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狀,他快步走過去,伸出手阻止江岌即將掄下去的手臂:“江岌!”江岌怒意正勝,本能地一用力將秦青卓的手甩了出去。下一秒,秦青卓的手砸到了一旁粗糲的牆壁上,猝不及防的疼痛讓他忍不住悶哼了一聲。這聲悶哼讓江岌的憤怒迅速冷卻下來,他停了手,回頭看了一眼秦青卓手上的傷處。他扔了手裏的那破板凳在落地的瞬間,它徹底散架了,然後走過去踹了一腳那躬著背的男人,冷聲道:“滾,你要還在乎這條狗命,就別再讓我看見你。”說完,他沒再管那男人,抬手拉著秦青卓朝酒吧的方向走。雖然之前江岌對誰都是一副看不順眼的態度,但這一次,秦青卓能感覺到,江岌的情緒和以往截然不同,這不是一種簡單的厭惡或排斥,而是一種充斥著暴怒與戾氣的恨意。這種感覺,似乎之前也有過那麽一次……秦青卓想起江岌生日那天,一身戾氣地走進二樓,手上還受了傷。走到摩托車旁邊,秦青卓回頭看了一眼,那男人扶著牆站了起來,還在看著他們的方向。他脊背佝僂,似在強忍疼痛,看上去可悲而可憐。秦青卓看向江岌:“江岌,那個人……”沒等他說完,江岌便打斷了他的話:“你的手怎麽樣了?”“沒什麽事情,”看出他並不想提那人,秦青卓抬起那隻受傷的手,“隻是在牆上蹭了一下。”昏黃的燈光下,江岌看見秦青卓的手側被蹭出了一片血痕。秦青卓本就皮膚白,於是這道血痕便顯得觸目驚心,江岌蹙起了眉。“走,”他伸手去推摩托車,“帶你去醫院。”“不用了,”秦青卓轉動著手腕活動了一下,“一點皮外傷而已,沒必要去醫院。”江岌沒說話,推著摩托車掉頭。見他主意未改,秦青卓抬手攔住他:“江岌,真的不需要,你這裏應該有雙氧水吧?我消一下毒就可以了。”江岌抬眼看他:“你不是很嬌貴麽?”秦青卓隻是有些無奈地看著他。“那上樓吧。”江岌沒再堅持,將摩托車重新支起來,跟秦青卓一起朝酒吧走過去。二樓漆黑一片,江岌抬手摁開了燈。“你妹妹還沒回來?”秦青卓問。“她回來得晚。”江岌朝自己房間走,“你先坐沙發上吧。”秦青卓走到沙發前坐下來,過了一會兒,江岌拎著一個藥箱走了出來。秦青卓看著他在自己身旁半蹲下來,一條腿的膝蓋抵著地麵,打開藥箱,那裏麵有雙氧水、碘伏、鑷子、棉球、紗布以及膠帶。是因為經常受傷,所以這些東西才這麽齊全嗎?他看著江岌嫻熟地從裏麵拿出了需要的東西。正想伸手接過雙氧水,江岌卻沒打算遞給他,隻是簡短道:“手。”伸出的那隻左手放了下來,秦青卓朝他攤開了那隻受傷的右手。江岌一隻手握著秦青卓的手腕,另一隻手用鑷子夾著棉球,蘸飽了雙氧水,動作很輕地在流血處塗抹。雙氧水很涼,江岌的手也是涼的。秦青卓看著半蹲在身側,垂著眼給自己處理傷口的江岌,江岌的睫毛長且濃黑,遮住了那雙黑沉沉的瞳仁時,會給人一種近乎溫柔的錯覺,跟幾分鍾前那個暴戾的江岌判若兩人。秦青卓看到他手背上有一道暗色的疤,應該就是生日那天他手上的傷口留下的。看著江岌扔了棉球,拿起紗布往自己手上纏,秦青卓輕聲道:“江岌。”江岌沒抬頭,隻是“嗯”了一聲。“生日那天你遲到了,是不是也是因為這個人?”秦青卓問。江岌的動作頓了頓,沒說話,繼續給秦青卓包紮傷口。傷口包紮好了,他把東西收拾到藥箱裏,拎回了自己房間,再出來時,他拎著那把破舊的吉他,看向秦青卓:“走吧。”第25章 看著不遠處江岌跨上摩托車,載著秦青卓駛過了路口,站在牆根處的江北彎下腰,從地上撿了一條細長的樹枝,伸過去捅了捅麵前那佝僂的脊背。男人回過頭看向她,她一聲不吭,一雙大眼睛在昏暗的巷子裏幽幽放光,上下打量著他。江北打量夠了,樹枝在她手裏轉出了一道虛影,她抬起腳往酒吧走。男人跟了上來,聲音聽上去有些沙啞:“我……我能跟你到你們住的地方看看嗎?”江北不回頭,兀自加快了腳步。男人仍跟著她:“你吃飯了嗎?”江北的腳步這才停下來,側過身又打量了他幾眼:“沒。”男人的語氣有些討好:“我帶你去吃點東西吧?”江北抬起下巴頜,向著臨街的方向:“對麵街的烤肉?”男人點了點頭,一連應了兩聲:“行,行。”江北轉過身,一隻手耍雜技似的轉著樹枝,另一隻手抄著兜,輕車熟路地往臨街的方向走。石板路有些顛簸,江岌放緩了車速。“就在前麵不遠,”秦青卓在他身後開了口,“江岌,你把車停在這裏,我們走過去吧。”江岌刹住車,一條腿支著地麵,等秦青卓從後座下來,他跨下車摘了頭盔。等他把摩托車靠牆鎖好了,秦青卓已經拎著吉他朝前走了一段距離,江岌加快腳步跟上去,從他手裏接過了吉他。