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兩個人的近親屬就被專機接到了醫院,林匪石的母親看到林匪石現在的樣子當場就刺激過度昏過去了,他父親也臉色慘白毫無人色,接連後退了好幾步。江裴遺的妹妹叫江裴致,由於烈士子女的身份,再加上有“南風”這個哥哥,江裴致從公安學院畢業之後直接保送到了國安部,主要從事反間諜工作,現在已經是正科級幹部了。“哥──”江裴致在路上聽說了他們的故事,一進門就伏在病床邊上悲痛嚎啕大哭:“哥你怎麽這麽傻啊。”江裴遺像是被她吵醒了,緩緩地睜開眼,目光怔了怔,遲鈍地轉頭望向江裴致,用纏著紗布的手摸了摸她的頭,說:“阿致,你怎麽來了?”“哥,”江裴致抬起頭哽咽不成聲說:“你才、你才三十多歲,以後還有那麽長的路可以走下去,為什麽要這麽做啊?──”江裴遺眼裏浮現出一絲微薄的笑意,他輕輕說:“因為哥哥沒有什麽其他的心願了。”林匪石的狀況很差了,已經不能脫離儀器生存,三十八度高燒不退,隨時都有心髒跳停的危險,可是即便如此,全國最頂尖的病毒專家組仍然沒有放棄,沒日沒夜地尋找應對黑宴的方法。“如果匪石……匪石沒能救回來,就放棄吧。”郭啟明聲音哽咽,滿是悲哀地說:“裴遺他不會獨活的。”專家組組長點了點頭,沉重道:“好,可是不到最後一秒,我們不會停下腳步的。”郭啟明又問:“林匪石現在這樣,就算救回來,他還能像正常人一樣嗎?”“人的器官有很強的再生與自我修複的功能,隻要他的五官有一點地方是幹淨的,能夠支撐他活下去,未來我就有把握將他治愈,雖然不能跟平常人一樣,起碼恢複基本生活功能是沒有問題的。”醫生頓了頓,傷感道,“以後,能活到七老八十也說不定。”郭啟明看著房間裏並排躺著的兩個人,這是他最欣賞的兩個後輩,甚至他們兩個人的命運是因為他的決定才交織在一起的。郭啟明忍不住想:林匪石對江裴遺來說到底是什麽呢?是黑暗中的救贖嗎?是把他帶到人世間的那雙溫暖的手嗎?可是最後讓江裴遺走上絕路的人也是他。江裴遺像撲向那簇明亮火光的飛蛾──可飛蛾撲火,怎麽就知道烈火不會難過呢?它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灼熱溫度將心愛的飛蛾燒的粉身碎骨,最終一個灰飛煙滅、一個燈盡油枯。命運太殘忍,偏偏又愛造化弄人。江裴遺割腕未成,就要慢慢經曆林匪石受過的痛苦,他想:這樣也不錯,起碼他會知道匪石是什麽感受,跟他以同樣的方式死亡,或許算是最後的浪漫吧。以後就可以永遠在一起了。三天後,專家組再次召開研究會議。“林匪石的情況再次惡化了,目前九名感染者僅存活四人,並且身體狀況都不容樂觀。”“抑製藥物似乎沒有太大作用了,黑宴已經產生了抗藥性,如果不能及時找到下一種代替抑菌物質,那恐怕……”“另外有一個很奇怪的現象,”一個醫生開口說:“根據我的觀察,江裴遺身體的惡化情況似乎比林匪石要慢許多,林匪石和其他感染者第七天的時候已經開始皮膚腐爛出血了,江裴遺到現在隻是局部輕微泛紅……是因為他的身體素質好嗎?難道這些細菌也知道挑軟柿子捏?”可是這也說不通,畢竟是沙洲的人,除了林匪石之外,其他感染者的身體素質跟江裴遺應該是差不多的。會議室裏陷入安靜,所有專家都在沉思。