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意外吞下七彩琉璃珠的時候,或許是薑浩太緊張,沒有任何梗脖子的感覺,那顆漂亮的珠子,入喉之後,好像直接化掉,消失的無影無蹤。


    逃出生天之後,一則忙著感悟氣機且順利晉級,二則忙著 “孝敬”師父,薑浩幾乎忘記了那顆珠子的存在。


    三天後的中午,老爹心情大好,非得拉著薑浩喝酒,這讓少年平生第一次嚐到了酒水。


    酒後,薑浩去了學屋,打算化去體內的酒氣後,繼續修行。


    酒氣剛剛在經脈中流淌,珠子突然出現了,而且,來者不善。


    一股爆裂的氣息突然從髒腑之間騰起,直衝經脈,裹挾著無數狂暴的靈氣,急速的在薑浩的經脈之中衝刷,用了極短的時間,就在經脈中遊走一周。


    薑浩猝不及防,經脈間一陣刺痛。在他長達五年的廢柴修行中,他的經脈就好像軟塌塌的冬蛇,即便現在修成了地師下品,也隻是初迎驚蟄,開始複蘇而已,何曾經曆過如此剛勁的靈氣衝刷?


    換句話說,就算是想有這樣的經曆,也沒這樣的本事。


    怎麽辦?薑浩緊張的思考著。


    答案是,束手無策。


    天朝修行之法,溫潤平和,層層遞進,走火入魔之說雖然偶有提及,但那是中高階修士才需要麵對的事情。低階的修士,按部就班的修煉,根本就不可能觸及到走火入魔這麽高級的事情,也就不會有應對的章法和措施。


    在薑浩曆經三級修行機構的豐厚資曆中,他從未接受過和走火入魔相關的指導和培訓。


    也就是說,不但是薑浩,就算是品級更高的唐近山在此,也同樣不知所措。


    況且,唐近山根本不在。他去了縣裏的玲瓏學堂,申報薑浩晉級之事。學屋裏隻有兩個尚未感悟氣機的村童:小胖子沈清塵和黑瘦的李騏,前者十二三歲,後者10歲。


    兩個小孩目瞪口呆的看著薑浩的身形劇烈抖動,李騏急得直跺腳,沈清塵卻悄悄往後靠了靠,仿佛害怕沾染上什麽不好的東西。


    對於薑浩而言,此刻唯有死撐。


    撐過了,活。


    撐不過,經脈鼓脹而死!且死相會非常難看。


    自己死就死了,但如果皮囊中的水被唐師父以外的人發現,靈水的來源就成了大問題。不但會牽連師父,而且會牽連家人。弄不好又是抄家滅門之禍。


    現在把水倒掉?


    沒有可能的,經脈間萬馬奔騰,身體卻僵硬冰封,倆一個小手指頭都動不了。


    薑浩轉眼間想清楚一件事:原來,自己的身家性命,是和全家緊緊聯係在一起的。


    這是薑浩修煉以來,最痛徹的感悟。以前的時候,他隻能感悟到,自己的榮辱和家人戚戚相關,現在,榮辱之上,又加上了生死。


    薑浩並不知道,他此刻的感悟至關重要。


    逆天而為,向死而生,從來都是修士必備的堅定信念。


    他現在想著堅持下去,別死,活著,就已經越過了修行之路上一道重要的關隘。


    他努力讓自己的意念平息下來,小心翼翼的控製著經脈內那些原本屬於自己但早已被衝散的靈氣,盡量的跟隨著暴怒的外來之力,一路狂奔下去。


    好在,外來靈氣奔騰的線路,和自己修煉的功法一致,所以薑浩自己那些微弱的靈氣,也不會和外來之力相逆,倒是一副跟著小跑,還跟不上的架勢。


    跟不上有跟不上的好處。暴虐的外來靈氣,狂暴恣意,奔遊激蕩,和經脈碰撞之間,難免留下一些邊邊角角的殘力,這就好像波濤洶湧之時,撞碎在岩石上的浪花。


    於是,薑浩自己的靈氣,順勢撿起這些有些疲態的殘力,竟然不用費什麽力氣,就可以吸納到自己的靈氣之中,然後裹挾著,接著小跑下去。


    就這樣,薑浩無師自通,一邊咬牙堅持,守住經脈,防止被衝擊潰散,另一方麵,不斷的跟著大股的外來之力後麵,小跑著撿漏,壯大自身的靈氣。


    同時,壯大了的靈氣,又可以更好的守住經脈,承接下一輪狂暴的靈氣衝刷。


    薑浩賭對了,這個時候,護住經脈是首選,雖是守勢,但不得不守。


    同時,他的小精明又讓他敏感的發現了殘力,一路掃蕩下來,竟然小有所得。


    把靈氣煉化為經脈間的靈氣,從來都是吸納和運轉兩個步驟。而現在,那些殘力本就在薑浩經脈之內,無須吸納。而裹挾著殘裏小跑,雖是隻求自保,但幾圈跑下來,那些殘力其實已經完成了運轉,成了薑浩自身的靈氣。


    不過,便宜不是那麽好占的。


    珠子裏源源不斷的靈氣越來越濃鬱,奔騰之勢越來越猛烈,薑浩雖然極力守護經脈,而且守護之力也在逐步增強,但是他反而覺得,壓力越來越大,經脈間的刺痛越來越難以忍耐,好像下一秒,經脈就會七零八落,上演一出修煉慘劇。


    他依然咬牙堅持,盤坐的身影像篩糠一樣抖動著,臉上肌肉扭曲,頭頂白氣隱隱,眼角、鼻孔、唇間、耳竅緩緩的溢出縷縷鮮血,看上去頗為猙獰。


    而在薑浩的內心深處,他覺得馬上就要堅持不下去了,他仿佛看到了自己身死道消的下場,也看到了父母小妹和壇子被自己牽連而丟了性命。


    悲憤之情在心情彌漫開來,眼眶竟然有了濕潤的感覺。


    不遠處的李騏和沈清塵驚懼不已。


    他們從來都以為修煉是和風細雨的,就算再苦再累也絕無凶險,但眼前的景象超出他們的認知,讓他們看到了修煉殘酷恐怖的一麵。


    能做什麽?什麽也做不了!


