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上的寄宿生並不多,滿打滿算還不超過十個人。晚上班級是開放的,寄宿生可以在教室裏寫作業,每層樓有一個教師值班,值班時間是六點到八點,各班老師輪著來。裴嘉玉臉上陰雲密布,嘴裏叼著棒棒糖,手下龍飛鳳舞,不耐煩地寫著檢討。寫得火氣上來了,就踹一腳斯嵐的椅子。“沙沙沙沙……砰!”“沙沙沙沙……咚!”其他寄宿生一看,都知道裴哥今天惹不得,紛紛收拾書包回宿舍避難去了。不一會兒,教室裏就隻剩下裴嘉玉。天色逐漸黯淡,微涼的晚風透過窗戶縫溜進來,吹動少年濃黑卷曲的發尾。裴嘉玉一邊寫一邊聽歌,無聊了還要摸魚刷個視頻,再上線做個遊戲日常,不知不覺就兩個小時過去了。檢討才寫了三分之一。肚子不合時宜地咕咕叫了起來。裴嘉玉來來回回又數了兩遍,不多不少,確實是才寫了五百字。泄氣地扔下筆,揉了揉抗議的肚子,決定去樓下覓食。走出教室,外麵的天已經完全黑了。教學樓燈火通明,但是人其實不多,很多寄宿生並不喜歡在教室寫作業,嫌拘束。裴嘉玉手插在褲袋裏,慢吞吞地往樓下走。剛走到一樓拐角,迎麵遇上個人。白色針織長裙,米色小皮鞋,長發披肩,手腕上戴著一根細細的銀質手鏈。沈詩韻。她手上拿著一個綠色紙袋裝的雞蛋餅,明顯是剛從小賣部回來。沈詩韻並不是寄宿生,一般來說,並不會這麽晚還待在學校裏。看樣子,一時半會兒還不會回家。差點和裴嘉玉撞上,沈詩韻一愣。自從上次在天台上把話說開之後,兩人再也沒有說過話。起初沈詩韻有些忐忑,以為憑裴嘉玉的作風,大概是不會善罷甘休,自己說不定會有麻煩。沒想到裴嘉玉真就幹幹淨淨地在她的世界消失了。不再大張旗鼓給她送東西,不再故意找她問問題,不再想方設法製造偶遇。有幾次早操,兩個人正好排在附近,有男生沒眼色地起哄,裴嘉玉立刻喝止了對方,默不作聲走到遠一點的地方去了。學校論壇有幾條八卦他們關係的帖子,在首頁熱門飄了沒幾天,就被迅速刪掉了。沈詩韻心情頗為複雜。她有些看不透裴嘉玉這個人。初見時以為是樂於助人的熱心小男生。後來見他死纏爛打,覺得和班裏那些油膩庸俗的男生也沒什麽區別。再後來裴嘉玉一百八十度大轉變,成天沉默寡言,眉眼陰鬱,據說連球都不打了。她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的緣故,但看著裴嘉玉垂頭喪氣的模樣,不免也有些動了惻隱之心。這下子突然撞見,她下意識張了張口。還沒等說什麽,裴嘉玉已經頭一扭,跟沒看見她似的,側身走過去了。裴嘉玉直挺挺在教室裏坐到了十點。東拚西湊,死磨洋工,拚死拚活,終於把一千五百字的檢討寫完了。課文是來不及抄了。裴嘉玉思考片刻,在英語抄寫本上胡亂畫了一堆黑線,喝了一半的橙汁往紙上一倒,紙麵上的字跡瞬間糊成一團。嗯,明天早上的解釋有了。本人辛辛苦苦抄寫的英語課文,一不小心撞倒水杯,紙張全被橙汁潑濕了,嗚嗚嗚,好慘啊。至於老師信不信,那就不關他的事了。大功告成。裴嘉玉丟下筆,伸了個爽到腳底板的長長的懶腰。背起書包,關燈,關門,一氣嗬成。此時教學樓裏還亮著燈的班級已經不多了,值班老師基本都下班了,大部分學生也都回宿舍睡覺去了。裴嘉玉琢磨著晚上回去再叫個燒烤外賣,走到6班門口,見還亮著燈,下意識往裏看了一眼。6班教室裏隻剩下兩個人。沈詩韻正低頭寫著卷子,一個穿著深藍色襯衫的中年男人坐在她旁邊,似乎正在看她的卷麵。裴嘉玉認出那中年男人,是沈詩韻班上的數學老師,叫錢智強。