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也隻是把奶奶推到落地窗前麵而已,全家人站在一起。沈嶠青從始至終幾乎沒有出聲,隻是乖順地在一旁,在周念需要搭把手的時候伸一下手罷了。他可以做到既讓人察覺不到,又起到了作用。爺爺和奶奶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話,把周念撇在一邊。沈嶠青終於有機會跟周念說兩句話了,他貼到周念的耳邊,小聲地說:“這場煙花秀我看應該就是老爺子買的吧,為了讓奶奶開心。”周念側頭看了沈嶠青一眼,他覺得這個猜測不無道理,開玩笑地說:“那我不可能花這麽多錢逗你開心的啊。”沈嶠青笑了:“我知道,你更樂意把錢花在更有意義的地方。我對煙花也不感興趣。我現在已經很滿足了。”周念想了想,看了一眼爺爺奶奶,聽見他倆的笑聲,又說:“以後可說不定。不過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吧。誰知道我們倆能不能有頤養天年的一天,假如活到那時候了,就等那時候再說吧。”奶奶看了一會兒煙花,睡著了,爺爺想要單獨推奶奶的輪椅回去,周念默默跟在背後,以防要是有爺爺辦不成的地方自己好能夠出手幫忙。這就不方便讓沈嶠青綴在後麵了,所以走到半路,周念就回頭對沈嶠青揮揮手,示意讓沈嶠青回客廳等自己。沈嶠青很聽話。把輪椅推到臥室還好,但是要把在輪椅上睡著的奶奶給抱到床上就有些費勁了,爺爺試了一下,實在是沒這麽多力氣,這就輪到周念出手了。周念沒怎麽費勁地把小老太太給挪到了床上,對他來說,奶奶可太輕了,隻剩下一把骨頭,他都有點奇怪,這樣一具瘦小的身體就怎麽裝下那麽大的一個充滿記憶的靈魂的。爺爺轉身去擰了溫熱的毛巾,給奶奶擦臉、擦脖子、擦手、擦腳,還得把睡衣給換了,讓周念出去等。周念不放心,說自己站在門口等。過了一會兒,門重新打開,爺爺走出來,他累得頭上冒了很多汗。周念忍不住推開門看了一眼,看見奶奶還真的換好了睡衣,但隻看了一眼,就被爺爺氣衝衝地關上門,不許他看。神情氣衝衝,關門的動作卻是很溫柔的,他可不想吵醒自己的妻子。周念好奇地問:“既然在家,為什麽不直接穿睡衣起居呢?還比較方便。”爺爺搖頭說:“不行,你不是知道你奶奶以前是中學老師嗎?她以前最愛漂亮,每天上班都要換幹淨的衣服。她沒得病之前也是,她永遠要把自己打扮得幹淨整潔,頭發梳得整整齊齊。她一個自尊心那麽強的女子,你怎麽能讓她一天到晚隻穿睡衣邋裏邋遢的呢?”周念:“……你說得對。”爺爺累得喘了喘氣,周念問:“要吃兩顆保養心髒的藥嗎?”爺爺:“還行,隻是有點累了。”他緩過氣來,說,“我送你下樓,跟你,還有跟那個沈嶠青談一談。”周念:“哦。”沈嶠青乖乖地坐在客廳,一本正經地看著電視機,眼睛都沒怎麽眨,但是瞳孔渙散,明顯他沒有把電視上的節目給看進腦子裏,不知道是在想什麽,有種如臨大敵的緊繃感。周念對沈嶠青這個狀態並不奇怪,他不在沈嶠青身邊的時候,沈嶠青總是這樣的,像是跟整個世界都合不來。沈嶠青聽見他們的腳步聲,慢了一步反應過來,趕緊站起身來,看著周念,說:“老太太睡下了嗎?”周念:“你坐著,爺爺說有事要跟我們談。”電視仍然打開著,播放著歡慶喜悅的背景音,人人都笑,一副溫馨美滿的氛圍。秦老爺子一坐下來就問:“所以,你們打算什麽時候結婚?”沈嶠青:“?!”周念:“明年吧,先把證給領了,婚禮不一定辦不辦,我覺得沒什麽必要。要是周家和秦家都辦的話,難免會打起來,到時候比著浪費好多錢。”他都能設想出來爺爺跟大哥一定會爭起來,到時候冤枉錢越砸越多,可是要是隨便辦辦他們倆肯定不會依,那麽,幹脆不辦算了。