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良久,路徐回答他,聲音微啞。“回來的話能給我答案了嗎?”蘇折寒的目光認真發緊。路徐眨了眨眼,他大約知道蘇折寒想要自己給他什麽答案。“可是我不喜歡你。”路徐啟唇,冷淡而平靜地在風雨聲中再次拒絕蘇折寒:“那樣你還回來嗎?不要因為這個回來了,沒必要。”蘇折寒凝視著路徐微涼的眸子,他覺得自己的喉舌似在瞬間被狂肆的風雨死死攥緊,發不出任何聲音,他在路徐平靜得詭異的情緒裏忽然勾起了唇:“回啊。”像一陣歎息,很輕、又很重地飄進路徐耳中。下一秒,蘇折寒鬆開行李箱,傾身將路徐抱住,用力極大,他聲音發沉、一字一句說得清晰決然:“回來,讓你愛上我,然後把你帶走。”第31章 蘇津南 李落雲耳畔的溫軟一觸即分,蘇折寒短暫地擁抱了路徐幾秒,然後鬆開他,將所有情感盡數注入路徐眼中,濃烈、喜歡、決絕、明亮,他深深地、長久地望了路徐一眼,然後推著行李箱,轉身走進雨裏。春雨料峭吵鬧,路徐定定站在風中,望著蘇折寒越走越遠。“騙人。”過了很久,路徐沙啞著開口,和漫天的雨水對視著,眼眶紅得駭人。天光大亮,工廠道路上漸漸有工人出現,不免紛紛對這個撐著傘站在路上一動不動的人側目。路徐眸色泛涼,眼前再無蘇折寒的身影,不知這麽站了多久,路徐才緩慢地轉過身,朝廠區深處走去。蘇折寒在不在對大部分工人的影響不大,他平時也不常來車間,來就是找路徐,大家還是一樣的上工、吃飯、再上工,偶有工人閑暇時會提上一嘴:“蘇折寒走了怎麽都不聯係我們?”一到這時候大家都會不約而同看向日漸瘦削蒼白的線長,路徐卻從來不理,他悶頭幹活,性格也愈發沉鬱:“活都幹完了?速度這麽快的話我去找主任要加量了。”大家隻要一聽路徐這麽說便都安靜下來不再問,但暗地裏開始討論路徐一點也沒有以前好,越來越像別的線那些黃世仁線長了。“路徐,你要不休息一天吧。”這天下了晚工,陶鈺看不下去地拉住搖搖欲墜的路徐,不想讓他再去ktv了,不到一個星期路徐便瘦了一圈,平時還知道吃個泡麵,這兩天陶鈺發現他連泡麵都不吃了,偶爾啃個饅頭麵包就把飯對付過去。路徐眼中卻泛著一種讓陶鈺陌生的極端的興奮:“桃子,你知道我昨晚賺了多少錢嗎?”陶鈺越發擔憂:“但是你...”“兩千六百塊。”路徐勾著笑,長闊的鳳眼因疲憊而猩紅,陶鈺無奈地歎氣:“蘇折寒問我你為什麽一直不回他消息。”路徐眼尾和嘴角的笑在這個名字出現後霎時消散,他眼神發著木,喉結抖了下,含混道:“你別回他。”說完路徐便扭頭騎上電瓶車離開。陶鈺覺得這樣下去路徐總有一天要出事,路徐這些天每天越繃越緊,聽王朋易說他每天晚上睡個五小時都是多的,大部分時候淩晨兩點過了才回宿舍,滿身酒味地倒頭就睡。但陶鈺管不了路徐,頂多就是勸兩句,直到蘇折寒給她發消息,說路徐一直不回消息,問她怎麽了。陶鈺本以為搬出和路徐關係好的蘇折寒,路徐會聽進去些勸說,但沒想到路徐會表現得更加抵觸。陶鈺又歎了口氣,她捏著手機看著消息列表裏蘇折寒的問話,選擇尊重了路徐,沒有回複。寧江。蘇折寒回去那天,腳剛沾上寧江的土地,寧江城大半個二代圈子都知道他回來了,一是托林逍的福,給他在回去前就宣傳得沸沸揚揚;二是親爹也差不多時候要從項目裏出來,寧江城那些老爺們也八卦著給後代科普。曉螢蒸嚦總之蘇折寒剛下飛機,三家司機就已經競相在vip出口等自己,一是趙或給自己找的、另外倆是倆前女友家裏派出來的,說是來接自己,其實就是確認自己是否真的回了寧江。蘇折寒上了趙或的車後第一時間給路徐去了消息,路徐沒有回複他,蘇折寒當下沒有在意,等他回了自己家,掐著路徐下晚工的點又發了條消息過去,路徐卻依然沒有回複。這時候蘇折寒的手機裏塞滿了寧江等著和他吃飯喝酒見麵的人,幾乎每分鍾都會蹦出消息來,隻有置頂孤零零地安靜著。“謝邀,回來見個父母,時間緊張,就不和大家聚了。”