聽到門口的腳步聲,錢智強抬起頭看了一眼。裴嘉玉和錢智強對視了一眼,移開了目光。他皺了皺眉頭。隱約覺得這場麵不太對勁,但哪裏不對,也說不上來。腳步徑直往樓下去了。走了大約十幾步,裴嘉玉忽然有些反應過來。……都已經十點了,沈詩韻居然還沒回家?以往她父親來接她,都是放學後五六點就來了。而且這錢智強也是有妻有子的,兒子才九歲,就在啟陽中學附屬的小學裏上學。一般老師輪到值班日,都是臉拉得老長,恨不得一到點就立刻飛奔回家。這種有家庭的男人,怎麽可能這個點還在學校?裴嘉玉因為時常被喊進辦公室挨訓,經常會聽到辦公室的老師們聊八卦,耳濡目染的,漸漸對這些老師的家庭狀況了解了個七七八八。就在裴嘉玉大腦飛速運轉的時候,教學樓裏最後一盞燈也滅了。與此同時,樓上忽然傳來一聲輕微的“咚”。裴嘉玉沒有遲疑,立刻衝上樓去。一片黑暗中,借著慘淡的月光,他看到6班教室裏的滿地狼藉。錢智強將沈詩韻撲倒在地麵上,肥碩的身體如同驅蟲一般扭曲。沈詩韻似乎是被捂著嘴,細瘦的手腕掙紮著,在那片巨大的陰影下,發出微不可聞的恐懼的尖叫。裴嘉玉毫不猶豫抄起手邊的椅子,猛地向錢智強頭上砸去一聲沉悶的撞擊聲,錢智強不動了。裴嘉玉掀開他肥碩的身軀,手上摸到了一些粘稠的液體,大約是血。他顧不上擦拭那些惡心的血跡,立刻伸手去扶沈詩韻。“我咳,咳咳,我沒事,”沈詩韻虛弱道,“你先開一下燈,我有夜盲症,黑暗裏看不清東西,所以剛才才會被這王八蛋偷襲……”裴嘉玉鬆了口氣。聽沈詩韻的聲音挺鎮定的,應該是他來得還算及時,沒出什麽事。沒事就好。裴嘉玉轉身去開了燈,教室裏瞬間大亮,將一片狼藉照得清清楚楚。錢智強仰躺在地上,額上還在流血,一動不動,如同一具死屍。沈詩韻倒吸了一口氣,悄聲道:“他……你把他打死了?”“不知道。”其實裴嘉玉也有點慌,但他覺得,這種情況下,錢智強醒了比死了好像更可怕一點。他搬來一張桌子,壓在錢智強身上,然後自己坐在桌麵上,防止他突然醒來。裴嘉玉問沈詩韻:“先不管他,你怎麽樣?”沈詩韻的長裙領口被扯掉了一個紐扣,脖頸上有抓痕,除此之外倒是沒什麽傷口了:“我,咳咳,我還好,就是有點被嚇到了……”沈詩韻嘴唇微微顫抖著,給他講了一遍事情經過。這兩天她的父母回老家看望老人,白天和朋友閑聊時,她就順嘴說了,自己這幾天都是一個人在家住。當時正好是數學課前的休息時間,錢智強當時在講台上開電腦,似乎是聽到了她們的閑聊內容,但她們都沒在意。然後就是下午放學,錢智強忽然喊她留堂,說她最近測驗的成績不太理想,想找她談談。沈詩韻雖然覺得有些古怪,但她向來好強,也就沒有多想。錢智強先是讓她把錯題重做一遍,等到夜色深了,教學樓的人一個一個地走了,說話忽然就變得古怪和放肆起來。他問她最近是不是早戀了,不然怎麽會錯這麽多題;問她最近臉色不好,是不是來例假了;甚至詢問她的衣服的尺碼,說覺得這條裙子不太合身,穿在她身上太緊了雲雲。沈詩韻當時已經感到不適了,但是因為對方是自己一向敬重的老師,忍住了反駁的衝動。好幾次她說太晚了,想要回家,錢智強都攔住了她,指責她學習態度不誠懇,貪圖享樂,才會成績下降。就這麽一直拖到了十點多。裴嘉玉走後,錢智強大約以為整棟教學樓都沒有其他人了,於是就……沈詩韻說完,臉色潮紅,身體顫抖,不知是因為後怕還是情緒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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