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那個領主所說的，隨楊周全動手處理掉月星城人，這事兒諦複考都沒考慮過。怎麽拖十二分鍾？諦複有些犯愁。恰在此時，他跑到了中央控製室的門口。諦複站在門口，尋思要不要在門口晃悠十二分鍾再進去。但房間裏的楊周全並沒有因為諦複的躊躇而停下手中的動作。要啟動粒子炮並不是什麽輕鬆的事，畢竟粒子炮需要耗費的能源太高了，但楊周全以前本就接觸過粒子炮，他也給自己埋下了一些“便利”。原本是打算跟朋友們一起反叛時用上，而現在……楊周全哼笑了一聲，不明情緒。他閉上眼，回想起領主之前說的那句話。他曾經也算是懷抱不切實際理想的人嗎？嗬嗬，現在再談這些，多多少少有些諷刺。楊周全的下頜肌肉咬緊，他猛地睜開眼睛，抬手就要按下發射按鈕。“虧我父親還喜歡過你！”諦複破門而入。楊周全本來想直接一巴掌拍下去的，但他卻被諦複的話弄得發愣，也就是這一瞬間，諦複撲了過來，將他按在了地上。楊周全連忙嚷嚷：“我身體裏麵也有觸發裝置，我死了，粒子炮同樣會啟動！”“我知道，我這不是沒殺你麽。”諦複把楊周全的雙手反剪到他身後。“你剛才說你父親喜歡我是怎麽回事？！”“我忽悠你的。”諦複很坦誠，“不這樣我抓不住你。”“你這個混蛋！！”楊周高聲嚷嚷。諦複嘖了一聲：“我勸你不要說這種話，為了你的生命著想。”“落在你的手裏，我還有命活嗎？”楊周全深吸一口氣，“你把我摁在這裏也沒用，我不按下按鈕，粒子炮同樣也在充能。”“隻剩下五分鍾了。”楊周全說。諦複終於變了臉色：“你說什麽？！”“我說啊。那一群人必死無疑了。”楊周全笑了起來，笑得猖狂。諦複給他腦袋來了一拳，把他打暈，隨後來到操縱麵板前。【你能讓它暫時停下嗎？】覃戊司詢問。【停不下來，已經啟動了。】諦複抿唇。……另一頭，同樣用監視器看著這一切的領主歎了一口氣：“勝利的美夢結束啦。”老頭注視著監視器：“我以為至少這次他們會贏。”“在既定的結局麵前，沒有人會贏。”領主搖頭，“他也是，那個孩子也是。”“那個孩子好像是他的‘父親’。”“這位所謂的父親是被戰鬥係仿生人001養大的。”領主解釋，“他是我們這批克隆體裏最成功的一個，也是唯一一個認識了001的。”001最初注意到這個孩子，隻是因為這個孩子的長相和過去折磨過001的某個人很像。“我很羨慕那個孩子，001就成了他的陪伴係仿生人，而我們還活在黑暗中。”領主歎息，“可是後來我就不羨慕他啦，他變傻了，他開始向往自由。做出了一批除了飛什麽都不會的景觀鴿子。”“我以為那是海鷗。”老頭說。“融合體吧。”領主不糾結這個，“總之最後他死了，還把自己的願望強加在001身上，那個戰鬥係仿生人。”老頭緊盯著屏幕裏緊張的諦複：“而他現在要選擇了。”“是啊，選擇為了一大群無辜的普通人而犧牲，還是為他那位摯愛的鬼怪而留下。”領主關上了監視用的虛擬屏。“喂！你這是什麽意思？”老頭不滿。“我不喜歡看這些，希望你能理解。”領主解釋，“我討厭悲劇，尤其是無法扭轉的悲劇，而我能做的隻有忽視，我無法改變任何東西。”……【諦複。】覃戊司喊了一聲諦複的名字，隨後他什麽都沒說。【我在。】諦複感覺到胸膛的心髒瘋狂跳動，那是覃戊司在恐懼，這種恐懼感染了諦複，諦複看了一眼中心能源的對接處，隨即又收回目光。進度條還在推進。原本應該是一環扣一環，現在卻有一環斷了。在諦複重獲希望的不久之後，這一抹希望，又重新被掠奪了，被一個該死的叛徒。諦複凝視自己的雙手，但很顯然，這樣的舉動並不會讓他獲得任何解開謎題的答案。他隻是愈發清楚一件事他不想死。他孤孤單單地活了一百多年，隻是不斷地完成任務，浪費自己活著的每一分鍾，但他現在有了愛人啊，有了一個能和他一起走向happy ending的對象，就這麽完蛋是不是太草率了？！諦複想……跑。他想跑過去找覃戊司，跟覃戊司傾訴自己的痛苦與難過，痛罵楊周全這個王八蛋。然後就讓粒子炮啟動吧，那八億多人死去，本身按下按鈕的也不是諦複。諦複同樣清楚，覃戊司是不會怪他的，覃戊司永遠都不會怪他，覃戊司甚至會慶幸諦複活了下來。