聽著,總覺得那股熱風吹到他臉上似的,伴著空氣中淡淡的香味,莫名讓人臉紅。下午還是挺熱的,陰天變成了多雲,忽明忽暗的。沈佑心坐在電動車後座,腳踩著踏板,迎麵而來的風熱騰騰的。不過老街不熱,平川鎮保存下來的老街呈十字型,中間的河是那一豎,以橋為中心延伸出去的青石板路是一橫。挨著河流和街道,都是粉牆黛瓦的老房子。沿河兩邊都有木質長廊,遮陰又遮雨,廊簷下掛著的紅燈籠被雨淋得褪了色。平川老街沒有商業化,它隻是是當地人一塊生活區域。穿過狹窄的小巷,老式的鍾表店和壽衣店挨在一塊兒,用的是最老式的那種門,長方形的木板並排拚在一起就是門,開店的時候一塊一塊拆下來倚在一邊。對麵的店鋪沒開門,木板上用白粉筆寫著“本店搬遷至菜場對麵”。沈佑心買了個蘿卜絲餅,現做現炸的。一勺麵糊舀進鐵質的模具裏,加入切好的白蘿卜絲,再來一勺麵糊封住,就可以放進油鍋炸。炸好的蘿卜絲餅金黃色,油亮亮,外殼香脆,內裏鮮美。沈佑心啊嗚一大口,舌頭被燙到,含糊地慘叫,叫完又說“好好吃”。章隨看不下去,把礦泉水擰開遞給他。沿河店鋪有幾家茶館,藤桌藤椅擺在外麵,旁邊還立著個大電風扇,是給晚上在外麵吃茶談天的人準備的。白天天熱,大家都在店裏吹空調,店門口擺著一排花,都被暑氣熏得蔫巴。兩個人轉了一圈,沈佑心悠閑地伸了個懶腰,他說他喜歡這條老街。章隨看了他一眼,笑著“嗯”了一聲。人們總說蘇州是慢生活,這裏用緩來形容更加貼切,時間如流水,輕緩地淌了過去。很多年之後,沈佑心在國外參與了一個比賽,做的主題就是老街改造。采訪的人說他題材很特別,大家都很喜歡這種中式的美,希望他來聊聊自己的作品。沈佑心坐在那裏,眉眼間的稚氣褪盡,他很好看地笑笑,說:“老街是留不住年輕人的,他隻能守候。”記者說這句話聽著很傷感,沈佑心說畢竟大部分人都不願意在原地打轉。第21章 你對誰都這麽好嗎?逛完老街,兩個人出發去那片不知名的湖。距離稍遠,陽光從雲層探出頭,烘得人後頸發燙。沈佑心說:“還好塗了防曬,不然一定會曬黑。”風聲太大,章隨沒聽清,他稍微偏過頭,問:“怎麽了?”沈佑心衝他笑,聲音提高很多:“我說啊,沒準真的能看到落日。”可惜沈佑心可能繼承了他們年級組的“雨神”體質,這話說完還沒幾分鍾,天就陰了下來,而且烏雲的顏色越來越濃鬱,看樣子在醞釀一場大雨。沈佑心有點擔心地望天,他問:“是不是要下雨了啊?”章隨這時減緩了車速,但沒有掉頭:“那還要去嗎?看樣子是看不到日落了。”沈佑心心裏揣著一點僥幸:“導航說還有十分鍾就到了,都走這麽久了,看看荷花也好。”章隨點頭,他沒發表意見,重新把速度提了起來。那是一片未經開發的湖,遠遠望去,水是碧綠色的,天氣不好,這份綠色看起來格外厚重。湖麵光禿禿的,隻有一角有一群白鵝在遊泳,根本沒有荷花的影子。沈佑心眯著眼睛找了半天,才意識到自己又被網絡騙了,他有些喪氣地說:“什麽啊,根本沒有荷花。”章隨站在那裏,安慰他:“可能隻是今年沒有。”沈佑心仰起臉,覺得不高興,但章隨是陪他白跑一趟的人,表情居然這麽平靜,他歪過頭看他,忍不住伸手戳了下章隨的臉。章隨皺眉:“幹嘛?”“看你是不是機器人,怎麽總是一個表情。”沈佑心踮腳,又戳一下。章隨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指,沈佑心身體一晃,往前邁了一步。距離一下子縮短,沈佑心能感受到章隨起伏的呼吸,還有章隨那近在咫尺的安靜的眼睛。他不自覺咽了下口水,直接忘了詞。雨就是在這個時候落下來的,砸了一滴到沈佑心的臉上。章隨放開他的手指,說:“回去了。”沈佑心縮回手,呆了一下,愣愣地說:“好。”電瓶車裏隻放著一件雨披,坐在後麵的人需要鑽進去,把雨披後擺拉下去蓋住自己。這樣一來,兩個人就被迫貼得很緊。夏天衣服薄,章隨的體溫透出來,沈佑心感覺自己貼在他後背上的臉在發燙。沈佑心縮在雨披裏,基本什麽也看不到,低下頭隻能看到不斷退後的柏油路和砸在地上四濺開的雨水。這場突如其來的雨下得很大,整個世界仿佛隻剩下雨聲。