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這個,”秦青卓從地上站起來,從牆上取下了一個長棍一樣的東西,遞給江岌,“試著來回倒轉一下。”江岌接過來,照他說的去做,長棍中頓時響起了嘩嘩的聲音。“雨聲。”江岌說。“對,”秦青卓笑道,“是不是很神奇?這樂器叫雨棍,據說裏麵裝著仙人掌的刺和種子,我倒是從來沒打開看過。”“還挺逼真的,可以用在《輕啄》那首歌裏。”“是不是,我也這麽想過。”秦青卓笑著說,又拉著江岌的手腕往前走,“這排都是非洲的樂器,這裏是南美的,對了,這個很神奇,”他拿起一個類似於動物骨骼的東西,“驢下巴,可以在牙齒上刮著打,也可以在手上拍打……”秦青卓興致勃勃地給江岌介紹這間屋子裏的樂器,一會兒拿過這個,一會兒又拿過那個,江岌依次接過來,按照他說的那樣去做。江岌發現秦青卓聊起這些樂器的時候,眼睛看上去很亮,整個人都顯得極其生動和快樂,像個樂此不疲地跟同伴分享著自己心愛玩具的小朋友。以往他總覺得,在昏暗夜色中的秦青卓會看上去近乎明豔,然而現在他發現,眼前的秦青卓比任何時候都要更生動更明豔,明豔到近乎耀眼。他有些想獨占這樣的秦青卓,希望隻有自己看到過這樣的秦青卓。於是就在秦青卓拿起另一個樂器的空隙裏,他忽然問了一句:“季馳來過這兒麽?”聞言,秦青卓的動作頓了頓。他臉上怔愣的表情讓江岌有些後悔自己問出了這個問題。但問題已經問出口了,他又的確很想知道答案。“怎麽又說起季馳了,”秦青卓笑了一下,“不是說過以後都不提季馳了麽?”江岌沒說話。片刻後,秦青卓把手裏拿著的樂器放下來,到底還是回答了他的問題:“季馳確實來過……”他一開口,江岌也正好出聲:“因為我嫉妒。”兩句話撞到了一起,秦青卓抬眼看向他。江岌站在樂器架子的陰影處,漆黑的眼睛盯著他看,幾秒之後微微偏過臉,繼續說了下去:“雖然我不想承認。”秦青卓看著他,過了一會兒,接著把自己剛剛沒說完的話接著說了下去:“季馳確實來過,但他不喜歡這裏,來了一次,沒待多久就走了。後來再過來,也隻在上麵那層待著,沒再下來過。”“他不喜歡這裏?”江岌問,“為什麽?”“他覺得這裏東西太多太擠,走著走著就會碰到樂器,很吵,而且又是地下室,一進來就讓人覺得很壓抑,所以那次過來他一直說要給我換個寬敞通透的地方,而我又一直在拒絕,聊得不太愉快,他就沒久待,上樓去了。”他話音落下,江岌說:“我喜歡這裏。”“我知道,”秦青卓笑了一聲,“看你的眼神就能看出來。我也挺喜歡這兒的,隨時隨地能聽到樂器的聲音,多美妙啊……”怎麽會吵呢。秦青卓一直不太理解這種說法。心情不好的時候,待在這種密閉的空間裏,聽著各種樂器發出的聲音,會讓他有一種安慰感一種還能聽清聲音的安慰感,所以當初季馳說這裏太吵的時候,他其實是有些失望的,但也無意去辯駁什麽,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感受。“那工作室的閣樓呢,”江岌又問,“季馳去過麽?”“你真是要把自己醋死啊江岌……”秦青卓無奈道,“閣樓他倒確實沒去過,他擔心會被狗仔拍到,所以不太會去我工作室。還想知道什麽,一並全部問出來吧,別憋成心病了。”