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中有微微的風聲,沈山河虛弱的聲音在風聲中遊蕩,好似馬上就要潰散的煙雲。


    “聖皇此舉,大有深意。他躲在邊關之外,一來是想盡量不出手,二來是想一擊必中。所以,他全力擄走了雪掌宮,而對於薑浩和我,隻是蜻蜓點水的一擊,卻並不纏鬥,為的就是帶著雪掌宮全身而退。這樣一來,我們也算是三軍無帥了。”


    於東離頹然說道:“這麽說,我們這次造反,已經失敗了。”


    沈山河無奈說道:“確實如此。我們算是三軍無帥,而對於聖皇來說,則是生擒首惡,他也能堵得住天下悠悠之口了。”


    眾人默然不語,但誰都不得不承認,聖皇的算計太精妙了太可怕了。


    誠然,雪千秋既是天朝最大的官辦門派的掌宮,又是聖皇的師妹,她舉旗造反,確實很是駭人聽聞。


    而聖皇卻不惜一切代價生擒了她,繼而必定會擒而不殺,這樣一來,既全了威名,也全了道義,瞬間就扭轉了局勢。


    “薑浩,放出其他眷屬吧。”雲飄渺低聲提醒道。


    “啊——”薑浩有些茫然,心中不由一激靈,趕緊道:“對對對。”


    這陣子心煩意亂,他完全忘記了法器中的那些人。


    他匆匆取出法器,放出了王震平等人和其他眷屬,二三十號人頓時喧鬧無比,好奇張望打聽,得知雪千秋被擄走之後,大家不由駭然,瞬間變得鴉雀無聲。


    雲飄渺當即宣布了由薑浩主持局麵的決定,眾人震驚片刻,王震平等幾個宗師修為的修士當即表態,服從這個決定,以薑浩為尊,這讓薑浩又是一陣窘迫。


    金毛獸興奮的傳音:“主人,這麽說,你以後就是老大了?”


    “滾一邊去。”薑浩沒好氣的傳音。


    紫落塵悄悄挪到薑浩跟前,眼神中有些擔憂,她讀得懂薑浩的無措和淩亂。


    離未闖卻插話道:“諸位,有件事我必須和你們說清楚,七星界一破,邊關局勢驟變,我們還是速速離開為好。”


    於東離思忖片刻,謹慎問道:“這位……”


    “我乃離未國大將軍離未闖,見過諸位。”離未闖飛快的拱拱手,匆匆說道。


    幾個首領心中頓時有些不快,這個什麽大將軍也太敷衍了。


    於東離心裏湧上一絲酸澀,人離鄉賤啊,想在這魔域立足,並非易事。


    他耐著性子沉聲問道:“大將軍,你說邊關局勢驟變,有何深意?”


    “對啊,沒了七星界,你們豈不是方便很多?”黑鐵錘嚷嚷道。


    離未闖戴著麵具的臉有些詭異,聲音也變得更加幹澀而冰冷。


    “你們是不是以為,沒了七星界,我們離未國應該感恩戴德?你們知不知道,你們闖下大禍了。”


    “願聞其詳。”於東離淡淡說道。


    “你們或許知道,這七星界乃是我離未國前輩高人所立,當初設立的目的,根本不是為了阻斷玲瓏天朝和離未國的交通,而是為了鎮魘惡靈。


    此刻七星界潰散,惡靈很快就要蘇醒,而這邊關距離天朝千裏萬裏,距離離未國國都卻僅有數百裏之遙,你們說,一旦惡靈蘇醒,我離未國是不是首當其衝?”


    於東離一下啞了火,求助的眼神無奈的望向半躺在地上的沈山河。


    沈山河也有些懵,他從未聽過鎮魘惡靈之事,否則他也不會一開始就琢磨毀掉陣眼,他虛弱問道:“敢問大將軍,惡靈乃是何物,有何等威力?”


    離未闖幹巴巴說道:“此乃我離未國重大機密,我也是前不久剛剛得知,具體的情況,國王或許會告訴你們。”


