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腹又在屏幕上方停留下來,這次比上次停留的時間更長,像是下了巨大的決心才最終落下,消息被發送了出去。最艱難的動作完成,後麵的字便敲得很快:“房子我已經聯係了置業顧問,他答應會幫忙盡快出手,也承諾會幫我們談到一個好價格,近期他會找你簽合同,到時候一半房款會直接由他匯入你的賬戶。我的東西也會盡快搬出去,你的那部分我讓阿姨幫忙收拾好,送到你在西城的那處房子。”消息發出去,幾秒之後,季馳打來了電話。秦青卓掛斷了。他很快又打了過來,盯著屏幕上的來電顯示看了一會兒,秦青卓將手機倒扣在桌麵上,任由它嗡嗡得振動個不停。他給了季馳五分鍾時間,等他一個解釋,但那反反複複的“正在輸入中”讓他意識到,他已經不再需要季馳的解釋了。許是眼前成雙成對的男女太容易讓人觸景生情,而這種醉生夢死的氣氛又很難讓人保持清醒,剛剛在車上被晚風吹出來的冷靜逐漸消退,那些被強壓下去的感情此刻猶如反噬一般來勢洶洶,讓秦青卓體會到了幾倍於之前的痛苦。秦青卓端起酒杯,仰頭一口氣喝下去,灼烈的酒精順著食道流經體內,醇厚而苦澀。他有些微醺地想到了與季馳初相識的那個慈善晚宴,季馳主動走過來朝他敬酒,說他很喜歡秦青卓給某部影片創作的片尾曲。季馳那時也是歌手,秦青卓知道他,是因為他常常在音樂榜單上跟秦青卓不分上下,以至於“季馳”這個名字被秦青卓當時的經紀人頻繁提及。那晚之後季馳開始頻頻對秦青卓發出邀約,並展開了對秦青卓的追求。很長一段時間秦青卓其實並沒有答應季馳的打算,後來因為季馳陪自己度過了某段至關重要的人生時刻,幾乎成為了自己的精神支撐,他才下定了要與季馳共度餘生的決心。還有季馳決定由歌手轉型為演員的那段時間,當時有電視劇給季馳發來主角邀約,季馳通過了試鏡卻猶豫要不要接下這工作,秦青卓以前從不知道季馳原來是想做演員的,但既然季馳想做,他便鼓勵他想做就去試試。季馳當時糾結得很痛苦:“如果我轉型做了演員,那我們以後就不能一起做音樂了。”“我們還能一起生活啊,”秦青卓語氣故作輕鬆地勸他,“一種生活孕育出兩種不同的藝術表現形式,不也挺浪漫的嗎?”那時秦青卓沒有意識到,這個他們共同做出的決定,一早便為這段感情的草草收場埋下了伏筆。秦青卓又想到了他們即將要出手的那棟房子,四年前他從演唱會狼狽退場,決定從此退居幕後,最絕望的時候,是季馳提出他們要共同買一棟房子。他們各自拿出了一半錢,挑了一棟彼此都很喜歡的別墅,房產證上寫了秦青卓的名字,當時季馳笑著說寫誰的名字都無所謂,反正他們會一直住在這裏。一杯酒見了底,秦青卓無法自控地想,這棟房子的存在能否證明,季馳也曾經篤信過他們會一直走下去?是不是他也曾做好與自己共度餘生的準備?四年了,這麽久的時間裏,他們連爭吵都沒有過幾次,秦青卓從未想過這段感情會以這麽荒唐的方式草草結束。明明自己也珍視這段感情,明明也全心投入過,到底是哪一環出了差錯,才導致了這樣的結局?*江岌沿著臨街走了一圈,吹夠了風,才回了酒吧。推門走進酒吧之前,他又看了一眼手機,秦青卓還是沒有任何回複。秦青卓現在什麽情況?江岌心道,應該不至於像那些電視劇裏的狗血情節一樣,想不開自殺吧?他收起手機,走進酒吧,原本想在老位置坐一會兒,走近幾步卻發現,今晚那裏居然已經坐了人。