秦老爺子哼了一聲:“我是無所謂的,但是假如周家的那個臭小子非要踩我的麵子,那我肯定不可能被他踩下去。”周念給他順毛:“行了行了,爺爺,大哥那邊我會勸的。都多少年了,大家和平一點好嗎?”話音還沒有落,沈嶠青鼓起勇氣,冷不丁地開口,信誓旦旦地說:“爺爺,你放心,我也有錢的,我來給周念辦婚禮,一定不會讓你們丟麵子。”周念沒想到沈嶠青會來添亂,回頭瞪了他一眼:“你說什麽呢?你有那個錢不如捐慈善。”沈嶠青:“不要。”秦老爺子怔了一怔,哈哈笑了起來:“說得不錯,你來辦挺好的。捐慈善也挺好的。但是捐慈善你也得先顧著自己啊,念念。”周念並不敢忤逆爺爺,他思忖地說:“我知道,可是,你想想,假如到時候大肆操辦,那誰都知道我有錢了,那得給我添多少麻煩?也會有很多同事覺得我是因為家裏的關係所以才晉升的那麽快,我不想要那樣。”秦老爺子:“你說得也是,低調一點吧,我們不炫富,長長久久,平平安安。”但是,說來說去,其實還是沒有給出一個準確的答複。周念憋了一會兒,憋不住,問:“所以,爺爺,你是答應我跟沈嶠青結婚了嗎?”秦老爺子:“上次我沒答應是什麽後果你也親身體驗到了,我害人害己,我現在隻希望我的孩子過得開心,錢不錢,地位不地位,都無所謂。我有什麽好不同意了?再說了,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跟沈嶠青認識那麽多年,我也能看出他的本性不壞。”“起碼,對你來說,絕不會壞。挺好的。”說完,他才從自己的懷裏掏出了一個紅包,遞給沈嶠青,說:“喏,這個給你,好好收著。”沈嶠青畢恭畢敬地用雙手接住,一拿過來就放進了兜裏,並沒有打開。秦老爺子說:“好了,我沒什麽要多說了的了,我年紀大了,犯困,得去睡了。”“你們要看電視就看,但是聲音不要太響,別吵著我睡覺。”周念:“好,爺爺晚安。”沈嶠青附和:“爺爺晚安。”秦老爺子頭也沒回地走了,抬了抬手:“晚安。”等秦老爺子慢吞吞走掉以後,周念好奇地問:“你快打開看看,我爺爺給你送了多少見麵禮。”沈嶠青小心翼翼地打開了紅包,不想弄壞。這個紅包並不是市場上買的那種印刷好的硬紙紅包,而是用老式紅紙親手疊的。沒有拆開就能夠摸出來裏麵有好幾張紙。紅紙裏麵包著一張簽好名字的支票,填寫的金額是九十九萬,還有幾張泛黃的絕版舊紙幣。沈嶠青都有種怕這幾張舊紙幣會碎掉的感覺,小心翼翼地拿在手上,問:“紀念幣?”周念看了兩眼,上麵還寫了沒擦掉的鉛筆字,他記起來了,說:“不是,我在爺爺的收藏冊裏看到過,這是他掙到的第一桶金。他把這幾張紙幣送給我們,大概就是祝我們這輩子都衣食無憂吧。”“你收好就是。”大年初一,周念到家前半小時。周堯還在莫名地發脾氣:“第一次帶結婚對象回家,為什麽先去秦家而不是周家。”周母並不生氣,還以為看到總愛裝模作樣的大兒子氣急敗壞而了個,笑嘻嘻地說:“那念念想去哪就去哪嘛,你怎麽不說前幾年,念念來周家過年的次數更多呢?”周堯理所當然地說:“周念在我們家過年不是應該的嗎?按理來說他就應該全在我們家過年吧。”周母:“那人家親生的爺爺奶奶找到了,丟了孩子那麽多年,苦了那麽多年,讓給他們幾年也沒事嘛。你怎麽那麽小氣呢?”周堯被親媽這麽譏諷,他氣呼呼地切割著盤子裏的牛肉,說:“我就小氣,怎麽了?周念是我撿到,是我撫養,是我教導的,他合該聽我的話。”周父優哉遊哉地喝著咖啡,好不愜意地說:“你聽聽你自己在說什麽,以前你還總是說周念叛逆不像你,明明跟你很像,這個不惹就乖,惹了就爆炸的性子,不是一模一樣嗎?”“你現在才想到這些,你不覺得太晚了嗎?”周堯沉默了一下,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麽。周母則說:“老大,念念今年也二十八,哦不,翻過年都二十九了。年紀不小了。你還把人當成小孩子啊?”