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家隻在日間行船,就是因為,河中生有水獸。


    此獸名曰江龍,晝伏夜出,最喜拜月。其中年久日深者不下數百隻,修為小有所得,雙目生輝,灼灼有光。


    每逢月圓之夜,數百條江龍於江麵遊弋,上千隻獸眼於水中浮現,宛如星辰密布,猶如星河迢迢。


    所以,此河被命名為星辰河。


    江龍體型狹長,動輒過丈,體長兩三丈者甚眾,其牙尖嘴利,力量驚人,如遇夜船,口咬尾襲,常人不得幸免,低階修士也極難與其周旋,常有不自量力者殞命於斯。


    天朝對魔修一道極為苛刻,而獸修近魔,因而也曾大張旗鼓剿滅江龍,捕殺無數。


    但如此勞民傷財之舉不可持久,加上江龍白日不出,晚間也隻在河道中央拜月,並不主動傷人,最終天朝修密樞認定:江龍僅為異獸,心智未開,拜月之舉僅能延壽,故不以魔修論之。如無暴虐之舉,不宜大量捕殺。


    不過,為了防止江龍暴然傷人,過江的船隻都配備了穿雲火箭,一旦遇險,點燃火箭,會有中階以上修士前來救險。


    於是有人大喊:“快發火箭,點燃火箭!”


    “對對對,穿雲箭!快拿來。”有人附和。


    可惜,距離上次大規模捕殺江龍,已經過去了幾十年,之後白天一直相安無事,船上的穿雲箭早就不知道哪裏去了。


    此刻,一大群江龍已經到了距大船幾丈遠的地方,看上去足有上百條之多,其軀體碩大醜陋,全身披著黑色的鱗甲,大部分隻露著脊背在水麵遊弋,偶有幾隻露出頭部,隻見其長嘴獠牙,眼似銅鈴,目光陰冷,引發船上眾人陣陣驚呼。


    緊接著,這群江龍竟然圍著這艘大船開始遊走,很快就首尾相連,把大船結結實實圍在當中,赫然一副環伺之態。


    船上的人慌了。


    河水湍急,船工依然在奮力劃水,但卻沒了之前的銳氣和幹勁,眼看著船就要頂不住水流,被衝往下遊了。


    更奇怪的是,此時河麵上也有數艘大大小小的船隻,但這群江龍,卻並未襲擾其他船,隻是繞著這艘大船遊走,急速而下的河水,對其竟無絲毫困擾。


    船家還是沒有找到穿雲箭,驚慌失措之下,顫聲大道:“船上有無修士?有無修士?”


    薑浩有心不應,心中卻隱隱記起,好像律法中有一條規定:修士見危不救者,視為不直不義,禁錮修為十載。


    這個處罰,不可謂不重。所謂的禁錮修為,不但有專門的禁錮之法,而且在此期間,天朝不會提供任何修煉資源。


    因而,修為並不是原地踏步,而是不進則退的。


    這對於掌控了修煉資源的天朝來說,做到這一點,其實非常簡單。


    薑浩等不起十年,但也不想現在就和江龍纏鬥,那和送死沒有任何區別。


    權衡一番之後,他朗聲說道:“我是修士,新晉地師上品。這船上可有更高品級的修士?”


    說著,薑浩的眼神掃向大船中部,薑淵一行數人正在那裏。


    薑浩知曉,薑淵和薑娸和自己品級一樣。另外,他隱隱覺得,這倆人的隨從中,或許有更高品級的修士,最起碼也是經年的地師上品。


    聲音很大,人群有點安靜,原本不想多事的薑淵,表情玩味起來。


    他當然知道律令,但是以他的眼光,此刻還沒到最凶險的時候,不可輕易冒頭。而如果必須動手的話,裝裝樣子就可以了。


    另外,他這邊有宗師下品的隨從,能飛行,費點力氣,可以保住自己和小妹的性命。至於其他人,一旦江龍進攻,基本沒有生路,真相也就全憑自己一張嘴了。


    此刻,薑浩那個傻瓜冒頭了,還想把禍水引過來,這讓薑淵覺得有點好笑。


    小弟,那就對不住了,這可是你自己送上門的。


    他大聲道:“我是修士,地師上品數年,船上有沒有更高品級的修士?”


    無人應聲,很多人的眼神亮了起來,感覺看到了希望和依靠。


    “沒有是吧?那好,現在由我指揮船上的防護,大家同意嗎?”


    人群一下子熱情起來,讚同之聲此起彼伏。


    “大家聽我說,此刻江龍隻是環伺,並未襲擊,我們的當務之急,還是盡快過河,所以,船工不可懈怠,仍需奮力劃水。”


    “對對對。”船家趕緊附和,“大人,我馬上喊號子。”


    “好。另外,我們幾個修士,分布在船身各處,小心戒備,一旦有江龍暴起,奮力為戰,不死不退。”


    說著,薑淵遠遠一指薑浩,大聲道:“修士薑浩,你在船頭,就負責那邊的戒備,你的兩個隨從,到我這邊來,我來統一安排。”


    薑浩心裏這個氣啊!


