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麽原因?”紀馳低聲問,循循善誘一樣。“……”夏安遠說不出,怕自己堅持不住,把視線移到別處,不看他這眼神,他難得在紀馳麵前這麽硬氣一回,“總之,我有我的計劃。”“好吧。”紀馳也沒再勉強他了,頓了頓,重複他的話,“你有你的計劃。”“二十七號,”長出一口氣,夏安遠又看向紀馳,認真問,“二十七號,我會去一個晚會上唱歌,馳哥你有空來看嗎?”像是思考了幾秒,紀馳忽而淡淡一笑:“不大一定。”“那天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做,”他問夏安遠,“怎麽辦,可能看不了了。”夏安遠像是做過了這個情況的預案,也沒有失望,隻是說:“那我給你發直播鏈接,可以嗎?”紀馳點點頭,正要再開口,病房外突然一陣嘈雜,像是保鏢攔著什麽人不讓進。片刻後,門還是被敲響了,“少爺,席總說找您和夏先生有急事。”紀馳沒應聲,轉頭看向夏安遠,“應該是為了昨晚的事來的。”紀馳這麽一說,又聯想到許繁星生日宴上席成對自己說的話,夏安遠立刻明白過來昨晚的事情多半和席成他媽脫不了幹係,而席成這麽著急,很有可能紀馳已經查到了他媽身上去。“讓他進來嗎?”紀馳問。夏安遠點了頭。開門之前,紀馳頓住腳步,又問了句,“小遠,如果說席建華當時留給你一大筆錢和產業,你會……”“那些不是我的東西,我不會要。”夏安遠想也沒想地回答,回答完之後,想起紀馳不會無緣無故跟自己提這個假設,才驚覺席成他媽做的一切,很有可能都是基於這個原因。他猛地看向紀馳,紀馳見他明白過來,對他笑笑:“要還是不要,我都支持你。”席成竟然也像是一夜沒睡的樣子。他帶著厚厚一疊文件,門外跟著幾個律師。一進門,先看了眼紀馳,又看向夏安遠。他麵無表情地解釋了當年的事情,並說明他的來意。夏安遠安靜地坐在那兒,好久以後,才從也已經變得安靜的空氣裏找到他的思緒。很難想象席夫人對自己的存在竟然如此介意,即使當年那份更改之後的遺囑從法律層麵上來講根本無法成立,她也仍要杜絕自己會侵犯到他兒子利益的一切可能。雖然能理解她作為一個被欺騙的妻子和一個愛護自己兒子母親的心態,但用上這樣的手段,夏安遠還是覺得震驚。“所以,我今天帶著律師來,是要把爸原來想要留給你的那部分遺產轉到你名下,上一輩的恩怨,就到此為止吧。”他看向紀馳,“還希望紀總看在我們兩家這麽多年的情分上,高抬貴手。”夏安遠看著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短短幾個月時間,席成變了太多,不僅僅是外形的改變,那份紈絝公子的勁頭也沒了,整個人比上次見麵還要頹靡不少。他都能從他們言語中猜到席建華真正的死因,就更別提比自己還要了解事情真相的席成了,得知自己父親是被自己母親因為這種原因加速死亡的,席成心裏想必是驚天駭地。這種時候,夏安遠忽然覺得自己的道德觀也許有些薄弱,又或者他對席建華和席家確實全無感情,估到這一切時他隻是震驚,除了震驚之外,憤怒、害怕、怨恨等等,什麽心情也沒有。於是他隻是臉色平淡地聽完席成的話,然後拒絕了他想要轉移遺產的要求。席成看著他不動,他們對視著,像在等人敗下陣來,但夏安遠沒有對他這份遺產的欲望,沒有欲望也就沒有想要滿足欲望而認輸的可能。於是最終還是席成低下了頭,他懇求夏安遠,人生中第一次認真叫他哥,為他少時做過的所有事情道歉,求他看在跟自己是血親的份上,好好考慮一下。韓家這回連同他媽被上頭一起查,來勢洶洶,不死也要脫層皮,除了紀馳能動這關係,別無他人了。夏安遠想了很久,其實他不需要席成的道歉,他從未將那些事情放在心上過。他能理解席成做那些事情的出發點,也能理解他媽的出發點,能理解所有人走到現在這個局麵,都是命運的安排。但他也沒辦法向傷害過自己的人伸出援手,以德報怨這種事情,需要人有足夠高尚的品格,但夏安遠自認他不高尚,他隻是個平平無奇的普通人。“席成,”他說,“都交給法律吧。”這事情後麵怎麽處理的,夏安遠沒再問過紀馳了。做了全身檢查紀馳才放他出院,因著臉上身上的傷,他在家養了兩天以後開始工作。雖說紀馳說晚會那天他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能到場,但他還是在演出開始前兩天給夏安遠送來一套複古製式的高定西裝,暗灰色、戧駁領、一條波普紋領帶,燈光一打,整個人都熠熠發光。布料很適合聚光燈下,可這西裝版型過於正式了,夏安遠想,很少有人會在文娛晚會上穿這樣的西服,更多人會偏向於選擇潮流線的時裝。但紀馳希望他穿這套,他就換上了這套,發型師給他頭發做成了現在年輕明星都愛做的三七分括弧型,夏安遠往鏡子麵前一站,幾乎都要認不出自己來。人生中第一次打扮成這樣站在這麽多人麵前,說不緊張是不可能的,即使頭天已經彩排過兩次,但當夏安遠拿著話筒站上舞台那一刻,他還是沒抑製住手抖,舞台下麵似乎有千千萬萬人,都看向他,都在等待他。