    “那,你的大鳥怎麽還幫我們轟擊光甲?”黑鐵錘大聲問道。


    “它有毀掉陣眼嗎?”離未闖冷冷說道。


    眾人的目光一下子匯集到薑浩身上,薑浩頓時脖子一縮,感覺渾身都刺撓起來。


    他萬萬想不到,自己費盡心思毀了七星界,竟然會給魔域帶來一場劫難,可以想象,以七星界的威力,那惡靈必然恐怖無比,否則也無需如此浩大的法陣來鎮魘。


    “走吧。”離未闖淡淡說著,但是每個人都能感覺到他平靜的語氣背後壓抑著雷霆。


    依著學宮眾人的脾氣,對於離未闖的招呼,原本可以置之不理。他們從未想過寄人籬下的生活,而是一開始就想著開山立派,因而,大可不必任由離未闖差遣。


    但是現在,卻無意中毀掉了七星界,少不得要給人家一個交待。而且,大家也想聽聽那惡靈之事,想著尋些補救之法。


    體力尚可的王震平、紫落塵和周玉瑤三人祭出三柄飛劍,眾人靜悄悄的上了飛劍,跟在人麵雕後麵,往更深的山林中飛去。


    金毛獸卻在地上飛奔跟隨,眼前浩蕩的山林讓它豪氣衝天,恣意暢快,就好像回到了它的領地。


    ……


    叮——


    清脆而微弱的聲音驀然響起,雪千秋神魂一震,頭腦瞬間清明了很多。


    她感覺已經混沌了很久很久了,仿佛是經曆了一段雜亂而無果的閉關,又好像陷入了一場迷蒙而困頓的沉睡。


    思緒如潮水般湧動起來,她終於意識到,自己在衝出邊關的那一刹那,被鎖在了這無邊的混沌之中。


    緊接著,頭頂瞬間明亮起來,雪千秋心頭一動,鼓蕩起全身的內力猛然往上一竄——


    嘶——


    一股尖利的刺痛直入神魂,她感覺自己剛剛離地就被一道堅韌綿軟的力量拽了回去,口中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


    “哼!不習慣吧?”威嚴的聲音從上方傳來。


    雪千秋仰臉望去,隻見頭頂刺眼的亮光中,緩緩出現了聖皇平靜冷漠的臉龐。


    那張臉奇大無比,就好像填滿了一個碩大的井口,而雪千秋則好像坐在深遠的井底一般。


    “冰玉天,果然是你。”她恨恨說道。


    “師兄都不叫了?”


    “你的所作所為,當得起師兄二字嗎?”


    “哼,你又如何知道,高處不勝寒,有些事是必須要做的。”


    “說的冠冕堂皇,手段卻卑鄙下流,冰玉天,我看不起你,莫說是做我的師兄,更不論做一個高高在上的聖皇,就連做人你都不配!”


    “大膽!”冰玉天一聲斷喝。


    直刺神魂的劇痛再次傳來,雪千秋頓時額頭冒汗,身形微微顫抖起來。


    她緊咬牙關,倔強說道:“冰玉天,你用師父留下的鎮魂瓶來對付我,不覺得愧對師恩嗎?”


    “師恩深似海,如果師父知道你造反,必然會助我一臂之力。”


    “放屁!如果師父知道你的所作所為,一定會取了你的狗命!”


    冰玉天卻突然沉默了,半響才冷冷說道:“你不要試圖激怒我,師妹,我絕對不會殺你的,你必須好好的活下去,一直活下去。”


    說完,巨大的臉龐從井口消失,鎮魂瓶內也重新陷入黑暗。


    “冰玉天,你倒行逆施,必遭天譴!你狼心狗肺,不得好死!”


    雪千秋在黑暗中歇斯底裏的叫喊著,哪怕她知道自己的聲音一絲一毫也不會透出鎮魂瓶,但她卻實在壓抑不住心底的怒火。


    隻是她的聲音越來越低沉,越來越虛弱,最後化為夢囈一般的呢喃,而她的意識也再一次陷入無邊的混沌之中,好像一團聚散不定的雲,捉摸不定的飄蕩著。


    ……


    冰玉天收起鎮魂瓶,長時間的凝視著遠方緩緩墜落的紅日,不由長長歎了口氣。


    “你們懂什麽。”他低低的嘟囔了一聲,縱身而起,身形驀然消失。他太快了,那道急速穿行的虛影幾乎就要和虛空融為一體。


    片刻之後,那道虛影卻猛然頓住,在空中漂浮了好大一會兒,才緩緩降落在下方一條筆直的官道上,沉聲喝道:“站住!”


    正在官道上緩緩而行的冰寧遠心頭一顫,抬頭望去,臉上立刻堆滿了難以置信的表情。隨即噗通跪倒,大聲喊道:“參見皇爺爺!”


    雖然隻是一襲灰衣,但那威嚴冷峻的臉龐不會錯,那嶽峙淵渟的氣度也不會錯,冰寧遠實在想不到,竟然在此時此地見到了聖上。


    “你為何在此?”聖皇平靜問道。


    “回皇爺爺,他們把我放了,那沈山河在我體內打入了一道禁製,故此不能飛行,隻能緩步而行。”


    聖皇吃了一驚,他知道兒子想借助轟天陣錘煉一下孫子的修為,卻不知道孫子被俘之事。


    他暗自揣摩片刻,沉聲道:“這麽說,他們並沒有為難你?”


    冰寧遠臉上頓時悲苦萬分:“回皇爺爺,打罵是沒有的,隻有無休止的嘲諷和奚落,讓孫兒羞憤欲死。”


    “哦?長這麽大,沒受過這樣的委屈吧?”


    冰寧遠神情一滯,誠懇說道:“嗯。”


    “知道羞憤,以後或許就知道進取了。”


    言語間,聖皇快速飄到冰寧遠身前,抬手在後者腕上一探,果然感受到了一股霸道的禁製,他隨手一抹,淡淡說道:“好了,回到京師,來皇宮住一陣子。”


    說完,身形一晃,原地消失了。


    冰寧遠呆呆跪著,好一陣子才醒悟過來,連連頓首,嘴中大呼:“多謝皇爺爺,多謝皇爺爺。”


    “盡快趕路吧,我倒要看看,你多久能回到京師。”虛空中傳來威嚴的聲音。


    “遵旨!”冰寧遠一躍而起,催動經脈之力飛速而行,心中激蕩而豪邁,他覺得,自己黴運已盡,苦盡甘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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