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走廊兩側的病房內,時不時就傳出一陣刺耳的尖叫聲。黎於安攥著最新的診斷報告,鴨舌帽下的臉消瘦而蒼白。因為一時找不到合適的、可以喘息的場所,黎於安茫然回顧四周後,淩亂而匆忙地躲進了安全通道。啪嗒。安全門自動彈關,暫時性隔絕了外麵時不時失控的嘈雜。黎於安原先有些潔癖,可到這一會兒,什麽都顧不上了。他脫力挨著牆坐了下來,修長的指尖微微顫抖著打開了那張診斷報告,是屬於安陽的。黎於安有些透不過氣,滿腦子都是剛才和主治醫師的對話。“小黎,根據我們這兩日對你母親的觀察和判斷,她的精神分裂症狀至少已經三級了,這種情況,最好還是要采用人為的醫療手段幹預。”“我這邊建議是收院治療,不過病人目前比較抗拒配合,早上短暫清醒的時候也表現出了排斥,所以……”“葉醫生,我、我可以帶我媽回家嗎?她不喜歡待在這裏,日常的醫療治療,我可以定時帶她來。”“我爸才去世不久,她受不了打擊才會這樣,我想著在她熟悉的環境裏應該會更有安全感。”“要是家人願意抽出時間來耐心陪伴,自然有利於患者情緒穩定、病情好轉,不過……”葉醫生對黎家的情況一知半解,不確定地問,“你現在上大二,哪裏來的時間?”黎父從得病到去世,左右不過兩個月的時間,丟下了“黎明遊戲”一堆爛攤子,葬禮結束後沒多久,安陽的精神也出現了輕微情況。起初她還瞞著不說,直到嚴重到一周前失手砸傷了黎於安的額頭、又突然暈厥,這才徹底藏不住了。都說樹倒猢猻散,人善被人欺,如今的黎家隻剩下安陽和黎於安這對母子股東們想著撈上最後一筆、利益最大化,平日裏的親戚一看他們家破了產,能躲就躲、能藏就藏,剩下沒幾個能幫襯的。黎於安回得平靜,“我已經和學校申請休學一年了,有時間。”葉醫生蹙眉,似乎不太讚同這件事。但黎於安沒給自己任何反悔的機會,“葉醫生,這兩天麻煩你和護士再照看一下我媽,等我處理完學校那邊的事情就來接她。”“那好吧。”…滋滋滋口袋裏的手機響起了震動聲。黎於安有氣無力地將其拿了出來,看清屏幕上的字樣後勉強提及一絲精神,“喂,孫主任。”“於安,你的休學申請係裏和院裏都已經批準了。”電話那頭的教導主任停頓了兩秒,再三追問,“但你真的想清楚了?”“主任,我想清楚了,我家裏確實遇到了一點情況,短期內沒辦法維持學業,目前也不方便請家長去辦理休學手續。”教導主任大概知道黎於安的情況,長話短說,“行吧,你下午有時間嗎?”“五點前來我辦公室一趟,需要你學生親自簽個字,要不然就得等到下周五了,我得代表係裏出差交流。”黎於安看了一眼手機時間,還剩一小時。從醫院到帝京大學,來得及。“好,謝謝主任,我現在就趕過去。”“嗯。”黎於安掛斷電話,起身時大腦的眩暈感說來就來,他連忙半靠半撐在牆上,好一陣才緩和了過來。黎於安從樓道消防櫃的鏡麵隱約窺見自己的情況,自嘲地笑了笑原先的他有點被富養出來的驕傲脾性,對於外在形象也算在意,但現在要多狼狽有多狼狽。黎於安不自覺壓低了鴨舌帽、遮擋住了才剛結痂的額頭傷口。離開醫院時,他還特意像護士討要了一枚口罩,徹底將自己大半張的灰敗的臉都藏了起來,仿佛這樣就能抵住一切不幸。…黎於安剛上大學那一會兒就抽空學了車,當時黎父還自掏腰包給他買了一輛車子當做生日禮物。原先黎於安嫌麻煩,不太願意開車,現在為了來往奔波方便,不得不硬著頭皮上。自從黎父去世後,作為獨子的他就盡力承擔起了一切。有時候忙到焦頭爛額,一天都顧不上一頓飯。