    好你個薑淵,遇險不吱聲也就算了,現在還想支開我身邊的人,怎麽著,要對我下毒手啊?


    他立刻朗聲道:“謹遵上令。不過船頭披荊斬浪,十分重要,一人之力不可及,我隻有一個隨從是修士,另一仆人隻是凡人,我們一塊吧,同生共死,奮力而為。”


    “對啊對啊,船頭確實很重要,一個人可不行。”幾個人七嘴八舌的喊道。


    “哼!”薑淵冷冷說道:“船身碩大,修士稀少,哪個地方不重要?薑浩,緊急時刻,不聽調度,你莫要自誤!”


    薑浩無語了。


    他雖然和薑淵修為相同,但對方晉級數年,自己晉級才幾天,怎麽說,對方也可以指使自己。


    此刻,連剛才幾個出言附和的船頭之人,也縮了脖子,不敢吱聲了。


    “大哥,你我一枝相連,一定要如此為難小弟嗎?”薑浩幹脆揭了底牌。


    唔——


    圍觀人群一陣低呼,看起來了,這裏麵有故事啊。


    薑淵世故之人,又怎麽會被薑浩難住,他緩緩道:“哼,這會兒知道我是你大哥了?現在情況危急,我就問你,是否聽候調度?”


    薑浩隻好拱手道:“修士薑浩,攜隨從修士李鐵頭聽調。仆人壇子,年僅八歲,隻是常人,不聽調。”


    “好,準!薑浩,你固守船頭,李鐵頭,你去左舷,壇子,你跟隨其他乘客,不要亂跑,更不要跟著你的主人,防止添亂。”


    薑浩的感覺很糟糕,大哥的調度看似公允,其實包藏禍心,這是分而治之的架勢。


    但此刻危機,隻好暫時隱忍,他小聲吩咐鐵頭和壇子,讓他們竭力自保,不要輕舉妄動,更要避開對麵的幾個修士。


    緊接著,薑淵也給自己這邊的幾個人安排了任務,同樣是分散於船身各處戒備,倒也顯得很大度的樣子。


    船上人稍稍心安,此刻船工們繼續奮力劃槳,船隻依然逆流斜上,江龍同樣跟隨環伺,竟是一副相安無事的態勢。


    於是有人不免覺得,江龍並無惡意,隻是戲水而已,甚至有人開始指指點點,評頭論足起來。


    可是薑浩卻覺得很不對勁,心裏湧起一股警覺,很清晰,很尖利,就像有一根細細的針尖,刺於神魂之上,讓他心神難安。


    緊接著,讓他更意外的事情發生了,他竟然清的感覺到了珠子的存在!


    而且,珠子迅速的釋放出一個渾厚綿長的靈氣,沉穩的在經脈中遊走,然後緩緩加速。


    那種感覺,絕對不是出來添亂的,反而是一副助力的架勢。


    薑浩心裏一陣迷糊。


    這是什麽情況?江龍近魔,難道是珠子確實是魔修內丹,此番彼此感應,以至招來江龍?


    可是,如果是這樣的話,珠子應該是暴虐之態,不應該出來幫忙啊?


    既然幫忙,而且是感應到了危險出來幫忙,那就和江龍不是一夥的,那也就是說,這個珠子,並不是魔修內丹。


    對啊,這樣才能解釋,大名鼎鼎的溪寒天,加上巧奪天工的靈通鏡,為什麽沒能感應到魔修內丹!


    正思忖間,突然,一聲沉悶的撞擊聲從船底響起,發出“咚”的一聲。


    船身瞬時一顫,人群發出尖利的驚呼聲,幾個站在船頭看熱鬧的傻瓜,立刻跌出船身,帶著幾聲驚恐的慘叫,落在河麵上,轉眼就被急流吞沒了。


    幾條江龍立刻衝過去,水麵很快湧起幾團血跡,然後馬上流走了。


    看個熱鬧,就這樣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人群一下子安靜下來,緊接著又響起嘈雜的聲音,有尖叫,有哭泣,有低呼,有胡言亂語。


    咚!


    咚!


    又是兩下沉悶的碰撞從船底傳來,船身更加劇烈的搖動起來,人群更慌亂,聲音更加雜亂起來。


    就在此時,一聲尖利的慘叫清晰的傳進薑浩的耳朵。


    “啊——少爺——”


    薑浩趕緊望去,隻見壇子小小的身軀在右舷一閃而過,跌落在水麵上,激起一團小小的浪花,立刻就沒了蹤影。


    船舷旁,薑娸華麗的衣衫一閃而過。


    很明顯,是薑娸將壇子推下了水麵!


    薑浩怒不可遏,立刻衝過去,大喊道:“薑娸!你這個毒婦!”


    不遠處,薑淵也聽到了壇子的慘叫聲,他心頭不由得狂震,目光如電,直刺薑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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