這瞬間,從小到大的那些過往像走馬燈一樣在眼前重映,十年前的他,二十年前的他,藏在人群深處裏的他,在每一個角落裏長大的他,從沒有想過會有這麽一天。他竟然站在了舞台上麵,將自己展示給所有人看,聚光燈“噔”一下打下來,他像成為了喧囂世界的最中心、所有注目的聚焦點。一圈再一圈,預料之中的,他沒能找見紀馳。事實上即使紀馳在,這麽多人,他也根本找不見。夏安遠閉了閉眼,緩了口氣,耳返裏熟悉的鋼琴聲起,將他帶進那些已經消散遠去的過往,一想到紀馳很可能正隔著屏幕看著自己,那些不安的情緒仿佛也蕩散在音樂裏麵。紀馳會在聽嗎。聽他唱他們的從前,和他的決心風卷起星斑淺淺光點匯成你眉眼是動情 溫柔 貪婪 眷戀是放手 墜落 疼痛 難眠再飛舞聚散 演變從前見你的第一眼蕩動和歆羨怕與你並肩俗套故事時刻上演夢裏全是你在出現是呼吸 擁抱 親吻 額尖抵額尖是對視 沉默 疲倦 可你我欲壑難填再按下播放鍵 倒帶明天見你最後一麵是你避而不見我不想 有明天可以等我嗎一秒鍾 呼吸間我有一顆心 劣跡斑斑隻剩愛意永遠可以停留嗎月落下 破曉前我和神做交換 餘生力氣把它捧在你麵前別說話 先聽我回答混沌裏抬頭 我看見天際烏雲連片有微光乍現別轉身 聽我回答吧人群裏回頭 我看見迷路迷了好多年你牽我向前讓我牽你向前我想這一次你做我的船帆我做你的舷最後一個音符落地,世界變安靜了。夏安遠睜開眼,看到燈光變幻,人群裏一張張模糊的臉。他鞠了躬,往台下走,舞台上繼續熱鬧的流程。他是一個幸運的過客,借走了大家的幾分鍾,來給他的心上人表一場唱得寫得都不怎麽樣的白。人頭攢動,晚會要進入最後的時間了,夏安遠逆著人流緩慢地走,有種夙願終成之後的惘然,他現在該去哪?該打個車回家,向紀馳道晚安之前,問問他有沒有聽見?或者他應該直接讓車把自己載到紀馳的所在地,就在今晚,完成他計劃裏的最後一環。後台通道昏暗、擁擠,走到拐角,夏安遠突然被攔住了去路。認了半天才記起這人是小時候跟在紀馳身邊的保鏢之一。他被他帶著往外走,左轉、右轉,出了通道,走到一扇隱蔽的小門,保鏢替他推開。外麵是場館後門的一片空地,夏安遠頓住腳步,耳邊“轟”地一聲嗡鳴,心髒忽然千萬頭鹿撞似的跳起來。昏白的燈光下,他看到好大一堵花牆是他和紀馳都刻在肌膚上的帆船。隻是一眼,夏安遠視線就模糊了,他認出來,花牆用的鮮花全都是他之前送給過紀馳的那些品種。而紀馳正站在這堵巨大的花牆前麵,身上那套西裝和夏安遠身上這套似乎成對。他捧一束紅玫瑰,向夏安遠伸出手,笑著說:“小遠,過來。”夏安遠沒動,他眨眨眼,還沒說話,淚水就先湧了出來。燈、花和紀馳都變成了斑斕的光點,像萬花筒,像滿天星。太美了,時空仿佛在此刻錯置,他看到那年情人節紀馳送他的煙花,是海、是浪,浪中間推出來一艘遠馳的帆船。煙花深處,紀馳也是這麽向他伸出手,他用拍立得將那格畫麵定住,那些獨自在外奔波流浪的日子裏,他每一晚都抱著這樣的紀馳安睡。光影重疊處,紀馳來到他麵前,“小遠,不要哭。”他輕柔地去擦他滿臉的淚,“我聽到了,我做你的船帆,你做我的舷。”夏安遠抿著嘴用力點頭,哽咽了很久,似乎覺得自己這樣也太丟臉了,胡亂用手在臉上抹了一把,抬頭看紀馳:“這首歌還沒取名字,連報幕都是《無題》。”他看到紀馳眼睛裏的自己,好清晰,“你幫它取一個吧,馳哥。”“要我取啊?”紀馳有些無奈地笑了,“我想不出來其他什麽,我滿腦子都是小遠,”他手掌攏住夏安遠的臉頰,沉聲說,“要不然就叫《小遠》?”夏安遠吸了吸鼻子,低低地“嗯”了聲:“你說有很重要的事要做,”他垂眸看著紀馳懷裏的紅玫瑰,“是給我買花嗎?”紀馳沒回答,把花遞給他,認真看了他一會兒,忽然鄭重地問:“夏安遠,愛我嗎?”夏安遠被這問題狠狠震了一下。夏安遠,愛我嗎。記憶中,這是紀馳第一次問他這種問題,而荒謬的是,他聽到這個問題的一瞬間,才恍然意識到,好像前前後後這麽多年,他從沒有對紀馳講過愛。晚會已經散了,後門偏僻,仍有三兩行人路過,見到這個壯觀的花牆,震驚地“哇”聲掏出手機拍照。夏安遠沉默了片刻,忽然牽起紀馳的手,帶他沿著自己從場館出來的路往回跑,又是逆著人流從後台擠回去,一路上不知道接收了多少側目。觀眾差不多已經全走光了,工作人員準備開始收拾設備,話筒也早就關掉,夏安遠著急地轉了半天,從場務道具那裏找到一隻擴音器。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落俗遊戲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雲上飛魚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雲上飛魚並收藏落俗遊戲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