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岑笑了笑,“數額應該是一樣的,讓舒阿姨破費了。”“嗯。”黎於安小心翼翼地將紙幣塞了回去,又將封口處原封不動地疊好,還特意用指腹撚了撚紅包四周,眼角眉梢都帶著小小雀躍。晏岑餘光瞥見他的小動作,“怎麽還裝回去了?”黎於安認真回答,“壓歲紅包要放到枕頭底下,過了除夕才能正式拿出來。”這是黎嘯告訴他的,對方去世後,黎於安就沒再收到過來自於“父母”的紅包。晏岑輕笑,“還有這個規矩?”“嗯,你們家過年不給紅包的嗎?”黎於安脫口而出,轉瞬就陷入沉默以晏岑這樣的身家背景,哪怕是有壓歲錢,大概也是用銀行卡、支票或者其他昂貴禮物所代替。晏岑感受到黎於安低下去的氣壓,眸光深了深。他沒再刻意開口緩解氣氛,而是不動聲色地加快了行駛的車速。…車子停在了熟悉的公寓樓下。黎於安解開安全帶、打開車門,“謝謝,今天麻煩你了。”一如既往的客套言論。明明已經告白過了,明明已經捅破了那層窗戶紙,但他們的關係不但沒有半分緊張,反倒像是退回了一開始。黎於安對他始終隔著一層,原因尚且不明。晏岑順勢解開自己的安全帶,“我送你上去。”黎於安一口回絕,“公寓裏有電梯,我自己拄著拐杖回去就行,不麻煩了。”晏岑不依,“麻煩?既然已經‘麻煩’了那麽久,我不介意再多幾分鍾。”他繞到了黎於安的車門邊上,“我背你?還是我抱你?”黎於安對上晏岑鏡片下不容置疑的目光,選了第一種。說來也奇怪分明晏岑和秦以舜是同樣的背法,但黎於安的身心就是止不住的緊繃,連帶著各種感觀都敏感了起來。鼻尖會是晏岑身上傳來的氣味,皮膚會觸到晏岑體表的溫度,耳畔還會清晰感知到晏岑每一處的呼吸聲。所有的感知都集中在大腦,麻痹著他的身心,更讓人逐漸沉淪。黎於安知道自己不應該,可還是架不住內心的悸動,偷偷收緊了環抱的雙手。其實不用別人說,黎於安也明白自己別扭得厲害他知道自己在麵對晏岑時猶豫太多、顧慮太深、自卑太過,所以選擇一味躲避。但偏偏,在心底累積了多年的感情不聽話,讓他分外渴望晏岑的靠近。黎於安覺得自己是一根繃到極致的皮筋,一頭是理智,一頭是感性,再這樣拉扯下去,早晚會有徹底斷裂的一天。電梯停在了三樓,晏岑早已經察覺到了黎於安悄悄收緊的力度。在跨出電梯間的那一秒,他控製不住地開了口,“為什麽躲著我?”黎於安悶聲否認,“沒有。”晏岑沉默停在了緊閉的電子門前,說出了今天見麵以來最直白的感受,“黎於安,我不懂。”黎於安感受到晏岑突然轉變的情緒,著急著想要下來,“到家了,我……”“密碼為什麽設了我的生日?”“……”黎於安一僵,隻覺得渾身血液迅速凍結,“什、什麽?”晏岑褪去了溫柔,展露出少見的強硬攻勢,他迅速在電子門上按下“0219”這串數字,順利開門後進入屋內。屋內一片漆黑,隻有微弱的光亮。可晏岑輕車熟路地就將黎於安帶到了客廳的沙發上,他將溫柔包裹在強硬裏,一言不發地黎於安困在了沙發和自己之間。無法逃,也不允許逃。晏岑逮著他不放,“回答我,門鎖密碼為什麽是我的生日?”黎於安驀然感覺到自己的呼吸在發抖,“晏岑。”他根本想不起來,對方到底是怎麽知道他的門鎖密碼的!屋內的視野很暗。正是因為這樣,兩人的呼吸聲被無限放大。黎於安逃避似地合上眼,直到這一刻,他依舊不願意將自己多年深藏的感情攤在對方麵前。越是在這個節骨眼上,他越不想用多年的感情去做綁架。“我、我不知道那是你生日,隨便設的。”晏岑聽見這個一撒就破的理由,感受到黎於安明顯緊繃的身軀,內心有了明確的答案黎於安對他是有感情在的,哪怕此刻不承認!晏岑繼續追問回上一個問題,“為什麽躲我?”黎於安在昏暗中找準了晏岑的輪廓,欲言又止,“我……”如果可以,他也很想要問個明白。