“還有沒有別的他知道我不知道的地方?”“沒了,我上哪兒去找那麽多秘密基地啊……”頓了頓,秦青卓又說,“如果你實在介意季馳知道這裏的話,不然我把這兒賣了吧,再找個隻有你知道地方,怎麽樣?”“你舍得麽?”江岌問。他能看出秦青卓是真的挺喜歡這裏。秦青卓想了想,如實道:“好像是有點舍不得。”“那還賣。”“如果真成心結了兩個人還這麽處下去,再說能解決的問題都不叫問題,如果換個地方能讓你開心點,為什麽不這麽做呢。”江岌伸出手輕輕捏他的臉:“秦青卓,你都這麽哄人的麽?”“你都醋成這樣了,我還不得哄哄啊。”秦青卓眼睛裏含著笑,“等你們決賽比完了,我們就去找地方,怎麽樣?”江岌鬆開他的臉,過了一會兒說:“算了。”“嗯?怎麽就算了?”“好像也沒什麽意義,”江岌說,“而且你這麽喜歡這裏。”“不醋了啊?”秦青卓笑著抬手摸了摸他的臉。“季馳以後會不會還來這兒纏著你?”“不會了,我上次把話說得那麽難聽,相當於把他罵了一頓,他不可能再來找我了。”“你把他罵了一頓?就是上次在車裏?”“是啊,不然你以為呢。”江岌沒答。事實上那晚目睹秦青卓跟著季馳走了以後,他的確在不太冷靜的狀態下想過這個問題,他以為秦青卓雖不至於跟季馳和好,但可能會選擇跟季馳和解。“擔心我會跟季馳敞開心扉、言歸於好?怎麽可能呢。”秦青卓垂下眼,自嘲地笑了一下,“在你把這件事告訴我之前,季馳已經跟袁雨廝混了大半年,這在我看來不僅僅是欺騙和背叛,更是對我的羞辱,讓我覺得自己非常的失敗、狼狽和難堪。而且在這個過程中,一些知道內情的朋友和熟人也選擇了對我完全隱瞞這件事,更是讓我覺得自己在別人眼中活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他話沒說完,江岌忽然抬起手臂抱住了他,手掌在他後背拍了拍,輕聲說:“別想了,都過去了。是我的錯,我不應該提起季馳。”他沒談過戀愛,更沒經曆過類似的分手事件,在秦青卓說出這番話之前,他不知道這件事居然對秦青卓造成了這麽嚴重的傷害。畢竟除了那晚喝醉和次日早上的身體不適,秦青卓並沒有表現得非常消沉,他甚至看上去是雲淡風輕和渾不在意的。然而現在想來,以秦青卓要強的性格,怎麽可能對這件事毫不在意。他隻是把自己所有的情緒都藏起來了而已。他忽然明白了為什麽先前秦青卓會這麽抗拒接受一段新的感情因為失望,因為疲憊,也因為害怕會再次受到傷害。“所以江岌,”秦青卓說,“沒什麽好嫉妒的。我上次說以後不要再提季馳,不僅僅是因為我不希望這件事成為你的心結,也是因為我自己根本不願意回憶起這麽一段失敗的經曆。”“嗯,以後都不提了。”江岌抱著他,良久,歎息般地說了聲,“明明是我先遇到你的。”秦青卓很輕地笑了一聲:“但你那時候還太小了啊……”“不過還好現在也不晚。”江岌收攏了手臂,“多虧季馳眼瞎,腦子也不太好。”秦青卓被他逗笑了,抬起手在他後背上撫了兩下。“秦青卓,”江岌抬起頭,看著他的眼睛說,“我不會背叛你,也不會傷害你,或許你現在還不信,那也沒關係,你隻要看我怎麽做就好了。”秦青卓點了點頭,眼睛裏露出一點笑:“好啊。”江岌抬起頭,用手掌捧著他的臉,湊近了吻他。接吻時不知誰腳下不小心碰到了剛剛那把angklung,溪水一般的樂聲隨之響起來。