今天早上安陽突然犯病,阻止、送醫、打針一係列的事情折騰到了現在,黎於安還沒來得及吃上飯開車這二十分鍾裏,不僅胃裏空得乏疼,而且大腦也因為低血糖暈得厲害。車子在紅綠燈處右拐,朝著鮮少有車輛的學院路拐去。忽然間,胃裏升起一陣猝不及防的抽痛,黎於安單手捂了捂胃,下意識地放慢了車速,但短暫的分神後還是出現了意外。嘭!黎於安一驚,瞬間踩下刹車。前排的車輛很快停了下來,開啟了臨時雙閃。黎於安懊惱地蹙起眉頭,原本就捂在腹部的手更是不自覺地揪住了衣料。還沒等他調整完情緒,前車駕駛位上就出現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晏岑?是晏岑!黎於安目不轉睛地盯著眼前人,原本打算開門的左手凝在半空,不敢輕易下車。或許是身體疼痛作祟,一時間情緒竟起伏得更加厲害,沒了主意的低喃含糊在口中,“怎麽會……這下怎麽辦?”沒在學校裏偶遇過一次,卻在學校外撞了車,甚至還是他這邊失誤追尾的。黎於安看著車外靠近的身影,又想起自己這一會兒的狼狽樣子,越發將口罩和鴨舌帽戴得牢固。晏岑走近看了兩眼車輛,又將目光投向了車內的黎於安。兩人的視線隔著車前玻璃交匯。四目相對,黎於安不受控製地湧出緊張,原本就暈眩的大腦更是空白一片,連句最基本的打招呼的用語都想不出來。晏岑見他沒有下車的意思,略微反應了一會兒就靠了過來。叩叩。車窗輕叩。黎於安隻好硬著頭皮打開車窗,“對不起,我……”晏岑同步出聲,打斷他的道歉,“有受傷嗎?還是有不舒服的地方?”“……”關切入耳,撞得黎於安心緒一顫。“沒、沒受傷,不好意思,是我這邊沒注意到車距,刹車不及時。”他重新組織了一下語言,聲線裏還是帶著點顫抖。晏岑用一種並不冒犯的目光將他短暫打量,說道,“你先下車看看情況吧?我覺得車子本身的問題不嚴重,如果嫌麻煩的話,我們可以各管各的。”黎於安反應慢了半拍,眨巴了一下眼睛,“啊?”他開車的次數不多,撞車後的處理經驗更是基本為零。晏岑似乎是被他的反應逗到了,輕笑催促,“先下車,這時間點、這條道上是沒什麽人,但你也不能一直坐在車裏,容易出危險。”黎於安耳根子悄然泛紅,覺得自己簡直傻透了,他連忙打開車門下車,一時間忘了自己的身體情況。腳踩地的瞬間,他就往前趔趄了一步。“唔。”“小心。”眨眼間,黎於安就撲貼在了晏岑的懷裏,額前的帽簷一歪,露出幾縷柔軟而碎發。“沒事吧?你真不是不舒服?”詢問聲貼得很近,背部輕巧的攙扶更是隔著衣料透出一種奇異的酥麻感。黎於安本能抬眸,卻連大氣都不敢出。才兩三秒的功夫,慌張就囂張地遊走在他的眉眼間,根本無處遁形。“……”“……”晏岑看穿他漏在方寸間的明顯情緒,也沒急著推開。折騰人的暈眩感消退。黎於安連忙撤出他的懷抱,尷尬地調整了一下自己的鴨舌帽和口罩,“抱、抱歉,我確實有點低血糖頭暈。”“很抱歉撞上你的車子,如果車輛維修需要賠付的話,我這邊全額賠償,實在對不起。”說到最後,他還特別禮貌地鞠了一躬。正對麵的晏岑似乎又散出了一聲微不可聞的輕笑,“我說了,情況其實不嚴重,而且我也不喜歡把事情弄複雜。”“你要是覺得這點刮蹭沒必要,那麽我們就各管各的,你要是覺得嚴重,就找保險公司來理賠。”說著,他就朝兩車空隙走了過去,“你看看,我……”說話聲突然停頓。黎於安還以為撞得厲害,連忙跟上。晏岑像是發現了什麽有意思的事,輕推了一下眼鏡,“巧了,我們倆車牌號就差了一位。”黎於安聽見這話,順著對比了一下京a8a168,京q8a168,還真隻差了一個車牌字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