秦青卓帶他走進了一處四合院,穿過院子,徑直朝正房走過去。推開門,一個穿著淺灰色麻布襯衣的男人正坐在木椅上一邊搖著蒲扇,一邊哼著歌,屋裏的擺設古色古香,音響裏放的音樂卻是完全不搭邊的搖滾涅樂隊的ke of fire》,江岌挺喜歡的一首歌。見秦青卓推門進來,男人關了音響,站起身朝秦青卓走過來:“過來了,青卓。”“古董配搖滾,您還是這麽有品位啊,”秦青卓笑著同他握手,“喬伯,這位就是我之前跟您提過的江岌。”他說完,又示意江岌打招呼,“江岌,這位是喬伯,喜歡收集各種吉他,這滿世界的製琴師,就沒有他不認識的,如果問題不嚴重,他自己就能給你修好。”江岌這次沒讓秦青卓下不來台,叫了聲“喬伯”。秦青卓從江岌手裏拿過吉他:“喬伯,您看看這把琴。”喬伯用目光打量了一下琴身:“喲,這是拿吉他跟人幹仗了?”“一點意外。”秦青卓替江岌解釋。喬伯從桌上拿了一副眼鏡戴上,他保養得挺好,臉上不見什麽皺紋,讓人一眼看上去判斷不出真實年紀。他坐到沙發上,指了指對麵:“坐吧,我剛看了一下,外麵傷得倒是不嚴重,小夥子你彈一句我聽聽。”江岌坐下來,抱著吉他,手指在琴弦上輕輕撥動,彈了ke of fire》的第一句。“喲,會談涅?”喬伯看向江岌。“嗯,我挺喜歡的。”江岌道。“還喜歡什麽樂隊?”“槍花,老鷹,蠍子,ac/dc,極地雙子星,挺多的。”“有品位,吉他彈得也不錯,有當年青卓的那麽點意思。就是這琴的走音確實有點嚴重,應該是內部零件出了問題,來,把琴拿給我看看。”他從江岌手裏接過吉他,低頭仔細檢查著琴身。許是因為江岌剛剛彈的那句剛好投其所好,喬伯一邊檢查著吉他,一邊跟江岌閑聊起來:“這吉他看起來用了有些年頭了吧?”“十年。”江岌道。“十年啊,真是夠久的,”他看了一眼江岌,“一直在用這把吉他?”江岌“嗯”了一聲。“那你還挺厲害的。”喬伯有些驚訝,“年輕人都喜新厭舊,一把吉他用十年,真不多見。”過了一會兒,他又說:“看你年紀也不大,應該八九歲就開始用這把吉他了吧?你父母也挺舍得,這吉他可不便宜啊,十年前多少錢……五六萬?還是七八萬?”“當時……”江岌隻說了這兩個字,沒再接著說下去。秦青卓側過臉看向江岌,江岌的目光落在那把吉他上,似乎陷入了某種回憶,臉上的神情變得有幾分柔和。他想到了誰?父親……還是母親?秦青卓腦中浮現出傍晚時分江岌毆打的那個男人,當時光線晦暗,他沒太看清楚那男人的長相,但總覺得眉眼處似乎跟江岌有幾分相像,那人難道是……秦青卓內心隱隱有了猜測。沒等到江岌回答,喬伯自顧自地說了起來“保養得不錯,但架不住零件老化,經不起折騰。”“外部撞擊也挺嚴重的,這是拿著吉他掄人了?”“沒什麽修的必要了,不如換一把,一了百了,看在咱倆挺投緣的份上,我給你推薦一把更好的。”江岌的眉頭微蹙,沉默下來,過了一會兒才開口道:“喬伯,這吉他……您能幫忙再找別人看看麽?隻要能修好,多少錢我都出。”喬師傅抬眼看他:“嘿,你還挺有錢?”背了一身債,卻放話多少錢都出……秦青卓又看了一眼江岌。少年薄唇微抿,表情鄭重,下頜到臉側繃出了鋒利的線條,能看出有幾分憂心。難得在他身上出現一點他這年紀該有的樣子。秦青卓想。他開口幫江岌說話:“喬伯,您就別嚇這孩子了,您修不好,還能找不到人修好?”“喲,你以前一肚子壞水兒專門用來坑我,現在對著小輩倒學會做起好人了是吧?”對麵的喬伯也笑了,開完秦青卓的玩笑,又對江岌道,“青卓說這把吉他對你來說很重要,看來還真的挺重要啊。”江岌又“嗯”了一聲。“放心吧,這吉他我知道是誰做的,我幫你送到他手裏,讓他親手給你修,行了吧?”“謝謝您。”江岌說。“是唐叔做的琴?”秦青卓看向喬伯。“除了他我就不認識別的製琴師了?”喬伯將吉他放到工作台上,“你別管,修好我聯係你就是了。”“能讓您一眼就認出來的吉他,除了唐叔做的也沒別人了。”秦青卓笑道。即便不認識秦青卓口中的“唐叔”,江岌也能從他的語氣中聽出這兩人之間的關係不簡單。“你還打趣起我來了是吧,”喬伯的目光轉向江岌,“小夥子,我跟你說,你別看你秦老師現在裝得挺像那麽一回事,像你這年紀的時候,那都渾得不像樣子……天天過來順走我的吉他,說自己的吉他丟了,我就好奇這麽大個吉他怎麽能丟呢,後來才知道,什麽丟了,都是被他送出去做定情信物了,你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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