    更為恐怖的是,他們眼睜睜的看著兩顆碩大的晶瑩的東西在薑浩眼眶之下凝聚,然後緩緩滑落下來。


    竟然是兩滴眼淚!


    李騏和沈清塵亡魂皆冒!


    這個世界,就算是尋常之人,也對眼淚異常在乎,一滴淚,減壽一月,這是民間普遍存在的說法。不一定準,但是哭泣傷人元氣,是真實存在的。


    而對於天朝修士來說,以靈水為核心資源的修行方式,更是對眼淚異常忌諱。清淚一滴,流火十年!


    所謂流火,在以靈水為尊的修行法則下,是大厄運,大凶險,修士避之不及。


    人生能有幾個十年?就算是中高階的修士會延長壽命,又經得起多少個十年流火?


    所以,哭泣是這個世界的特殊禁忌,尤其對修士而言。


    而對於低階修士來說,一滴清淚,基本上也就把以往所有的努力抹去了,再想從頭拾起,絕無可能。


    這還不算,修士灑淚,一旦被發現,是要被上報追查的,然後必須接受嚴苛的測試和大量的考校,之後,這個修士一般都會消失不見。


    據說隻有極少數天資卓越之人,能通過考校,繼續艱難的修行下去。


    ……


    “師兄他……”沈清塵失聲喊道。


    “閉嘴!”李騏醒悟過來,輕喝一聲。


    然後竟然快步向前,伸出手指在薑浩臉上揩了一下,兩顆晶瑩的淚珠就到了沈清塵的指尖,然後他順手一彈,淚珠頓時鑽進地裏,消失不見了。


    李騏又抬起手掌,在薑浩臉上胡亂抹了兩下,之前的血痕瞬間迷亂,薑浩臉上更難看了。


    流淚的痕跡,徹底沒有了。


    薑浩清晰的感覺到了這一切。


    淚水滑過皮膚的那一刻,他悚然而驚,哪怕作為一個修士,對禁忌的認識,也是非常深刻的。


    他沒有睜開眼,卻準確的感覺到了李騏和沈清塵的氣息,然後聽見了沈清塵失聲的叫喊和李琪的低喝,然後感受到了李琪快速粗魯的動作。


    薑浩心中感動不已。想不到,李琪如此幹淨利落,敢於擔當,竟然要幫著隱瞞落淚之事。


    膽子真大啊。


    這麽想著,薑浩突然覺得,體內遊走的外來靈氣突然蔫了。


    他心裏悲苦,果然不能輕易落淚啊,就連外來的靈氣,都受到了嚴重影響,氣勢全無了。


    看來,以後的修煉,也就到此為止了。


    這樣也好,像爹娘那樣,做個普通人,一家人開開心心的生活在一起,挺好的。


    隻是不知道,預知風雨的能力能不能保住?如果能,多少能給家裏帶來一些收益。同時,還能還了李騏和小胖子幫著掩飾的恩情。


    剛想到這裏,就聽沈清塵喊道:“李琪,你在幹什麽!”


    恩?想多了?


    李琪緩緩轉身,輕聲說道:“沈清塵,師兄平時待我們怎麽樣?”


    沈清塵一愣,怎麽樣?沒怎麽樣啊?談麽不上好,也談不上壞,各自修煉,平常相處。


    李琪卻自顧自說道:“師兄待我們很好的。他個子大,年紀大,但他從來沒欺負過我們,對吧?”


    “可是,他剛剛……”


    “剛剛什麽?反正我什麽都沒看到。沈清塵,忘了剛才的事吧。”


    “可是……包庇……是大罪!”小胖子壓低聲音,語氣凝重。


    “我們什麽都沒看到,什麽都不知道,包庇什麽?”


    小胖子;“……”


    李琪繼續道:“沈清塵,以師兄現在的修為,你得罪得起嗎?”


    小胖子一滯,囁嚅道:“不……不敢。”


    言語間,隻見薑浩周圍突然冒出濃厚的迷霧,把他的身形層層包裹,緊接著這些迷霧又迅速消失,好像被薑浩吸納了一般。


    就這樣,迷霧宛如呼吸般出現又消失,消失又出現,直到薑浩口出發出一聲長嘯,那迷霧徹底消失,閃現出薑浩沉穩堅定的坐姿。


    李騏一把拉著沈清塵跪下,高聲喊道:“恭喜師叔再次晉級!”


    之前還能喊一聲師兄,但現在,兩個稍微感悟氣機的小家夥,必須要執弟子禮了。


    薑浩緩緩點頭,淡淡說道:“還叫師兄吧,親切。”


    心中暗道:他們看到了不該看的,還是要拉攏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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