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光線略暗,又不至於太暗,像是處於日與夜交界處的模糊亮度。門緩緩地合上,從一道大門縫到越來越小,視野被切割,直至完全看不見沈嶠青的身影。書房的門很厚,隔音效果很好,即使周念把耳朵貼上去,也隻能聽見一些很輕的聲音。“你跟周念是什麽時候認識的?怎麽認識的?”“九年前,201x年x月x日,下午3點左右。那天我媽媽不在家,我太餓了,去外麵找東西吃,遇見了周念,他覺得我可憐,從附近的小賣部買了麵包和牛奶給我喝。第二天,我還在同個地方等他,他又給我買了吃的,跟我說以後都會給我帶吃的。”“嗯。然後你們就這樣保持著這樣的關係?應該不是一天見一次麵吧?要是那麽頻繁,我們早就會發現了。”“小學的時候,基本是一天一次,有時隔兩三天見一次,久的時候是四五天,我會守在他回家的路上,或者他常跟附近孩子去玩的小公園,所以總能見到他。一般來說,他見麵就給我吃的,說得不多,很少會長時間留下。他說怕回家晚了被發現。上初中以後見的少了,一個月一次,都是我去找他的。”“還有呢?”“三年級的冬天,他看我沒什麽衣服穿,就送了我衣服,還送過我一些文具和其他生活用品,所以我那裏有很多周念的東西。他教我洗澡、打掃衛生、基本禮貌,我的一切都是他教會的。”“是嗎?可我一點都不覺得你跟我家念念相像。”“我是不像他,我和他不一樣,我隻是學了個表麵。”此處他沉默了幾拍,再繼續說,“阿姨,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你是不是覺得我這些年一直哄著周念瞞著你們,不讓你們發現。”“我無法否認,在我小的時候,我是害怕被發現。我覺得就算隻是做朋友,我也配不上周念,在我就讀的學校就是這樣,沒有小朋友願意理我,即使有人會跟我說兩句話,也很快會被他們的家長警告離我遠點。”“所以,我很害怕被你們發現,我是有意無意地導致了長期的隱瞞。周念或許沒有意識到,他大概是覺得瞞著你們養一個小孩不好……你是他的媽媽你肯定比我更了解他,他是世界上最善良的人。”“除了隱瞞你們這件事做得不對,從頭到尾,他沒做錯別的事。”“他拯救了我,要是沒有他,我可能早就不知道在哪裏死掉了。”沈嶠青說:“你們想怎麽罰我都行,別罰周念。”周念越聽越覺得心裏不是個滋味。昨天沈嶠青說的細品有點茶裏茶氣的,回頭品一品讓人覺得很不對勁,今天又顯得很真誠,不摻雜多餘的矯飾,隻是在陳述事實,任誰都挑不出錯來。媽的。再聽下去,他又要重蹈覆轍,對沈嶠青心軟了。周念屏住呼吸,躡手躡腳地下樓去了。他愁眉不展,低頭看著台階,再一抬頭,對上聶巍的視線,周念:“……你還在啊?”聶巍:“題還沒寫完,寫完我就走。”周念坐到他身邊,百無聊賴地看著他寫。聶巍那字是寫得……寫得挺崴,龍飛鳳舞,有幾個數字周念都看不出他寫的是什麽,看得人眼睛疼,腦瓜子嗡嗡。周念自言自語地喁喁:“現在我覺得最可怕的是什麽你知道嗎?”聶巍轉過頭:“啊?”周念看著草稿紙上一行解錯的運算,錯的特別荒唐,從一開始就抄錯了數字,解到最後發現解不出來,被簡單地劃了兩行以示棄用。他說:“我覺得最可怕的是,現在不管他說什麽,我都要懷疑一下他是不是在騙我,不止這一兩件事,他在我這裏已經信用值破產了。可要是他每句話,我都要繃緊神經去分辨真假,那未免也太累了。”“就連剛才我都在想,他會不會猜到我在外麵偷聽,所以是故意說給我聽的。”一轉頭,看見聶巍用一種看白癡的眼神看著自己。周念臉一紅:“幹什麽?”聶巍不客氣地說:“嗬嗬,少年為賦新詞強說愁。”“誰讓你早戀,活該。你們兩個在我看來都是挺傻x的,本來都能去更好的學校,結果相互拖後腿,我覺得很好笑啊。”他皮笑肉不笑地“哈哈哈哈”了一聲。周念被嘲諷得滿臉通紅:“有你這樣的嗎?”正說著,聽見從樓梯上傳來的腳步聲。沈嶠青下樓了,一下來看到的就是周念跟聶巍坐在一起說笑的場景,周念還臉紅。周念一瞧見沈嶠青,臉上的熱度一下子降了下來。他問:“說完了啊?”沈嶠青看著他:“嗯,阿姨說我可以離開了。”周念站起來:“行,我送你出去,我還有話想和你說。”聶巍也跟著站了起來:“我寫完了,時間不早,我也得回家了。再見。”他整理好書包就走。等他離開之後,周念才對一直站在那兒像是在等待他命令一樣的沈嶠青說:“走吧。”沈嶠青跟在他身旁,位置一如往常,在他右手側,落後半步,如個侍從,他神情沉痛,仿佛這是他最後一次見周念。周念就在院子門口停下來,同他說話。周念開門見山地問:“我知道你中考故意考砸了。”沈嶠青:“……對不起。”唉。又滑跪。又滑跪。每次都滑跪得這麽快!