沈佑心被雨披罩著,枕著章隨溫熱的脊背,獲得了一點珍貴的安全感,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抱住了章隨的腰。章隨沒有反應,他穩穩地載著沈佑心,沿著道路,穿過林海,在雨中飛馳著。但人倒黴起來是會一而再,再而三的,過了十幾分鍾,電瓶車的速度慢了下來,最後停在了原地。“怎麽了?”沈佑心貼著章隨講話,胸腔輕輕地震。章隨悶頭鼓搗一陣,從電動車前麵的格子裏摸出一把雨傘遞給沈佑心。“可能是沒電了。”章隨說。沈佑心下了車,撐著傘站在一邊。沈佑心看到章隨的臉全濕了,這種雨披雖然有個帽簷,但雨一大就不管用了。章隨查看了電瓶車,它確實沒辦法繼續工作,於是他當機立斷把車子推到路邊,拿了鎖把車給鎖上了。沈佑心伸長胳膊給他撐傘,章隨從他手裏接過雨傘,說:“車子先不管了。”這條路是鄉下的小路,路兩旁都是香樟樹,平時也沒什麽人走這裏,一下雨更加冷清。章隨估計了一下剩餘的路程,對沈佑心說:“這邊也沒有能躲雨的地方,要麽走回去,差不多還要十五分鍾。”沈佑心看著章隨濕透的劉海,心裏覺得很愧疚,他想如果剛剛陰天的時候就折返,沒順著他的意去湖邊走一圈的話,他們應該已經到家了。章隨看起來很平靜,沒有抱怨,沒有生氣,隻是提出解決方案。沈佑心點頭,表情乖乖的:“好,走吧,沒準走著走著雨就停了。”這傘罩不住兩個人,於是章隨主動攬住了沈佑心的肩膀,把傘往他那邊傾斜。雨一直在下,打在傘上發出沉悶的聲響。這條路是那麽長,沈佑心越走越難過。他想自己隻不過是一時興起,章隨這麽順著他,還要陪著他倒黴。好不容易到了家,奶奶正站在廊簷下焦急地往外看。“怎麽濕成這樣!”奶奶有點被嚇到,“快點去洗澡,水熱一點,我去給你們做薑湯。”沈佑心跟在章隨後麵,他看到章隨右半邊的衣服從衣袖一直濕到了肩膀,洇成深色的一大片。“你用三樓的浴室好了,我去樓下洗。”章隨說。沈佑心垂頭喪氣的,章隨沒有怪他,還這麽照顧他。沈佑心沒怎麽淋濕,簡單洗了個澡,換好衣服下樓,想去廚房幫奶奶的忙。奶奶看他下來了,從鍋裏盛了碗薑湯,遞給他:“熱熱的喝下去,不然要傷風的。”沈佑心最怕老薑,捏著鼻子一口悶了,還被嗆了一下。奶奶數落他:“這麽大的人,也不知道找個地方躲躲雨。”沈佑心苦著張臉,很輕地說:“對不起嘛。”奶奶也沒怪他的意思,看沈佑心一臉可憐樣,倒是反過來安慰他:“乖囡,回家了就好。”沈佑心有點鼻酸,他的爺爺奶奶走得早,這樣的關心真是頭一遭。“奶奶,我把薑湯給章隨送上去。”沈佑心說。奶奶怕他燙手,給他拿了個盤子當托盤。沈佑心往樓上走,到二樓的時候正巧撞上章隨出來。他剛洗完澡,整個人都熱氣騰騰的。“隨哥,喝薑湯。”沈佑心耷拉著腦袋,有點心虛,不敢看他。章隨伸手端起碗,一口喝了,然後把碗輕輕放回去。緊接著,他的手又伸過來,在沈佑心的額頭上摸了一把。“不舒服嗎?”章隨問他。沈佑心愣愣地搖頭:“我又沒怎麽淋到雨。”“幹嘛皺著眉頭?”章隨的指尖在他額頭上輕輕碰了一下。沈佑心這下是徹底繃不住了,他垂著頭說:“今天的事對不起。”章隨把手縮回去,放輕了聲音:“為什麽要道歉?”“我害你淋雨了。”沈佑心抿著嘴巴,垂頭喪氣的。章隨把他手裏的東西拿走了,認真地說:“我自己要陪你的。”沈佑心上前一步,一把抱住了章隨的腰,圓滾滾的腦袋埋在他的胸前。“章隨。”沈佑心的聲音悶悶的。章隨手裏還拿著東西,手臂被迫舉高,他“嗯”了一聲,很耐心也很溫柔。沈佑心收緊胳膊,突然說:“你對誰都這麽好嗎?”第22章 章隨,我好像喜歡你這場雨下到晚上也沒有停,章隨半躺在床上看書,可以很清楚地聽到外麵的雨聲,這讓他有點靜不下心來。他想起剛剛的事。沈佑心人瘦,剛剛抱著他的時候卻特別有勁,好像根本不願意放手那樣。沈佑心問他:“你對誰都這麽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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