忽然,專家組組長醍醐灌頂般反應過來了什麽,頭皮一陣發麻,直接從原地跳了起來,枯井般的目光中溢出狂喜的色彩,好像黑白蒼涼的世界突然潑上五彩斑斕的顏色,一道希望的曙光穿破濃重的黑暗,義無反顧地從深淵透了出來:──他在眾人莫名奇怪的注視下狂喜道:“我知道了──是抗體!一定是自生抗體!”作者有話要說:本來是打算在江裴遺咬手腕那裏停住的,但是怕你們連夜組團提刀來我家砍了我,所以就非常人道主義地多更了一些,更到柳暗花明的地方了,所以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終於有底氣說話了所以說江裴遺就是林匪石唯一的藥啊qaq馬上開始發糖了!第129章 命運總是要等到山窮水盡才肯峰回路轉,總要讓人置於死地而後生,才顯得多慈悲似的。病房裏,江裴遺坐在床上,半垂著眼,靜靜看著窗外振翅南行的飛鳥。郭啟明背著手走進來,故作嚴肅道:“江裴遺,你現在是什麽感覺?”江裴遺轉過頭,空洞無光的目光看著他,輕聲道:“很難形容,好像有一種不屬於我身體裏的東西在破壞攻擊我的身體,皮膚裏麵很燙、很灼熱。”郭啟明單手放在嘴邊咳嗽了一聲,努力控製自己的嘴角不往上提:“告訴你一個消息,就在五分鍾前,醫療組在你的血液中檢測到了作用於黑宴的igm抗體──這種尚未命名的抗體可以在與黑宴結合之後啟動人體更高一級的免疫應答反應,幫助吞噬細胞殺死黑宴細菌。”這一段話仿佛天書,江裴遺完全怔住了。“這就跟有些人感染流感之後需要打針吃藥,而有些人可以自行痊愈是一個道理,到現在為止,感染黑宴的有十一個人,而身體自行產生了有效抗體的人隻有你一個──或許千萬個感染者裏才會出現一個幸存者,裴遺,你跟匪石都是幸運的。”郭啟明還是忍不住笑了起來,道:“你們兩個都是a型血,簡而言之,隻要給林匪石輸入你的血液,就能將你體內的抗體轉移到他的身上,幫助他抵抗黑宴細菌的攻擊。”郭啟明說完這段話,他就親眼看著江裴遺那沙漠枯井般荒蕪的眼底慢慢開出燎原的生機──江裴遺好像麵對著一個不敢觸碰的黃粱美夢、從天而降的巨大驚喜,他瞳孔不斷劇烈震顫著,屏氣凝神地說:“……您說的是真的嗎?”郭啟明道:“這是林匪石的主治醫生跟我說的,不會有錯。”山重水複、柳暗花明。江裴遺緩緩睜大了眼睛,那深不透光的烏黑眼珠霎時間倒映出人的影子,仿佛他的世界從虛無空蕩瞬間裝滿了浩瀚蒼穹,整個人木偶生靈似的活了,他眼皮一眨不眨地看著自己的掌心,好似捧著風中殘燭般希冀的火苗,小聲喃喃道:“……我的血可以救匪石?”──然後他“噗赫”一聲笑了,低頭蹭了一下不知道什麽時候流下來的眼淚,又情不自禁重複了一遍:“我的血可以救好匪石。”“是,理論上來說這件事是可行的,”郭啟明又牙疼地“嘶”了一聲:“你說你喝他的血就算了,割腕幹什麽?現在就算要給你抽血,還要提心吊膽別不小心把你抽成幹屍!”江裴遺“嗯”了一聲:“我錯了。”聽了這句話,郭啟明不由自主瞪大了眼珠子,好像盯著某個外星生物一樣盯著江裴遺──他有生之年居然能從南風嘴裏聽到“我錯了”這三個字!真是“活久見”係列!江裴遺舔了一下蒼白的嘴唇,試圖給嘴唇上添一絲血色,想要蒙混過關,他說:“郭廳,我現在已經很好了,讓他們過來抽血吧。”