蘇折寒在當晚九點發了條朋友圈,又把大部分消息屏蔽,拿著手機在一樓客廳焦慮地轉來轉去。難道是最後那句話嚇到他了?蘇折寒想,不應該啊,小路徐本來就沒有安全感,不太相信自己會回去這事兒,所以自己才會三番五次跟他強調。盡管那個擁抱自己確實是帶著些私心,占了人的便宜。但真的......好喜歡抱他。蘇折寒覺得自己大概是中邪了,僅僅一天沒看到路徐就想念得不行,無心工作、也無心擔憂接下來親爸回家後的狂風暴雨。蘇津南是在蘇折寒回家後第三天到的寧江,趙一平親自來接的他,開了輛高調的邁巴赫等在機場門口。比起趙老板開的車,從普通出口出來的蘇津南就不起眼多了,盡管他整個人板正高挑,但戴著口罩、拎著牛津布製的公文包,和機場裏匆匆趕路的旅人區別不大。“一平。”蘇津南一眼便認出趙一平的車,拉開副駕駛的門坐上去,客氣道:“謝謝。”“沒事兒,前天折寒到寧江,也是趙或找了司機來接的他,誰讓我們父子是你們父子的好朋友呢。”趙一平笑道。“折寒?”蘇津南記得自己兒子現在應該還在德國念書。趙一平啟動車子,挑眉道:“是啊,你兒子孝順,知道你要從項目裏出來,提前回來為你接風。”聽到這話,蘇津南古板平靜的臉上難得出現了溫和的笑意,在項目裏呆整整一年,說不思念家人是不可能的。“順便讓你替他擺平點麻煩。”趙一平不嫌事大,他轉頭看了眼老友迅速變化的表情:“具體什麽事兒你去問他,不過我估計不用你問,折寒這孩子會自己說的,他打小就聰明。”蘇津南臉色已經沉了下來,隻追問了一句:“他害人了?”“哎喲,別亂想,這倒是沒有。”趙一平連忙否認:“也就是把國外幾個叫得上名字的汽車大佬挨個耍了一遍搞得人家滿世界追殺他而已。”蘇折寒早就收了趙或的風,說親爹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他差著做飯阿姨做好了一桌蘇津南愛吃的菜後讓人家先下了班,自己在家等父親。蘇津南回到南園的家時正好是中午,他冷著臉下了趙一平的車,三兩步上前輸入家門密碼,從花園拾級而上,打開客廳門,就見自家兒子正淺笑著站在沙發前,喊出久違的稱呼:“爸,歡迎回家。”“嗯。”蘇津南還是做不到一回家就教訓兒子,他上前和許久未見的蘇折寒擁抱了下:“瘦了啊。”“長高了而已。”蘇折寒端上父親最喜歡的毛尖:“春天的新茶,你嚐嚐。”蘇津南接過茶水後坐下,小抿了一口便將茶杯放回茶幾:“怎麽不在學校?”這麽快,蘇折寒心想,他坐到蘇津南對麵的那張沙發上,語氣嚴肅:“在那邊出了點事兒。”蘇津南閉口不言,等著蘇折寒繼續說。當初蘇折寒選專業的時候蘇津南一心想讓他選物理化學的研究方向,但蘇折寒不喜歡,他對動力工程類的實踐學科感興趣,在母親的支持下便選了汽車工程方向的專業。大學本科的專業對於蘇折寒來說很簡單,於是他順利地讀了研,開始上手研究並實踐一些汽車方向的新技術和新專利。搗鼓了不到一年,蘇折寒奇跡般地發明出一套直擊目前新能源車痛點的技術來,最誇張的是他的電池可以延長一倍的續航,但充電時間卻能更短、電池原材料也更安全環保。這套技術出來後蘇折寒的幾個導師快激動瘋了,他們拉著蘇折寒做了近三個月實驗,實驗證明這不是偶發性事件,而是他們的學生蘇折寒真的做到了。新能源車的問世徹底攪亂了油車企業的生存法則。而蘇折寒的這項技術一旦被廣泛應用到新能源車上,那無疑會推動油車世界覆滅的速度。消息不脛而走,實驗成功的一個月內,蘇折寒就收到了全世界排名top的幾家車企的橄欖枝,千萬美金年薪邀請他就職的、讓他盡管出價要買斷這套技術的......從導師到同學,有人鼓勵他賣、有人建議他去申請專利、也有人想讓他再研究研究,或許能再做出一套更完美的技術。蘇折寒從小不缺錢,但看著那些車企給自己開出的條件越來越誇張也迷糊了,他突然想確認一下自己這套技術的最高價值點在哪裏。於是蘇折寒分別約見了給他開出最高價位的幾家車企,讓他們競價,價高者得。