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孟遠岑又補充道:“如果你想聽睡前故事,我可以給你講,或者給你哼點安眠曲也行。”沈潯隻露出一雙眼睛,安靜了半晌才小聲答道:“我不聽這些,你當你哄小孩呢。”方才那股執拗的勁兒已經過去了,他低聲勸對方,“你明早還有課,別折騰了,快去睡吧,不用等我了。”孟遠岑失笑道:“到底是誰在折騰?”沈潯沒回答。孟遠岑得理不饒人地又問:“失眠治好了?”沈潯甕聲說:“治好了。”“真神奇,”孟遠岑調侃道,“原來我隻要給你蹭蹭,就能治好你的失眠。”沈潯瞪了他一眼,沒搭理對方,反而說:“走的時候幫我把門關上。”“好。”孟遠岑走到臥室門口,他溫聲說,“晚安。”“晚安。”客廳傳來的光亮被方形木門切斷,沈潯閉上了眼睛。臥室外,孟遠岑正輕手輕腳地往浴室走去,今晚他又得洗澡。第四十章 “拆線。”沈潯鍾愛黑白灰配色。床單枕套被套黑白灰色係。衣服褲子鞋襪除了警服、手術衣等職業著裝外,基本還是黑白灰。因為沈潯覺得,黑白灰怎麽搭都不會出錯,簡單省事,就連他的微信頭像,也是黑色底圖配上白色英文,縮略圖上的英文字母不明顯,乍一看,整個整黑咕隆咚的。直到某天,在孟遠岑的哄騙下,沈潯把微信頭像換成了情侶頭像。雖然這組情頭情得不太明顯,但是作為一個萬年不換頭像的朋友圈潛水黨,還是沒能逃過親友團的眼睛。還沒換上幾個小時,先是梁硯來問。過沒多久,沈河也主動湊過來:哥,你該不會是把孟老師追到手了吧?沈潯:嗯。沈河:靠!!!!!!他激動到一個電話直接塞過去,音量抑製不住地拔高,反複追問細節。沈潯認為很多事情沈河都沒有知道的必要,隻要他不想透露的,統統含糊過去,對麵可能也察覺到他在有意隱瞞,先是嘖聲一片,而後拖長尾音調侃道:“哎呀,這是你和孟老師的小秘密,當然不能和我說啦”沈潯笑著罵了一句回去。“話說你和孟老師處對象這事,我是不是要保密?”“是的,你暫時誰也別說。”這事沈潯之前就有思考過,首先,他不知道這會不會對孟遠岑在學校裏的風評造成任何實質性的影響,其次,隻要說出去了,一傳十十傳百,終究會傳到父母的耳朵裏,雖然總有一天他們會知道,但至少不應該是現在,他和孟遠岑還沒談多久。於是他又補充道:“尤其是爸媽那邊,你可千萬別說漏嘴了。”提及沈母,沈河的語氣忽然嚴肅起來,“可是你總有一天要和爸媽坦白的,你是打算等到他們發現了,你再坦白嗎?”沈潯沒細想過這個問題,也從來不敢細想這個問題,他一想起來就煩。逃避和拖延成了習慣,它們就像口腔內部長歪的智齒,蟄伏在身體裏卻毫無用處,沈潯目前尚且能夠忍受它們的存在,等疼痛到了忍無可忍的地步,他或許終於能夠下定決心拔除。沈潯抿了抿唇說:“我也不知道,見機行事吧。”“行,總之我這邊什麽也不透露。”沈河突然又想起來另外一件事,“對了,這周末,我媽喊我回家一趟,你肯定也要回去。”沈潯問:“為什麽?”“媽還沒給你打電話嗎?”“沒。”“那她應該馬上就要打電話給你了,二叔家的女兒結婚了,新娘和你還是青梅竹馬,你不得回去表示一下你的祝福?”聽到結婚兩個字,沈潯的頭就開始頭疼,“祝福是沒問題,問題是她看到了又要催我結婚。”沈河在一旁笑得幸災樂禍,“哥,得虧有你在我前麵擋著,不然逢年過節的時候有七大姑八大姨盯著我的戀愛情況,平常上學的時候還有我媽關注我大學談沒談對象,現在火力都被你吸引走啦。”沈潯忍俊不禁,語氣又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還笑,總有一天也會輪到你的。”掛斷電話,心情莫名隨之低落下來,猶記得小時候參加婚禮,一心隻有美食,毫無心理負擔,長大後參加婚禮,總是提心吊膽,擔心會不會忽然蹦出來一個自來熟的遠房親戚,對他進行奪命三連問小夥子多大了?有對象了沒?有孩子了沒?放下手機,去一趟廁所,沈潯站在水池邊洗手。心情不好的時候看什麽都不順眼,比如現在,他的目光落在纏繞的紗布上,右手指尖象征性地沾了點水,可謂是洗了個寂寞,所以他什麽時候能拆了線,好好地把手洗幹淨?哎。回到客廳,手機正在響,拿起來一看,果然是沈母的電話,電話裏果然說了婚禮的事情。沈潯一邊連聲答應,一邊心道,沈母可千萬別問他談戀愛的事情,結果怕什麽來什麽“我之前沒問,我也知道問的太緊,你會嫌煩,距離你和那位孟小姐相親也有兩個多月了,所以你們現在是什麽情況?”沈潯暗自腹誹,那位孟小姐和他可是連一頓像樣的飯都沒吃過,怎麽可能會有情況?