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全廠都知道你的水平就這樣,他們如果怪你了,有的是人替你說他們。”蘇折寒側頭看了眼沒什麽不同的後門超市:“來超市幹嘛呢?”“......想看看有沒有雜誌或者報紙賣。”路徐誠實道,但後門超市隻會偶爾有幾份報紙,這個時候早都賣光了,他隻是被大家嘲笑得太無地自容,想先逃出來。“這樣。”蘇折寒點頭,邊打量路徐的表情邊試探道:“要不我給你寫?”“啊?”路徐盯著他:“我自己的自己可以寫的。”還是對自己的水平沒有太清晰的認知,蘇折寒想,但他沒強求:“行,如果你覺得寫的有困難,可以來找我幫你看看。”路徐點點頭,被蘇折寒一勸他心情好多了,忽然文思泉湧地決定今晚把另外三個人的匯報稿也寫出來,明天一大早就發他們。路徐說到做到,第二天不僅把另外三個人的稿子寫好,連自己的匯報稿也寫得差不多了,他不好意思在大家麵前朗讀,便在蘇折寒房間裏排練,讓蘇折寒當自己的觀眾。“尊敬的董事長,您好,我是七線的線長路徐,快19歲了。”路徐把語速放慢,嘴角咧出某種詭異的笑。“......誰教你這麽笑的?”蘇折寒不客氣道。“標準笑容就是這樣的。”路徐專門學了一下,據說要露八顆牙齒,自己練了好久才正好露出八顆。“別這麽笑。”蘇折寒歎了口氣:“正常笑就行,這樣會把董事長嚇到。”路徐狐疑地看著蘇折寒,蘇折寒挑眉:“不信去笑給你那些工友看看。”“好吧。”路徐低頭,繼續讀稿子:“我們線主要負責八座麵包車座椅墊的零件加裝,一共有二十七人,五年以上老員工有六名......”路徐很快把三分鍾的匯報稿讀完了,這次沒什麽奇怪的詞語,就是有些地方邏輯比較混亂,蘇折寒幫他修了下,很快便完成了。“主任還說董事長會問問題,他讓我想想怎麽回答。”路徐把稿子順了一遍後道。“什麽問題?”蘇折寒問。“我也不知道,要是問我什麽學曆就尷尬了。”路徐當年剛來北海市,在人力市場找活幹的時候一直騙別人自己是高中學曆,雖然不是因為這個被招進這家廠的,久而久之也沒人關心,但他還是騙了人,心中不免忐忑。“不會。”蘇折寒滿口篤定:“問的話也會問工作方麵的問題。”林逍他爸是標準資本家,員工對他來說隻是賺錢工具,能賺錢就行,他不會想要太多了解這個工具的信息。“比如呢?”蘇折寒想了下,循著林逍他爸的性格問出了第一個問題:“你覺得這個坐墊有哪裏需要改進嗎?”路徐張了張嘴,愣是沒說出一個字。蘇折寒繼續道:“不合格的坐墊會退回到你們這裏返工還是直接銷毀?”“返工。”這個問題路徐回答得飛快。“每個月的返工率呢?”蘇折寒繼續步步緊逼。路徐又頓住,再次回答不出來。蘇折寒見怪不怪:“問題和回答我幫你擬一些,晚點發你。”“問題都會這麽難?”路徐鬱悶道,表情也皺巴巴的舒展不開。“也有簡單的。”蘇折寒開了電腦寫問答,一轉念便生出了別的心思。“你說說看。”“小夥子長得這麽精神,找對象了嗎?”蘇折寒看向路徐,目光深長、嘴角勾著:“這個問題你要怎麽回答?”路徐一窒,下意識想忽略蘇折寒的注視,片刻才道:“我就說實話,說還沒找對象,想好好工作。”“這麽說你找了對象就沒辦法好好工作了?這樣他會覺得你精力不夠,以後需要更多精力的工作會不給你。”蘇折寒這會兒攻擊性雖然強,但心裏很不得勁兒,都這麽久了,這小孩對自己還是一點心思都沒,早知道不問了......