頓了頓,他又低聲道:“我的血可以再生,可是匪石已經不能等了。”林匪石確實已經一刻都等不起了,再加上江裴遺本人頑固堅持,醫護人員狠心給他抽了30的血──對平常人來說30根本不算什麽,頂多會有一絲眩暈感,兩三天就好了,可江裴遺當時抱著必死的決心,手腕上那麽深的一道傷口,本來就流了很多血,他的身體還很虛弱。還沒抽完血的時候,江裴遺的眼前就黑白變換,耳邊響起低低的鳴響,整個人坐在病床上都搖搖欲墜,郭啟明看的心驚膽戰,忍不住在一旁說:“差不多行了吧?”江裴遺幾不可聞地說:“沒關係。”等護士終於抽完了血,江裴遺的臉已經不了,他的手臂控製不住地哆嗦,嘴唇青白地對郭啟明道:“等匪石醒了,不要說是我的血救的他,我怕他心裏難過。”郭啟明心疼地腦殼直冒煙:“匪什麽石!你先照顧好自己吧!”江裴遺實在沒有清醒的力氣了,很快就閉上眼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江裴遺睡了整整一天一夜,醒來的時候手背上紮著一個營養液的吊針,他的耳鳴還是很厲害,一個晨鍾似的在腦海裏嗡嗡地響,緩了好一會兒,他才緩緩抬起手臂,按下了床頭的呼叫鈴。沒到半分鍾馬上進來一個醫療人員:“江隊,你醒了!”江裴遺問道:“林匪石醒了嗎?”那人愣了一下,無奈道:“──又不是神仙搓的‘伸腿瞪眼丸’,沒有立竿見影的效果,哪有那麽快容易醒?江隊您別著急,我們需要先抑製黑宴的複製增殖,不要讓他的情況繼續惡化,然後以藥物和手術治療修複林隊受傷的髒器和深層皮膚,等他的免疫係統重新建立起來,生理功能也恢複個七七八八,那時候大概才能醒呢!”江裴遺不懂醫理研究,可他知道從現在開始他隻要做一件事──等待。而等待可以分為很多種,等一個人死和等一個人活,這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感受,往前數那一個多月裏,江裴遺看著林匪石的病情一步一步惡化,好像跟著他一起死了。而現在,江裴遺的世界開始慢慢生光,枯萎的種子再次生根發芽,破土而出,鬱鬱蒼蒼長成參天大樹,心裏的花都重新開了一次,繁花似錦。快過年的時候,元淩忽忽悠悠下了第一場雪,銀霜輕輕吻了大地,林匪石在沉睡了三個月後,終於睜開了眼。剛醒的五六分鍾內,他都僵屍似的躺在哪兒都動不了,身體極度不協調,根本感覺不到四肢的存在,許久他才輕輕動了一下手指,費力地將手臂立了起來。就在這時江裴遺正推門走進來,林匪石抬起眼,猝不及防地跟他對視。兩個人都一起愣住了,林匪石沒想到居然還能再見到江裴遺一麵,江裴遺也沒有想到他就這樣毫無征兆地醒了過來。許久江裴遺才輕輕地說:“匪石?”林匪石“嗯”了一聲,但是因為他長時間沒說話,嗓子很啞,聲音幾乎滾在鼻腔裏沒能發出聲音來。林匪石眼珠遲鈍地轉了轉:“……我還……我還活著嗎?”他又看向江裴遺,喃喃道:“我睡了多久……你怎麽瘦了這麽多?”江裴遺後知後覺地驚喜起來,心髒撲通撲通狂跳,按了手邊的呼叫鈴:“醫生林匪石他醒了!”林匪石目光描繪江裴遺的麵部輪廓,感覺這人瘦的要皮包骨了,皮膚是一種無血般的青灰色,他張了張嘴:“讓我看看你……”結果林匪石話還沒說完,病房門“哐當”一聲打開,一群白大褂呼啦啦地飛了進來,把病床圍了個水泄不通──“是真的醒了,都昏睡了三個多月了!”