原本想直接回樓上,剛要轉身,江岌卻忽然通過輪廓辨認出來,坐在那裏的人居然是秦青卓。那是個被燈光遺忘的角落,晦暗的光線下,江岌看不清秦青卓的臉,隻能看清他似乎在喝酒。江岌腳步停頓,拉開身側的高腳凳,坐了下來。他讓服務生拿了杯冰水過來,隔著幾米的距離看著秦青卓。雖然看不清楚秦青卓臉上的表情,但江岌能感覺到他身上籠罩的一種濃稠的悲傷。不就是失個戀嗎?江岌拿起冰水喝了一口,有些不屑地想,至於嗎?秦青卓一杯接一杯地喝酒,江岌則不動聲色地遠遠觀察著他。他想到秦青卓做評委時那副冷靜而遊刃有餘的模樣,想到他在不久前站在酒吧門口有些慍怒的模樣,想到他被燈光映得有些豔麗的那張臉……這人平時那麽驕傲,如今因為自己發過去的那幾張照片,失意傷心成這樣,江岌以為自己會幸災樂禍,會心情大好,但是他發現並沒有。他覺得秦青卓很可憐。而導致他這麽可憐的季馳很可恨。也不知悲傷的情緒是不是會傳染,隔著這麽遠的距離,他居然也覺得心情變得很差。比之前還要更差,明明將照片發過去是想給秦青卓添堵,最後怎麽反倒讓自己更不痛快了?他更心煩意亂了。又看了一會兒秦青卓,他從座位上起身,轉身上了樓。算了,圍觀一個傷心的人喝酒似乎有些殘忍。或許秦青卓並不希望這個樣子的自己被別人看到。這個念頭莫名在江岌腦中閃過,繼而又被他刻意忽視了。樓下酒吧兩點半關門,平時都是江岌負責在裏麵鎖門。江岌走下樓梯時,一樓酒吧的客人已經走光了。他往那個角落的位置看了一眼,空的,秦青卓也已經走了。喝了那麽多酒,應該能安全到家吧?江岌心道。最後一個服務生也拎著垃圾走出了酒吧,一樓變得空空蕩蕩,一片寂靜。不久之前的熱鬧和喧囂隨著垃圾一並被扔走,好像根本沒存在過。對於江岌來說,這是一天徹底結束的時刻,也是他最放鬆的時刻。他習慣在所有人走之後,自己站在門口吹一會兒風。他推開門走出去,站在酒吧門口,卻看到巷子對麵,離他大約十米站著的那個人是秦青卓。秦青卓站在那裏,身量修長,肩背挺直,看不出絲毫醉意。他正微微低頭看著手機,江岌猜測他可能在叫司機。酒量不錯啊,江岌心道,居然喝了這麽多還沒爛醉?然後他看見秦青卓緩緩地蹲了下來,大概是想休息一會兒。直到江岌吹夠了風,打算進去鎖門了,秦青卓依然蹲在街邊沒什麽反應。他不會蹲在街邊睡著了吧?江岌腦中冒出這種想法,又覺得有些荒唐。這樣想著,他看到對麵酒吧走出了一個男人,那男人走到秦青卓身邊,先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見秦青卓沒什麽反應,又俯下身在他耳邊說了什麽,秦青卓依舊沒什麽反應。那人伸出兩隻手,插到秦青卓肋下,似乎要架著他,不知想要拖去哪。江岌皺了皺眉。他知道那是一家gay吧,以前深夜幫忙扔垃圾時,還有喝得爛醉的gay朝他東倒西歪地靠過來,都被他一把推開了。喝得爛醉的人被撿屍,這在酒吧周圍不是什麽稀奇事,但現在這事兒居然發生在秦青卓身上……他剛剛不是還沒什麽醉意嗎,怎麽蹲了一會兒就看上去不省人事了?站著看了一會兒,江岌朝對麵走過去。那人心思全在秦青卓身上,完全沒注意到斜對麵走來的江岌。走到那人旁邊,江岌低頭看著他,語氣冰冷:“放手。”那人回頭看他,一臉疑惑:“你誰啊?認識他?”江岌加重了語氣,重複道:“放手。”“不認識一邊去,”那人不耐煩道,“多管什麽閑事。”江岌沒再廢話,抬腳朝那人的側身重重一踹,這一腳沒留什麽力,那人頓時被他踹倒,側身著地。