兩人短暫停頓,相視笑了一下,然後繼續吻上對方。第89章 密閉的環境裏,似乎一切都會顯得更灼燙一點。呼吸、體溫,甚至是眼神。這間沒有時鍾、沒有信號的樂器儲藏室,秦青卓從未想過有一天會成為縱情的地方。然而他又不得不承認自己的確是快樂的,比任何一次獨自舔舐傷口的時候都更快樂。這種快樂甚至覆蓋了以往獨自待在這裏時的那種苦悶抑鬱的心情。“餓不餓?”江岌坐在椅子上,一隻手摟著跨坐在自己身上的秦青卓,另一隻手捏了捏他的耳骨,“要不你在這兒待著,我出去買點吃的。”他抱著秦青卓站起身,讓秦青卓坐到工作台上,然後俯身把地上的衣服撿起來。“我跟你一起去吧,”秦青卓說,“出去透透氣。”江岌穿好了褲子,看著秦青卓的眼神裏摻進了一絲戲謔:“還有力氣出去啊,那剛剛是不是應該再讓你堅持會兒。”秦青卓頓時有些臉熱:“說了不許偷師。”“這叫以德報德,學以致用,”江岌湊近親了一下他的唇角,“得虧秦老師教得好。”秦青卓無言,幾秒之後說:“……衣服,幫我拿過來。”他話題轉移得太生硬,江岌笑了一聲,沒立刻按他說得做,而是自己先穿好了衣服。他好整以暇地站在秦青卓麵前,低頭在秦青卓的下眼瞼處輕輕吮了一下:“鹹的。”“睫毛都濕了,”他看著秦青卓的眼睛,壓低聲音,“秦青卓,你怎麽剛剛哭那麽凶。”秦青卓:“……別說話了。”江岌卻不肯聽他的,一句句接著說了下去:“比上次還凶。”“是因為太刺激了麽?”“真有那麽刺激啊?”他把秦青卓上午說過的話又原封不動地還給了他,秦青卓這會兒深刻理解了什麽叫自作自受。江岌忍笑看了一會兒秦青卓此刻的表情,走過去,幫他把衣服拿過來。秦青卓伸手要接過來,但江岌卻沒遞給他:“我幫你穿吧。”“我是小孩嗎,”秦青卓說,“還要你幫我穿衣服。”“我想幫你穿。”江岌伸手握住秦青卓的腳踝,卻沒急著幫他把衣服穿上去,手指停留在小腿側麵那道像圖騰一樣的傷疤上,輕輕地摩挲了兩下。秦青卓順著他的視線看向那道疤,事實上這道疤他做過很多次激光,試圖讓它淡下去,然而效果微乎其微,甚至還出現了輕微的疤痕增生,於是後來他隻能放棄,接受這道疤痕跟自己共生。秦青卓是個重度顏控,這種喜好反饋在他自己身上,讓他覺得這道疤痕十分醜陋,於是他從不在外人麵前露出自己的小腿上次挽起褲腿,將這道疤痕展露給江岌,是四年當中的唯一一次例外。“是不是很難看,”秦青卓下意識要將腿放下去,“別看了。”“不難看,我覺得很美,像一道很特別的紋身。”江岌握著他的腳踝,另一隻手的手指在那道疤痕上撥了撥,就好像撥動吉他的琴弦那樣,“而且,如果這道疤痕是一條琴弦的話,感覺彈出的旋律也會很美。”聞言,秦青卓輕輕怔了一下。他從沒想過這道猙獰而醜陋的傷疤會被賦予這麽美的含義。江岌倒好像隻是說了句很平常的話,繼續幫他把衣服穿好了,將他從工作台上抱了下來,然後摸了摸他的耳廓:“這幾天耳朵怎麽樣了,還耳鳴麽?”“沒,”秦青卓搖了搖頭,“這兩天都沒耳鳴。”江岌想了一下秦青卓之前耳鳴發作的原因:“是心情不好會耳鳴?”“也不完全是,”秦青卓說,“不過確實跟心情有很大的關係。”“那這兩天沒耳鳴,是跟我有關?”“不然呢。”秦青卓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