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口水。”埃文扶起渾身虛弱無力的蘭瑟,將剛剛打來的湖水灌進他的喉嚨。一直處於半昏迷狀態的蘭瑟嗆了一下,渙散的眼神終於恢複了一絲神采。


    埃文見他清醒過來鬆開了緊皺的眉頭,拍了拍他仍顯蒼白的臉頰問道:“怎麽回事,你突然就倒下了?”


    蘭瑟的神智似乎仍停留在虛幻的某個地方,隻是緊緊抓住埃文的手不停喘著粗氣,過了好一會兒才徹底回過神來,鳴鳥一直停在離他最近的樹梢上,這時候展翅飛到了他的肩上。


    它似乎明白些什麽,一向生機勃勃的翎毛也垂了下來,挨著蘭瑟的臉頰蹭了蹭。


    蘭瑟摸了摸鳴鳥的頭,也不知道是安慰它還是安慰自己:“沒事,什麽事也沒有。”


    他咬緊了牙關,撐著還虛弱無比的身體站起來。


    埃文被他不管不顧的架勢嚇了一跳,連忙撐住他的胳膊問道:“你還很虛弱,別硬撐!”


    “我沒事。”蘭瑟甩開他的手,說是甩開,其實依照他現在的力氣也僅僅隻是掙紮了一下而已。


    埃文氣得要命,他的從容風度如今所剩無幾,隻剩下一腦子的焦頭爛額。蘭瑟突然出事,在白骨塔森林裏不僅僅是減少了一份力量,再繼續叫他走下去反而要變成累贅。可要他丟下蘭瑟繼續前進,又要擔心對方的安全問題。


    弓兵隊長現在無人可用,隻好一個人愁眉不展。可當他再一抬頭,蘭瑟居然已經撐著樹幹走出了十幾米。


    “哦,天啊!”埃文扶住自己的額頭――他要是知道蘭瑟是這麽難搞定的一個人,開始的時候還不如由他領頭行動呢。


    “你再走下去就是找死,斥候很快就能趕上來,到時候我讓他們護送你回去,我一個人去找公爵閣下。”


    “你不用擔心我。”蘭瑟搖了搖頭,“我並不是一時的意氣之爭,也絕不會讓自己死在這裏。”


    他打了個響指,帶著草木氣息的溫風拂過兩個人的發梢,腳下的嫩綠草葉隨著那股旋風搖擺著成長起來。


    埃文吃驚地看著蘭瑟,他可從沒想過這位劍士同時還修習了木係魔法。


    蘭瑟的嘴角露出苦澀的笑解釋道:“這隻是暫時的。”


    泰倫斯的身體受到了重創,借由將兩人相連的魔法陣蘭瑟將一部分生命力分出去,作為等價交換的回饋,泰倫斯所吸收的魔力元素則倒流回蘭瑟的體/內。這使得蘭瑟擁有了暫時支配魔法的能力,使他免於毫無回擊之力的尷尬境地。


    但對於現在的蘭瑟來說,用處最大的則是靠著冥冥中生命力和魔力的循環來確定泰倫斯的方向。


    “請一定要等我找到您。”蘭瑟在心中默然懇求。


    *


    如同浸泡在冰冷的水裏,泰倫斯的身體在無限下墜,一線天光在他的視線中模糊不定,最後終於淹沒在沒有盡頭的黑暗裏。


    這是他從未體驗過的冰冷感受。


    即使數次從死亡的另一邊返回現世,可隻有這一次,泰倫斯切實體會到了令人窒息般的壓抑和厚重寒冷的無望。


    他的思緒在無所依憑的黑暗裏上下沉浮,最先失去的是對自己身體的感知,緊接著是一直以來糾纏著他的記憶,越是久遠的越是很快地逸散,如同一滴墨散在水波裏。


    最後,他忘記了自己為什麽會在這裏,所剩下的隻有費力抓住的關於名字的殘片。


    ――一旦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的話,也許就要這樣消失的一幹二淨了吧。


    抱著這樣的覺悟,他小心翼翼地守護著殘存的“自己”。


    而代替那些過去所呈現在眼前的,則是巨大荒蕪的世界。


    無起伏的山巒,沒有脈動的河流,寂寞無聲的浩瀚天空……他正一點一點迎向那片天空。而在這沒有生命沒有呼吸的世界當中,他似乎觸摸到了最原始的最本質的力量之源。


    那純粹的、強大的力量會令所有看見它的人神魂顛倒。


    他伸出手去想要摸一摸那無形的東西,於是緊握在他手中的姓名便四散成無意義的字母,遊魚一般逃開。緊接著,它們卻又像是受到了什麽召喚,紛紛聚集到看不清的遠方,變成一句切切實實的呼喊:


    “泰倫斯――!”


    他――泰倫斯――終於驚醒過來。冥冥之中將要把他吞噬的力量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泰倫斯回過頭,目光所及之處景物都紛紛亂亂地散成枯黃的落葉,山川都劃過他的身側,巨大的世界一點點縮小成白骨塔森林裏的一小片空地,擁有一頭耀眼金發的騎士站在那裏看著他。


    這一瞬間,泰倫斯輕飄飄的、隨時都會消失的身體突然有了重量,沉甸甸地落在了蘭瑟的眼裏。


    而與此同時,他的心髒像是被什麽撥動了一下,顫顫巍巍地奏出一陣雜音。


    蘭瑟苦苦壓抑的倉皇無措在看到泰倫斯的第一眼全都爆發出來,在泰倫斯還沒有反應過來這些奇妙際遇都是怎麽一回事的時候,他就被金發騎士那結實的雙臂抱了個結實。


    “什麽――喂!”