但是話說出口,就變得委婉許多,“相親之後吧,我們還見過幾麵。”就是在電影院偶遇的那次,又見了一麵。“也進行過一些交流。”電影院裏的自我介紹怎麽不算交流?“感覺她應該對我沒什麽興趣。”沈母還挺失望,“哎呀,怎麽又黃了?”沈潯不說話,安安靜靜的,心裏盼著沈母不要借題發揮,又來數落他的法醫職業。好在這次,他微不足道的心願終於得以實現,隻聽沈母說:“行,那就這樣吧,我先掛了。”沈潯將手機丟上沙發上,失神地癱坐在手機旁,餘光注意到自己的右手,他驀然想起來一件事他回去的那天要是還纏著繃帶,就得解釋在遊樂園裏發生的事情,然後就得跟著解釋他為什麽會去遊樂園?而且拆線之後,針眼還要兩三天才能愈合。想到這,沈潯驟然站起身,拿起手機鑰匙就出了門。路上,他在心裏盤算,今天是周三,等到周六回老家,正好是三天,差不多能長好,而且換藥的時候他也觀察過,從愈合情況來看,早這兩天也沒關係,果然到了市醫院,醫生也是這麽認為的。拆好線從醫院裏出來,沈潯緩緩吐出一口氣,至少了卻一樁心事。可惜還沒高興多久,他發現,他又多出一樁心事。因為原本他和孟遠岑約定好了,在這周五的下午一起去拆線,之所以不在上午,還要感謝孟遠岑貼心地考慮到沈潯不想早起的因素。現在他臨時改變主意,總得和對方商量一下吧,雖然現在再告訴孟遠岑不太像商量,更像是通知。指尖敲擊屏幕,輸入框裏多出一行字,沈潯反複修改措辭,怎麽改怎麽不滿意。其實孟遠岑對於陪他去拆線這事一直都挺執著的,沈潯想。比如在約定之前,沈潯就表示過很多次,隻是拆個線而已,他自己一個人去完全能夠搞定。果不其然,孟遠岑毫不猶豫地否決了,別看孟老師說話溫溫柔柔的,在這種事情上根本不留商量的餘地。沈潯隻好答應,然後現在……他又失約了,他可真行。長按刪除鍵,輸入框裏的文字全部消失不見。沈潯呼出一口氣,還是等孟遠岑回來之後麵對麵說吧,也就一個多小時。他最不喜歡的交流方式就是線上的純文字,容易被曲解,也容易曲解別人,看不到對方的麵部表情、肢體動作,隻能在字裏行間努力尋找對方沒有生氣的證據,他不想陷入這種毫無意義的糾結之中。本來打算孟遠岑一下班回來,他就坦白,用什麽措辭什麽語氣,他都暗中演練了好幾遍,但是等真看見孟遠岑那張帶著笑意的臉,沈潯又說不下去了,總覺得說出來怪掃興的,張了張唇,最終沒發出一個音節。孟遠岑隨口問道:“今晚想吃什麽?”沈潯正在發呆。孟遠岑伸出手在沈潯眼前晃了晃,“沈警官回個話。”沈潯才說:“……都行,我隨便。”孟老師圍上圍裙下廚去了,炒著菜呢,忽然想起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剛剛沒說,喊了沈潯幾遍,好嘛根本沒人搭理。從廚房裏走出來,他手裏還拿著鍋鏟,“沈潯?”“嗯?”“我剛喊你這麽多遍你都沒聽見?”“沒聽見,可能油煙機的聲音太大了。”“你來,我和你說個事。”沈潯就走到廚房門口,“什麽事?”煤氣灶上的藍色火焰在跳動,煙霧往上升騰。“你之前問過我,關於你弟弟轉到法學專業的事情,樺大官網教務處今天下午發了通知,我等會兒轉發給你,你讓你弟弟好好準備,筆試成績占大頭,題目都比較基礎,麵試對結果的影響很小,也很簡單,不用太緊張。”沈潯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哦……好。”很久之前的事了,他都快忘了,卻沒想到孟遠岑還替他記著。那邊孟遠岑又說:“我可能會參與到麵試環節,如果有緣的話,麵試的時候說不定能見到你的弟弟。”沈潯沉默片刻,才接了對方的話茬,“他說他最近都在蹭你的課,刑法總論。”“嗯,”孟遠岑想起什麽似的問,“你弟弟叫沈河是吧?”“是。”沈潯點頭。孟遠岑笑著,說出來的話似真似假,“行,我記住了,我下次上課就點名讓他起來回答問題。”沈潯聞言,低頭笑了笑,笑意未達眼底。美味佳肴上了桌,很快一掃而空,孟遠岑站起身,一邊收拾桌麵,一邊說起周五下午的安排,“我打算到時候先把要帶的東西,比如病例那些,提前準備好放車上,中午我從樺大往家趕,到樓底下的時候我打電話給你,你人下來就行,不需要帶別的東西,你覺得可以嗎”沒聽到回應聲,孟遠岑疑惑地抬頭看一眼,卻見沈潯正想什麽想的出神。他之前就隱約預感到什麽,這會兒預感似乎成了真,孟遠岑問:“你是不是有什麽心事,沈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