周堯:“他一輩子都是我的孩子。我覺得他還小呢,心智也不算太成熟,沒必要這麽早結婚吧?”“二十九還早啊?”周母都驚住了,“你別用你自己當標準好嗎?你這個年紀了還不結婚是因為你媽我開明,並不催婚,你愛結婚就結婚,你不愛結婚就一輩子不結婚。我可不覺得你是小孩子啊。你不能那麽霸道。”周堯抬起頭,手上緊握著刀叉,恨不得把叉子柄給掰彎了,他生氣地問:“媽,你到底是站在哪一邊的?你不是也看不慣沈嶠青嗎?”周母做了個雙手合十禮佛的動作,一臉佛係地說:“那是以前,以前我確實怎麽看他怎麽覺得不順眼,但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都這麽多年了,看著他長大,我有時候也挺唏噓的。而且,跟最近冒出來的那個alpha比起來,沈嶠青可好太多了。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嚇一跳。那個alpha叫什麽來著?顧……顧……”周堯緊閉嘴巴,並不回答。周父接話:“顧奕。”周母:“對,顧奕,這名字挺好記的啊,我為什麽不記得呢?可能是我潛意識不想記住吧。”“唉,那個alpha,年紀那麽大,那麽老。”“性格還那麽差,不肯遷就念念,希望念念辭職給他在家生孩子。”“而且對我們也沒什麽敬重,他覺得比我們厲害,想要我們去討好他。”“幹嘛呢?是希望他們把周念洗洗幹淨送上門去。”“你說說,跟那個alpha比,沈嶠青是不是好多了?”周堯沉默了。半晌,才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咬牙切齒的字:“那您也不能跟那麽爛的alpha比啊?”周母斜睇他:“那你倒是說說,什麽算好alpha,什麽算跟周念合適的alpha?都這麽多年了,你找得出一個來嗎?”周堯的聲音漸漸低了下來,他甚是不服氣地說:“找不出來就找不出來,那周念一輩子不結婚也沒關係,我可以養他。”周母被逗笑了:“那要是真找不出來的確沒關係,關鍵是現在念念覺得他找到了啊,他就喜歡沈嶠青,你能怎麽樣?讓他別喜歡了?棒打鴛鴦?你想拆散他們都拆不開,現代社會了,老大。”周堯還想要說什麽,但是門鈴聲響了起來,是周念來了。周念一大早坐直升飛機又回來了,還來及回家一趟,換了一身衣服。周念穿著一件牛角扣子的毛呢大衣,看上去比平時穿警服要嫩很多,媽媽一見他就笑著調侃說:“喲,這是誰家的男大學生,這麽青春靚麗。”周念臭屁地說:“那是,過年嘛,穿得活潑些。”他拱手:“新年好,新年好。新年快樂,紅包拿來。”沈嶠青複讀機:“新年好。”周母便從兜裏取出了兩個早就準備好的紅包,一個給周念,一個給沈嶠青,就算是她的許可了,又問:“吃早飯了沒啊?”周念:“出門前吃了點,墊墊肚子,但你知道的,我肚子可大了,特別能吃東西,這會兒又餓了。這是什麽香味?煮了蘑菇濃湯嗎?”周堯就一直坐在餐桌的一角,並不開腔,等周念走到這邊了才看見大哥,他沒有意外,上前打招呼:“大哥,新年好。”沈嶠青繼續複讀機:“新年好。”畢竟這裏是周念住了二十年的家,他來這裏就是回自己家,肯定不會把自己當客人。他帶著沈嶠青就去廚房了,拿出一個地上畫了小鴨子的舊碗,自顧自地舀了一碗湯,又拿另一個普通客人用的瓷碗,舀一碗給沈嶠青。周堯看見沈嶠青也分到他們家鍋裏的一碗湯時,心情是有些不爽的,可是發現周念多少還有點逼數,用的是給客人準備的碗才稍微覺得心裏舒服了點。周堯給周念切麵包,均勻地塗抹上適量的黃油和果醬。當然,沈嶠青沒有。周念咬了一口,說:“果然還是大哥給我抹的麵包最好吃,不會太甜也不會太淡。哥,你也給沈嶠青切一個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