    “太好了,您平安無事!”


    “……我覺得不是。”泰倫斯終於想起來之前發生了什麽,拍了拍蘭瑟的肩膀,但對方仍不鬆手。泰倫斯沉默了一下,放鬆身體靠在金發騎士的肩上。“我……剛剛應該是死了吧?”


    蘭瑟的脊背挺出僵硬的線條,最後無聲地點了點頭,語氣澀然地道歉道:“我很抱歉……我很抱歉,讓您一個人承受這一切。”


    “確實啊。”泰倫斯讚同地回答,“你這蠢貨速度也太慢了!不過――算了,托你的福,我又撿了一條命。”


    蘭瑟加大了擁抱的力氣,泰倫斯毫無芥蒂的語言讓他的心情更為沉重,他將麵孔埋進泰倫是的肩窩悶聲問道:“您一直以來都受到了怎樣的對待?到底是誰傷害了您?請告訴我,我絕不會放過他們!”


    “……”泰倫斯從蘭瑟的身體裏吸取著能夠驅散陰寒的生命力,聽到蘭瑟的問話仔細思考了一下,將羅姆一行人的長相細節告訴他,這主要是以防蘭瑟等人碰巧遇見了對方卻毫不知情。至於他一路以來受到的苛待和後來逃亡時的倉皇則隻字未提。


    有仇報仇,有怨抱怨,除此之外已經沒必要對過去斤斤計較――身心都曾一度溶解在無垠的天地間,泰倫斯的執念和苛求都淡化了下來。


    “接下來,你要快點找到我啊笨蛋!”要不然估計都真的被分解成為這世界的一部分了。


    “請您等著我。”蘭瑟點了點頭,鄭重其事地在泰倫斯的額頭印下一個沉重的吻。


    ……


    “……”


    泰倫斯睜開眼睛,幻象中蘭瑟留下的親吻似乎仍停留在皮膚上,讓他不由得抬起沉重的手臂擦了擦自己的額頭:“怎麽回事啊,那家夥……”


    他在心裏嘟噥著,總覺得有些別扭。等到他從心裏那點說不清楚的尷尬中脫身出來,才發現自己並沒有像自己以為的那樣隨意地躺在草叢裏。


    入目可見是完整而幹淨的木質房屋,緊閉的門窗那裏因為木條釘得並不嚴密而露出幾縷光線,使得這間屋子昏昏暗暗卻又不至於看不清東西。


    泰倫斯按住胸口,撐著胳膊半支起身體,警惕地環顧四周。有著窗戶的那麵牆上掛著用動物牙齒磨成的雪白色短劍,一個角落裏則堆放著兩件完整的魔獸獸皮。正對著床鋪的的另一邊則是一張收拾整齊的木桌,上麵還放著茶杯。


    作者有話要說:


    這看上去像是獵人的住所。但是屋子裏的一些精致細節又表明主人並不是個活在荒山裏的野蠻人,相反那種微妙的布置給人一種貴氣猶存的感覺。


    最重要的是,泰倫斯記得自己昏迷前正身處森林深處,有誰能這麽大膽在白骨塔森林裏安家落戶呢?


    他猶自垂眼思索,房門卻“咯吱”一聲被人推了開來。


    沒有敲門就進來的是個比泰倫斯小上一兩歲的少年,他看到床上的人坐起來眼睛立刻變得亮晶晶地說道:“你醒過來啦!”


    “……你是?”泰倫斯不動聲色地問道。


    “哦,我叫伊凡。”少年自我介紹道,但他很快又老實的加了一句,“把你救回來可不是我,我隻是來看看你怎麽樣。”


    伊凡這樣說著,步伐輕快地走過來:“你的臉色比之前好多了,要不要出去走走?新鮮空氣對身體有好處。”


    他年紀不大,說起話來卻帶著少年老成的矜持和大方,不過叫一個重傷員出去走動……果然還是個小孩子嗎?


    泰倫斯心裏想著,下意識地按了按曾經被一劍穿透的地方,但他驚訝地發現傷口竟然一點也摸不出來了。


    “你怎麽了?”伊凡見泰倫斯一直沒有回答,有些奇怪地問道。


    “……沒什麽,不是說要帶我出去走走嗎?”泰倫斯掩飾住吃驚的表情,若無其事地站起來。這裏太過陌生,人也不認識,泰倫斯唯有裝作一切盡在掌握的樣子。


    但當他跟著伊凡走出屋子,這份自持還是被打破了。


    熟悉無比的綠蔭遮蓋下,遠遠望去都是建造整齊的房屋。這裏確實是白骨塔森林沒錯,但從沒聽說裏麵有著這樣規模的聚居地!


    泰倫斯不由得想,這一回出來可真是漲了太多見識了!


    今天沒吃藥,感覺自己特文藝,恩,可以去寫童話故事了(。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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