【覃先生。】諦複同樣喊了一聲。可接下來的話，他卻怎麽都說不出來了。開口啊！開口告訴覃先生自己想跑。但他沒有出聲，盡管意念溝通時諦複甚至不需要張口，但在喊出覃戊司名字之後，諦複能給的也依舊隻有沉默。諦複討厭沉默，可他緊咬嘴唇，沒有打破沉默的勇氣。覃戊司再次進入了精神世界，但這次精神世界消失了，周圍隻剩一片黑。諦複就站在那裏。“我希望你能開口。”覃戊司對他說，“我希望你們開口說你已經努力過了，到現在沒辦法，事態已經發展成了這樣，但你已經盡過全力了。”諦複握緊拳頭，不敢看覃戊司。“這裏沒有時間限製的是吧。”覃戊司問。“嗯。”諦複總算吱聲了。“我以前特別喜歡英雄的故事，英雄舍己為人，自己嗝屁了，但是無數人能夠活下來。”覃戊司緩聲說，“我要是知道有一天我自己的對象也會成為這種傻逼英雄，我肯定會扔掉那些破書，把撰寫英雄故事的那些作者抓出來打一頓。”“傻逼英雄？”諦複詢問。“是傻逼英雄。”覃戊司細數，“有金銀財寶無數，有交心過命的哥們兒。一堆暗戀他的花花蝴蝶，還有個超正的對象，但他選擇嗝屁，啥都不要。”“那覃先生，我是，是要逃跑嗎？”諦複問。“你跑得動嗎？”覃戊司想要笑一下，但他此時實在笑不出來。“你不是像那種傻逼英雄。”覃戊司想讓自己的語氣輕鬆一些，但他說到這裏還是抽噎了一下，“你就是傻逼英雄！沒人束縛你，你跑得動嗎？！”“你喊‘覃先生’，然後呢？！你他媽的倒是給老子說句話啊！你不說話老子怎麽知道你喊老子幹嘛？！”覃戊司一把薅住諦複的衣領，“他媽的！一句話的事兒！你說你害怕，老子就能過來把你抓走！”“抓回那個破山洞，把你關裏頭做壓寨夫君，你他媽喊破嗓子都沒用！”覃戊司聲音越來越大。諦複在微微發抖：“那覃先生為什麽不直接過來呢？”覃戊司鬆開諦複：“因為你沒放棄啊……你說得對，你心裏有退意的，但哪怕到了現在，你心裏那點退意還是沒有超越那該死的責任感。”“我他媽恨透你這個逼樣了。”覃戊司深吸一口氣。他情緒上湧，一時間百感交集，在平緩過後，他又輕聲說：“但如果我還活著的時候……你是人類的高層就好啦。”“有像你這樣的人在，我的姐姐妹妹，我的父母……也許就不會死了吧。”覃戊司大概是哭了，隻是精神世界裏看不出來，“我曾經也隻是普通人啊，我多希望你這樣的存在，但為什麽這樣的人偏偏是你呢？”怎麽會有這樣的人呢？在諦複喊出覃戊司名字的瞬間，覃戊司心裏是高興的，他以為諦複終於怕了。可諦複卻沒有後文。覃戊司的心也跟著一寸寸沉入穀底。他不會讓諦複做選擇題，他知道諦複心中摯愛的隻有他一個。而那八億多人，他們即將被剝奪活下去的權利，就像過去覃戊司的家庭那樣。而諦複永遠不會高高在上地把那些人當成簡單的數據。眼看諦複神色愈發蒼白，覃戊司伸手放在了諦複的肩側：“做你想做的吧。”諦複愣了一下。覃戊司又忍不住詢問：“還會有希望嗎？”諦複張開嘴，許久之後，他才說：“不知道，但……大概是沒了。”“你他媽還是不會撒謊安慰人啊。”覃戊司低聲說。他又揚起嘴角輕聲笑了笑：“不過這才是你嘛。”在審訊室裏，戰鬥係仿生人們幾乎同時看向了覃戊司。覃戊司坐在地上，幾乎縮成一團，他左手的手肘抵著膝蓋，死死地揪住了頭發。周身的鬼氣不受控製地暴動扭曲，好像下一刻就要全部爆發，但它們總在下一刻被重新梳理進覃戊司的軀體。眼淚砸向地麵。這是覃戊司時隔無數歲月後的第一次落淚。他沒辦法了啊。“出事了。”002輕聲說，“隊長……出事了。”……諦複走向了對接口。他回頭看了一眼地上的楊周全，隨後伸手撫向了胸口的位置。胸口的皮膚和內裏像是溶解了一般。諦複從中拿出了一團銀色的東西。這東西不斷地在變換，像是沒有固定形狀一般。它也在有規律地跳動，就像心髒。事實上它的功能的確也和心髒很像，他是諦複的中樞，也是中央能源的鑰匙。隻要阻隔了中央能源，那粒子炮的充能也就被打斷了。畢竟粒子炮依靠中央能源運行。但在做鑰匙的那一瞬間，中樞也會失活，而諦複……大概會徹底報廢吧。【注定的結局不會因人的意誌而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