“那我怎麽說?”路徐被蘇折寒的邏輯帶進去了。“你就說已經訂婚了。”蘇折寒開始破罐子破摔地滿口胡言:“愛情穩定這事兒對於領導們來說很重要,說明你這人穩重。”路徐逐漸覺得不對勁:“我才18。”“所以是訂婚呀。”蘇折寒鍵盤敲得哢哢響:“反正你早晚要訂婚,三年抱倆,兒孫繞膝,這不是你的夢想麽?”“我什麽時候說這是我的夢想了?”路徐也有點生氣了,蘇折寒越來越陰陽怪氣、還夾槍帶棍的。“你說自己喜歡女生的時候。”蘇折寒不回頭,隻煩躁地盯著電腦屏幕,冷靜地說出酸得他憋屈的話。路徐也是又悶又氣,明明兩人剛才氛圍很好地在討論,不知道怎麽回事兒就這樣了,他朝蘇折寒的背影用力翻了個白眼:“我走了!”“問答不要了?”蘇折寒回過頭,無所謂的敷衍中掩著在意。“誰要誰是傻b。”路徐關上門之前拋下這句話,難得在蘇折寒麵前飆了句髒話,說得還挺熟練。第21章 女婿蘇折寒的房間安靜了會兒,等樓道裏的聲音消失得一幹二淨,房間裏才又響起上著火的敲鍵盤聲。隔天早上蘇折寒在食堂堵住了買早飯的路徐,路徐隻買了個豆沙麻團,正把最後一口吃掉,嘴巴裏塞得滿滿的。蘇折寒把打印出來的問答一言不發按到他胸口。路徐下意識接住,眉頭蹙著翻開那張紙,想說不要但嘴巴裏都是吃的,隻好也一言不發地給蘇折寒推回去。“不要就扔了。”蘇折寒表情冷淡道,目光落在路徐抓著紙的手上。路徐莫名其妙地覷了眼蘇折寒,轉身就朝食堂垃圾桶走去。下一秒蘇折寒三兩步走到路徐身前,路徐嘴巴裏的麻團已經咽了進去,把另一隻手裏裝麻團的塑料袋扔進了垃圾桶。“擋著我幹嘛?”路徐好笑又得逞地看著有一瞬間恍惚的蘇折寒:“你也要扔垃圾啊?”媽的被耍了。蘇折寒腮幫子緊了緊,他撇過目光,朝著離垃圾桶不遠的川菜窗口望去:“我吃早飯,別擋路。”路徐應聲往後退了一步,盯著蘇折寒朝川菜窗口走去。蘇折寒隻得硬邦邦對窗口阿姨來了句:“來碗麵。”“中辣還是特辣?”阿姨一口地道的川渝口音,熱情地詢問蘇折寒。“.....不辣的有嗎?”蘇折寒悻悻道。“不辣的你去那邊窗口嘛!”阿姨邊吐槽邊給蘇折寒指和這個方向相反的一個窗口。“中辣吧。”蘇折寒餘光看到路徐依然站在那裏,攢著股不服輸的勁兒,端起加了起碼三四勺辣椒的麵找了個地兒坐下。“看什麽?要一起吃?”蘇折寒拿起筷子,鎮定地對也跟著站到桌前的路徐道。路徐撇嘴,伸手將那碗麵拉到自己麵前:“你去車間嗎?”“你拿我麵幹嘛?”蘇折寒頓了頓,很在意自己雖然吃不了但用來裝逼的麵。“......你煩不煩?”路徐沒忍住責備道:“怎麽沒完啦?”路徐無奈地和蘇折寒對視,眼裏是一種親切的嗔怪,大約是清晨的緣故,似乎還沾著晨露,濕漉漉的。“那你幫我買個麻團。”蘇折寒一秒服軟,扔了筷子。路徐點點頭,端起那碗麵送回川菜窗口,跟阿姨解釋了幾句後去給蘇折寒買了份早飯。兩人的別扭鬧得莫名其妙、和好得也莫名其妙,總之這天中午路徐就開始背蘇折寒給的問答,又開始讓他當自己的觀眾了。一天後路徐的匯報稿和問答都已經背得八九不離十,路徐心中一塊大石頭總算落地,下工後和大家一起去外麵吃小吃攤。雖然蘇折寒不吃,但不耽誤他樂意跟過去陪著小線長吃。剛下工的時候外麵前後一百多米的馬路上全是小吃攤,而且各個攤位前都站了人,有的還排著隊,熱鬧非凡;大家一出門便朝著自己心儀的小吃攤走去,路徐也熟門熟路地來到一個餛飩攤位前。