“嗯,看起來恢複的很好,感覺再有半把個月就能出院了。”“昨天檢測結果就顯示他體內黑宴的濃度降到了新低,今天果然醒了!”“你現在身體感覺怎麽樣?哪裏不舒服嗎?”林匪石的耳朵裏被灌進去一堆“醫囑”,耐心挨個回答了他們的問題,又被取了一管血做化驗,醫生們才接二連三離開病房,房間裏又剩下他們兩個人。江裴遺坐到床邊的板凳上,低聲道:“你昏迷了三個月了。”林匪石說:“……對不起,久等了。”江裴遺心髒瞬間一片酸澀,好像他這三個月就在等這一句話似的,他垂下眼啞聲說:“在你昏迷之後,醫生們研究出了針對黑宴的藥物,起效時間很慢,兩個月才讓你清醒過來。”林匪石眨了眨眼:“就是說我不會死了嗎?”江裴遺深吸一口氣:“不會了。”林匪石總算是知道死而複生是什麽滋味,一股鋪天蓋地的喜悅蔓延到他的四肢百骸,他說:“以後就能跟你一起白頭到老了嗎?”江裴遺又點了點頭,他的喉間像是泡著什麽東西,說不太出話來了。一個護士推著小車走進來,從車子裏麵拿出一包暗紅色的血包,她下意識解釋道:“這是……”江裴遺開口打斷她:“你的造血功能還沒有完全恢複,需要經常補充新鮮的血液來保持供給,到你完全痊愈之前都要輸血。”林匪石不疑有他地“哦”了一聲,伸出手臂讓護士給他輸液。──護士詫異地看了江裴遺一眼,抿了抿嘴唇,反應過來什麽,也不多說話,給林匪石紮了針就靜悄悄地離開了。林匪石現在身體狀態大概恢複到了剛感染黑宴半個月的時候,五髒六腑都澆灌了帶著抗體的新鮮血液,以令人震驚的生命力瘋狂自我愈合著──林匪石看著手腕上的皮膚,都不敢照鏡子,他忍不住感歎道:“唉,我從來沒想過我會變得這──麽──醜。”江裴遺道:“很快就會好了,這些不好的皮膚都會退掉,會有新的皮膚長出來。”“嗯,新長出來的皮膚是不是就看不出以前燒傷的痕跡了?那句話怎麽說,如新生嬰兒般水嫩光滑……這也算是因禍得福吧,”林匪石雖然身體還沒痊愈,但是精神上已經開始率先擁有了“冰肌玉骨”的詭異滿足感,滿血複活似的說:“用不了幾天,我還是那個英俊瀟灑風流倜儻的元淩省第一美男子……”江裴遺神情複雜地望了他一會兒,嘴唇動了動,麵無表情地說:“你還是先長出頭發再說吧。”林匪石:“!”讓江裴遺這麽一提醒,他忽然意識到一個非常嚴峻的問題!前段時間他剛發病那會兒,頭發掉的一根不剩了,現在估計還沒長出來──也就是說,他現在在江裴遺麵前的形象很有可能是個鋥光瓦亮的大禿瓢!林匪石顫顫巍巍地抬手摸了摸腦袋,心裏“咯噔”一聲巨響,感覺自己岌岌可危的“美人”形象隨時麵臨“稀碎”風險──林隊強行挽尊,幹巴巴地說:“那什麽,親愛的,如果我禿了你還愛我嗎?”作者有話要說:醒了醒了,結婚還會遠嗎!所以林隊的皮膚恢複之後,以前的燒傷也看不出來啦!就跟新長出來的健康皮膚是一樣的!毫無瑕疵的一個精致大美人!【親媽預定第130章 江裴遺看他在病床上一驚一乍,可能是沉睡了三個月,現在有點活潑過頭了,好像雨後剛破土的小蘿卜頭。江裴遺看他一眼,淡聲道:“你什麽樣子我沒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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