他想生氣都不知道從何氣起,要對這家夥生氣吧,可沈嶠青已經很可憐了,不管他做什麽都好像是落井下石。就算要罵他吧,這人自己就卑微到塵埃裏,貶低、侮辱、嘲諷都沒用,對他來說不痛不癢,再者,周念也做不出這種沒品的事。“我就覺得挺好笑的。”周念說著說著笑了起來,問,“這次期末考試你有故意考差嗎?我需要你讓嗎?”沈嶠青誠惶誠恐地說:“沒有,這次真沒有。本來到了前麵大家分數都差不多,就是看當時發揮和仔細程度了。”周念點頭:“行,再被我發現你就死定了。”沈嶠青:“……”周念問:“我媽跟你說了什麽?”沈嶠青眼巴巴地看著周念,說:“沒什麽,你媽媽人很好,她沒怎麽為難我的。就是,就是讓我為了你的學習考慮,盡量別再影響你了。她還說以後假如是為了我媽媽的事找你幫忙的話,直接聯係她,不要再聯係你了。我都答應了。”周念被他用期盼的目光望著,又忍不住嗤笑了聲:“這麽看著我幹嘛?想讓我主動說我還要你的話?”“我現在真說不出口,我不罵你都是因為我看你很可憐,你這樣騙我,幾次三番地騙我。”“我就是很累,非常累,我不想去思考關於你的事了。本來大過年的,我應該過得很開心的……”沈嶠青眼眶又開始紅了,忍著眼淚:“對不起。”周念覺得有點煩,心尖也有點酸澀,他低下頭,說:“你是可憐,但我也沒有哪裏對不住你吧。”沈嶠青冷不丁地問:“周念,要是一年前,是你分化成alpha,我分化成omega,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姓韓的也不會找上門,我媽也不會殺了他。要是我是omega,你是alpha,你就一如以往地喜歡我了吧?”周念深吸一口氣,抬起頭,眼底掠過倔強的微光,他抿了抿嘴唇,說:“不,我現在覺得當omega挺好的。”“我就想當個omega。”周念說。沈嶠青仿佛被他的目光所懾,癡癡地看著他,佇立原地,半晌才回過魂來,壓抑著痛苦說:“……我說這些也沒有意思,‘如果’隻是‘如果’,永遠不可能變成現實。”“嗬嗬。”他自嘲地低低笑了兩聲。周念勻了下氣息,又說:“要麽,我們做回朋友吧?我太苦惱了。我還是會作為朋友幫你的。”“我們好聚好散。”沈嶠青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周念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大概是最近的煩惱一鼓作氣地衝上心頭,他脫口而出地說:“沈嶠青,現在我很後悔當時一時衝動親了你。對不起。”“我覺得我們不合適。”“跟你在一起讓我太苦惱了。”沈嶠青整個人像是一瞬間被抽走了靈魂,呆呆傻傻地看著他,麵色雪白。周念不好意思看他,感覺自己像是個負心漢似的,又覺得自己應當沒做錯。過了好一會兒,沈嶠青才微微動了一下,說:“哦。”這音節似冰冷雨點敲在周念心頭。沈嶠青眨了下發紅的眼睛,沒落淚,居然對他笑了一下,很勉強,這個笑比哭還難看,他虛弱地說:“這樣一來,那我是不是不能像以前一樣過年的時候偷偷來找你見一麵了?”周念看著別處,說:“唔。別來了。”沈嶠青彎著嘴角,他微微佝僂著脊背,對周念低著頭,溫馴忠誠地說:“那我提前祝你新年快樂。”“周念,新年快樂。”周念回他:“新年快樂。”第79章 優越感79新年前。沈嶠青寄了一個大紙箱過來,裏麵裝滿了周念送的東西,還附帶一張紙,列清物品明細,甚至每一樣東西後麵都寫了一串數字,那是贈送時間。周念打開草略看了一下,都保存得很好,譬如書本一類的,還會用日曆紙包好,連書角都沒有卷痕,平時周念借小說給同學看拿回來的時候總會髒的一塌糊塗,但送給沈嶠青十年的書,居然還幹幹淨淨的。有一本是兒童文學小說,他連名字都沒往上寫,隻要拆掉那層簡陋貧窮的外包裝,屬於沈嶠青的痕跡就完全消失了。媽媽問他。“要扔了嗎?”“過一陣子再說。”“你想留下也沒事,畢竟也是你人生中的一段經曆。不用覺得丟人,不想麵對,等再過二三十年,你回過頭來看,說不定會覺得很珍貴的。”“我沒有不想扔,我是覺得直接扔垃圾桶挺可惜的而已,送給收垃圾的人吧。”但是他們家常聯係的收廢品的爺爺回老家過年去了,起碼得先過了年再說。過了幾天,媽媽突然給他轉了一筆錢,八千塊,周念納悶,提前發壓歲錢嗎?以前都是大年初一給錢啊。這要是壓歲錢的話,和往年比又少了。他問媽媽這是什麽錢,媽媽告訴他:“是沈嶠青按時還錢了,我把錢轉給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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