“二兩小餛飩。”路徐跟攤主道,而後回過頭看蘇折寒:“你真的不吃?”蘇折寒搖頭:“你吃你的,不用管我。”路徐點點頭,其實他想請蘇折寒吃東西的,但蘇折寒似乎一直不愛吃小吃攤。蘇折寒不是沒跟著路徐他們來過門口這條夜市街,攤主們把東西做好後工人們就坐著攤主自帶的小型桌椅板凳在路邊吃起來,路邊的灰塵不說,那些桌椅板凳上也糊了一層髒油,手一劃能直接粘一層黑。“我去買點東西。”路徐的小餛飩快好時,蘇折寒道。很快,等攤主把小餛飩遞給路徐的時候,蘇折寒手裏拿著一瓶水、兩包麵紙回來了。“先別坐。”蘇折寒擋在正準備把小餛飩放到桌上的路徐麵前,先給小板凳鋪了兩層麵紙,又把小桌子裏裏外外擦了好幾遍,等到已經有坐著的工人新奇又鄙視地開始圍觀,蘇折寒才勉強把桌椅擦幹淨。“好了......”路徐端著碗有點尷尬,他小聲道:“我本身衣服就不幹淨,不用擦了。”蘇折寒點點頭,給自己要坐的小板凳也鋪上兩張紙才坐下。夜市燈光亂七八糟地流溢著、一些小攤為了引客把音響開得震天吵,路徐坐在蘇折寒麵前認認真真地吃小餛飩,一口一個,這個隻分到薄薄一束光的角落似乎隔絕了整個夜市的喧鬧雜亂,安靜得剛剛好。隻是總有不速之客喜歡打斷一些美好。“這位...工友,能借個紙嗎?”戲謔的熟悉嗓音在頭頂響起,蘇折寒滿眼的柔和瞬間被煩躁替代,他抬起頭,冷冷地看向不知何時出現在這裏的兩位城裏人。“不能。”蘇折寒不客氣道,遂而把目光投向也已經盯著兩人看的路徐。林逍習慣了蘇折寒的冷淡,他鍥而不舍地厚臉皮:“是嗎,我剛看你又擦桌子擦板凳的,該不會都用光了吧,你可真是個愛幹淨的人。”麵對林逍欠揍的內涵,蘇折寒眼皮都沒抬:“比你愛幹淨,起碼不會要叔叔用過的東西,可能你家比較節儉吧。”林逍臉色一時間非常精彩,他瞪了眼一旁沒做聲的趙或,這!事!到!底!多!少!人!知!道!了!!!路徐有點聽不懂蘇折寒在說什麽,但沒等他思考,蘇折寒就指著林逍的臉,淺笑地對他說:“看,放煙花了。”路徐抬起頭:“哪兒啊?”林逍表情已經僵硬,這時一邊的趙或才開口:“我看這兒還有兩個位置,方便一起坐嗎?我們點了旁邊的麻辣燙,但周圍都坐滿了。”這回沒等蘇折寒開口,路徐便點了點頭:“好啊,就是凳子可能有點髒的,蘇折寒你把餐巾紙給他們用一下吧。”蘇折寒不屈地掙紮兩秒,最後還是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包未拆封的麵紙扔到兩人麵前。這兩人的氣質不像是工人,都長得挺拔體麵,有一瞬間路徐覺得他們和蘇折寒給自己的感覺很相似。但路徐沒有冒犯地問,繼續低著頭吃小餛飩。“你們都是在這個廠裏打工的嗎?”林逍把情緒調整過來,又開始找事兒。蘇折寒不回答他,路徐隻得咽下口中的食物朝他點頭:“嗯。”“噢,好大的廠啊,你在裏麵做什麽呀?”“工人,流水線的。”路徐言簡意賅道。“流水線?好巧,我有個朋友也在這個廠的流水線。”林逍一邊說一邊瞟蘇折寒。“讓他趁早跑路,這廠快倒閉了。”蘇折寒篤定道。“......”林逍又吃了個癟,五秒後才收拾情緒重新出發:“真的嗎?但聽說這個廠挺好的,不僅福利待遇好,還能找老婆,我都心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