三家企業競價了一個月,最後的價格高到足夠他們收購一家中型車企。原來頂點在這兒,蘇折寒想。那他不賣了,他想要更高。於是蘇折寒打發走了這三家叱吒了世界百年汽車史的企業,轉頭回學校繼續研究。這誰能答應?人家陪著他玩了小半年,從財產審計到專利律師再到商業間諜,三家企業勾心鬥角下去的成本都夠聘請名集團高層一整年,這不是耍著人玩嗎?於是蘇折寒很快遭到了這三家車企明裏暗裏的報複,圍追堵截中,他隻能問趙或借了私人飛機回國。也幸好這三家企業都來自國外,在國內無法掀起太大的風浪,但下一些陰招損招什麽的蘇折寒也難以防備,所以回國的前三個月他還是低調地找了個小地方躲了一陣。蘇折寒敘述完後蘇津南臉色鐵青,有好半天說不出話,他慍怒地看著蘇折寒:“你這是掉錢眼裏了!”蘇折寒歎息一聲,理智道:“爸,這是錢海。”“你還有臉說?!”蘇津南氣得呼吸重了許多:“你這麽能這麽牛回國幹嘛?!還知道怕?不在國外繼續撈錢?!”“您別生氣。”蘇折寒又給蘇津南斟了些茶:“這件事我的處理方式確實不夠成熟。”蘇折寒從小到大沒犯過什麽錯,偶一犯錯,認錯態度還這麽誠懇,蘇津南便也隻沒好氣地瞪了他兩眼,沒再說什麽重話。“國外去不了了,那就去科學院重新修個學位,你喜歡工程實驗,搞航天研究不錯。”蘇津南適時開口,想趁著這個關頭把兒子的喜好和價值觀扭轉過來。蘇折寒怎麽會猜不透老父親的心思,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下:“爸,剛剛那事兒我還沒說完。”蘇津南皺眉,總覺得兒子居心不良。“其實這事兒擺平得已經差不多了,前陣子我托趙或幫我在國外放了點消息,那幾個企業也慢慢消停了。”蘇折寒道:“我回去複學已經沒什麽問題了。”不僅沒問題,蘇折寒依然在不停收到邀約和問價函。蘇津南先是鬆了口氣,心說既然擺平了那我這火發得有些莫名其妙,都怪那老趙頭講話講一半,害自己以為兒子把事兒鬧大了生命有危險,急得差點就要回基地找人去救兒子了。“你放了什麽消息?”蘇津南邏輯縝密,下意識抓住這個點,眼睛眯了眯。能有什麽消息一放出去,讓人家那麽大幾家企業偃旗息鼓?來了。這場談話終於來到了蘇折寒可能會被親爹打死的緊要關頭,蘇折寒不禁心虛地垂了下眼,他盡量讓氣氛輕鬆:“就是給他們說了下你的身份。”“我的身份?!”東南核工院院長核工程總師蘇津南一拍桌子站起來,無法置信地瞪著蘇折寒。蘇折寒點點頭,底氣不足地:“不說你的身份我哪能活著回來。”“好啊!好啊!”蘇津南氣得滿臉通紅,滿屋子轉悠找趁手的家夥打蘇折寒。雖然蘇津南的身份從不是秘密,但他向來清正廉和,視金錢為糞土,早早決心將生命奉獻給核能研究,為推動人類武器的發展奮鬥終身。所以蘇津南從來不準自己的家人朋友拿自己的身份出去嚇人吹牛,確實,蘇折寒從小到大也沒跟那些不成器的富二代一樣整天用家世耀武揚威。這一點來說,蘇津南一直很滿意蘇折寒的表現。見蘇津南不知從哪裏找了個拐杖朝自己氣勢洶洶走來,蘇折寒立馬站起來就跑:“那是媽上個月從拍賣會買回來給外婆的!上麵都是些玉石,打碎了媽肯定罵死你!”蘇津南一聽隻得放下拐杖,重新找東西揍蘇折寒。“爸,我那是有生命危險了,用你身份保個命都不行?”蘇折寒已經跑到二樓樓梯口,眼見著蘇津南從衛生間抽了根拖把出來。“完了,破老頭軸得很。”蘇折寒沒忍住吐槽,轉身跑進自己房間,從二樓陽台跳到一樓花園,在蘇津南還沒反應過來時跑出了家門。蘇折寒出去後聯係了林逍,之所以沒聯係趙或是因為趙或他爸和蘇津南關係太好,知道自己在他那兒估計分分鍾找上門。林逍接到蘇折寒電話後立馬答應,開著車直接來吃真人瓜。“你媽不管你啊?”林逍心情甚好地問副駕一臉煩悶的蘇折寒。“原則性問題他倆觀點一致。”蘇折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