“我操!”男人有些狼狽地撐著地麵爬起來,看著江岌,一副想還手又不敢還手的模樣。熱衷於撿屍的男人都慫,否則也不至於專撿爛醉的人下手,江岌很清楚這一點,所以根本沒拿他當回事,看著他嗬斥了一聲:“滾!”那人惡狠狠瞪著江岌,到底沒敢還手,罵罵咧咧地走了。見他走了,江岌躬下身,手背碰了碰秦青卓的肩膀:“還能走麽?”秦青卓的頭低垂在膝蓋間,沒什麽反應,看來真是醉得不省人事。這人真是奇怪,明明蹲下的前一秒還看著跟沒事兒人似的。江岌屈腿半蹲到秦青卓旁邊,沒別的招,他伸手握住秦青卓的手腕,用了點力氣。秦青卓明顯吃痛地哼了一聲。“你家在哪兒?”江岌問。秦青卓仍舊沒反應。江岌又用力捏了他一下,但秦青卓這次連哼聲都沒了。江岌有些頭疼,鬆開了秦青卓的手腕。他上次送過秦青卓回家,但秦青卓那時隻讓他停在了明泰附近,他並不知道秦青卓的具體住址。他拿過秦青卓手裏的手機看了一眼關機狀態,那他剛剛站在街邊低頭看著手機做什麽呢?其實還有一個辦法,江岌想,秦青卓的手機裏麵肯定存了季馳的號碼,如果他開了機然後打電話過去,應該可以問到地址,說不定季馳還會派司機過來將秦青卓接回去。但說不清為什麽,江岌並不想這麽做。再不然……就隻能先帶回自己那兒了。江岌歎了口氣,握著秦青卓的一隻胳膊繞過自己的肩膀,另一隻手扶住秦青卓的身體,架著他站了起來。第16章 秦青卓已經醉得沒了走路的意識,完全靠江岌拖著他往前走。走了幾步,江岌腳步停下來,覺得要換個方式。這樣拖著秦青卓往前走,一是太慢,二是費勁,挪到紅麓酒吧估計兩人都得累得夠嗆。還有一點,他得用力將秦青卓的身體往上提,才能減少秦青卓的腳底與地麵的摩擦,走得快一點,但這樣一來,他秦青卓歪靠在他身上,頭發蹭得他頸側很癢,而且那濕潤的呼吸撲到頸窩上,讓人覺得……挺怪異的。江岌扶著秦青卓站直了,一躬身,手臂勾住秦青卓兩條腿,再直起身時,他把秦青卓扛了起來。這樣就輕鬆多了。江岌加快了腳步。秦青卓不算太重他不矮,一米八出頭,但肩背略薄,腰窄腿細,全身沒掛多少肉。路上有醉鬼朝著江岌吹了一聲口哨,大概把他當成了撿屍的那種人,江岌沒理。“腰不錯。”那人還來勁了,醉醺醺地指著秦青卓,豎起拇指評價道,“好貨色。”秦青卓出門時隨手套了件寬鬆的t恤,剛剛被江岌從地上提起來的時候,t恤被蹭上去了一點,現在上半身向下,布料因重力而下垂,露出了一段緊窄的腰腹。江岌剛剛隻顧著往前走,根本沒注意到這一茬。這會兒聽那醉鬼這麽說,他冷冷掃了一眼那醉鬼,抬手將秦青卓身上下垂的衣擺扯了下來,蓋住了那段腰。扛著秦青卓比拖著秦青卓要省力得多,江岌推開酒吧的門,上了鎖,一口氣將他扛上了二樓。江北已經由盤腿坐在台球桌上變成了躺在台球桌上,仍在用江岌的手機玩王者榮耀。聽到江岌的腳步聲,她坐了起來,看了一眼走過來的江岌,有些嫌棄道:“哪撿來的醉鬼?”“玩你的。”江岌腳步不減。“你要讓他睡哪兒?”江北又問,“沙發?”江岌沒說話,走到沙發旁邊時,他的腳步頓了頓。這沙發不算長,平時江北躺在上麵綽綽有餘,但若是把秦青卓放上去,兩條腿蜷縮起來,估計挺憋屈的。“台球桌也可以,” 江北玩著遊戲說,“反正不管睡哪兒,別占我的地兒。”她話沒說完,江岌已經扛著秦青卓進了自己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