晏岑察覺到黎於安一晃而過的鬆動,逼問聲轉成了懇求,“能不能別躲我?”“有任何情緒、有任何疑問,你都可以在我麵前表現出來。”“於安,我想要知道你的喜怒哀樂,我說了我喜歡你,不是假的。”又一聲告白落在耳畔。黎於安壘起的內心防線再度瓦解,他忍了忍,還是問出聲,“你到底……喜歡我什麽?”“我不是多優秀的人,家庭情況更是亂七八糟的,從我們認識以來,三回裏麵有兩回我都在你麵前丟臉、失態甚至情緒崩潰。”“你說你喜歡我,但你沒說你的‘喜歡’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所以,我就自己想”黎於安的聲音很輕,輕到在黑暗裏輕易透出脆弱和不安。晏岑想起自己元旦夜裏的衝動告白,開始後知後覺問題所在。他屏住呼吸,繼續傾聽黎於安難得的坦白,“你自己想了什麽?”“你說過你很欣賞裴煥,哪怕時隔五年,你也記得住他的名字,知道是你的小學弟。”“裴煥喊你學長的時候,你從來不會拒絕,這些我都看在眼裏。”“我一直以為你是喜歡裴煥的,至少在出事前,你對他是有好感的。”晏岑如鯁在喉,“我……”他平生第一次恨不得時光倒流,倒回去給“識人不清”的自己多送兩個巴掌。“裴煥說過,你也說過,你們兩人第一次認識是在那場大賽的頒獎現場,我想,你對裴煥所有的欣賞,或者說是好感都源於那場比賽。”“前段時間,我在醫院走廊戳破了裴煥頂替我比賽的事,然後沒過多久,你就突然說喜歡我了。”“……”晏岑心髒一緊,沒料到黎於安居然會錯意到了這個份上。黎於安隻字不提自己的暗戀,再喜歡也選擇了拒絕,“晏岑,我不是當年的黎於安了,現在再讓我回去比賽,我可能在第一輪就被淘汰了,你別因為這事喜歡我。”這樣的喜歡,不是他要的。晏岑深呼一口氣,無奈和愧疚並起,“黎於安,你覺得我是那麽停留在過去的人嗎?還是你覺得我是可以隨便將感情移來換去的性格?”黎於安沒回答,心裏卻有本能的答案不是。晏岑不是這樣的人。晏岑繼續說,“你是你,裴煥是裴煥,我一直分得很清楚,從來沒覺得你們兩人有相似之處。”“無論你信不信,我很早就和裴煥劃清過界限、讓他別在打著‘學長學弟’的稱謂,如果真要說,我想要聽到有人喊我‘學長’,我也希望是你。”黎於安聽見後半句話,呼吸緊了緊。“我以為我把我的感情說得很清楚了,但實際上那場告白對你來說很突然、很莫名,而我直到現在才察覺它給你帶來的困擾,對不起。”黎於安悶聲,“你不用道歉。”晏岑回答,“我要道歉,而且我應該和你表達清楚。”“黎於安,在我眼裏你很優秀,特別優秀。”“我知道我這麽說很不恰當,但在大學期間,我對裴煥的那些欣賞本該就是屬於你的,是我識人不清才造成的錯誤,你要怎麽想我、罵我、怨我都可以。”“但我必須告訴你,我沒有喜歡裴煥。”那時的晏岑臨近畢業,無論是學業結業、還是事業起步上都忙成一團,哪裏還能分心給所謂的感情?他不否認自己的‘欣賞’存在,但肯定沒到‘喜歡’的地步。在薄家宴會重逢後,裴煥確實試著約過他。隻是沒等兩人見麵,晏岑就通過裴意和薄越明得知了一些內部消息,對裴煥的品行存了疑,後來越了解越失望、也越疏離。“你說你轉了專業、改了事業方向,你覺得你現在的成績還不足以讓人高看,可我覺得,你比我們任何一個人都厲害。”在逆境中堅守,在困境中重生。一個人要堅韌到什麽地步、努力到什麽地步,才可以無依無靠咬牙熬過這些年?“你不是問我什麽時候喜歡你嗎?”晏岑感受到黎於安明顯平複下來的心緒,拋出一個魚鉤,“在回答這個問題前,我先告訴你一個秘密,要不要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