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第167章 開播不到半小時，直播間的人數就從兩萬多，垂直降到了八千多，培訓老師方成的臉都青了。今晚輪值的主播，是三岔嶺祖孫三代都在趕場擺攤的“職業小販世家”，也是方成他們反複考慮後確定的人選，因為所有的社恐小販裏，隻有這個名叫江小柱的，平時嘴皮子最利索。果然，對著稿子念產品信息的時候，江小柱半點不帶磕絆的，可這幅做賊心虛、完全不敢看鏡頭的樣子，你是要鬧哪樣啊？方成在隔壁盯著直播間看得都快抓狂了。可這個方案是老板定下來的，再抓狂，他也不敢當著衛的麵罵人呀。難道這次老板的玄學體質又失效了？眼看著直播間在線人數從八千多又跌到了六千多，方成一顆心都拔涼拔涼的。想到他們團隊自從成立以來，在直播領域堪稱一匹黑馬，先後孵化出了“夕陽紅直播天團”、“荷花田村鐵娘子直播天團”等好幾個熱門ip，難不成要在三岔嶺這個地方摔個大跟頭？越想越害怕，方成簡直不敢去看衛的眼睛。他覺得他自己好像也被三岔嶺這幫老爺們傳染上社交恐懼症了。兩個小時後，首場直播落幕，在線人數最終停在了可憐兮兮的3228個。這是衛手下這個團隊，成立以來最慘烈的戰績。直播結束後，整個團隊都喪到了極致。“別急，慢慢來，明天繼續播！”衛安慰他們。所有人繼續喪ing~“這樣吧，你挑兩個身上有故事的，禮拜六晚上，跟我上一下咱們公司的‘周末故事會’，咱們給三岔嶺這個新號引流試試。”衛繼續安慰，不過，這一次，他給出了明確的解決方案。方成眼前一亮！三岔嶺這個新號要是能上周末故事會，那引流效果必須杠杠滴啊！衛一開始讓公司開“周末故事會”這個新號的時候，老實說，公司這幫人沒一個看好的，他們中的很多人都是專業做自媒體的，像是影視剪輯、推書一類的賬號，漲粉確實很快，可變現能力卻完全不行，有時候一個百萬粉絲的影視號，變現能力甚至還不如一個十萬粉絲的生活號。實際上，衛自己一開始也沒想過這個賬號能給公司帶來多少盈利，他做這個賬號，主要是想和粉絲分享一些扶貧路上的故事。眾所周知，鑒於廣電的“河蟹”要求，某些不利於社會河蟹的內容，在綜藝節目裏通常都是“一剪梅”的，哪怕你內容再感人，再有社會爆點，隻要廣電大爺覺得你這個內容不利於社會河蟹，你就甭想播！衛想把這些故事說給粉絲聽，就隻能借助直播間，打打擦邊球，用訪談和講故事的方式，和粉絲們分享一些扶貧故事“不利於社會河蟹”、但卻真實存在的故事。他倒不是非要想和廣電對著幹，主要是，在電視台工作那兩年，衛發現，現在主流媒體能夠讓老百姓發聲的渠道實在是太少了！要麽記者采訪之後、還沒播出來就被河蟹了，要麽就是麵對一個社會熱點話題，主流媒體壓根就集體失聲……就比如說前幾年j省曾經發生過一起震驚國人的家暴犯罪事件，結果就因為施暴者是體製內的，省內所有主流媒體好像突然都瞎了一樣，哪怕本地自媒體都快炸了，他們還是不能發聲。說媒體保護施暴者，其實並不是，不發聲，不過是為了保護地方對外形象罷了，可，終究還是讓人寒心啊！這也是衛堅持要離開電視台的另外一個原因。當初報考電視台，除了專業對口、比較好考之外，內心深處，衛其實也很羨慕媒體那份“鐵肩擔道義”的社會責任感。可進去之後才發現，所謂的“鐵肩擔道義”，隻在審核允許的範圍內。一旦上麵覺得這個內容“不利於社會河蟹”，你就是把文章寫得感人肺腑、聞者落淚，不給你發，你嘔心瀝血寫出來的，就是一堆廢稿……以前衛也跟風罵過媒體人，覺得現在的記者都是縮頭烏龜，什麽都不敢報。可真正接觸到這一行，他才發現，哪裏是記者不敢報？是上麵不讓寫哇！行！你們不讓寫是吧？那咱就直播間見！衛從不後悔從電視台辭職，三觀不合是一方麵，最主要的是，“體製內”這個身份，把他綁得死死的，看到不平的事，卻什麽都不能說，什麽都不能做……電視台甚至還有一項極其變態的規定，所有員工的社交賬號，包括圍脖、微信、某抖某手，都不許“妄言社會話題”。衛一直覺得，他和電視台分道揚鑣是遲早的事情，隻是沒想到會這麽快。幸虧之前一時衝動，把“周末故事會”這個賬號給做起來了，不然他現在就是個鋸了嘴的葫蘆，肚子裏有再多的話，也沒辦法為自己發聲。現在這個賬號已經快八十萬粉絲了，讓團隊驚掉下巴的是，明明這個賬號，隻是老板為了講述扶貧故事創建起來的，每場直播都沒有帶貨，可他們掛在小黃車裏的產品，卻一直賣得非常不錯，幾乎每周都有幾十萬的銷售額。雖然利潤比不上他們公司幾個主賬號，但一個專心講故事的賬號，能有這樣的帶貨成績，在業內已經算是很牛逼的了。三岔嶺的“社恐式直播”出師不利，村幹部們都急壞了。村長江永誌甚至為此專門召開了一次村民大會，號召全體村民回家打電話，動員每一個村民都來看他們的直播……可整個三岔嶺村攏共就那麽幾百號人，其中還有一大半是基本不看直播的老人和小孩，就那麽一百來號粉絲，夠幹什麽的？等等！“老板！你看這幾天的數據分析曲線圖！”方成一臉激動地拿著一張打印紙衝了過來。新賬號出師不利，衛這幾天都留在三岔嶺“督戰”，接過方成遞來的數據分析圖，衛仔細對比了一下，也忍不住坐直了身子。雖然直播間每天在線的人數依然少得可憐，但從第二天開始，直播間在線人數就穩定在了三千左右，而且，賬號粉絲數也在穩步上漲……“我說什麽來著？社恐怎麽了？總有同樣社恐的網友，不喜歡鬧騰的直播間，就喜歡這種主播毫無交流欲望的直播間呢？”“嗯嗯！老板你太牛了！”方成連連點頭。“好了，繼續努力！別忘了及時複盤各項數據，以後每個月，團隊要出一份專門針對三岔嶺這個新賬號的月度小結，這一仗雖然難打，可打好了，卻給咱們公司積累了孵化小眾賬號的寶貴經驗，方成，這個光榮而又艱巨的任務就交給你了，有沒有信心完成這項任務？”“有！”方成被老板狠狠灌了一大碗雞血，興衝衝回去複盤數據去了。周六晚上八點，衛親自主持的“周末故事會”，準點開播。“今天，我想帶大家認識一個特殊的人群。”“他們出身大山深處，不善言辭，祖祖輩輩都挑著扁擔，沉默而又堅韌地扛起了養家糊口的重擔。”“前幾天，我在圍脖上和大家分享了一個直播間，我知道，很多粉絲看了之後都覺得有些失望，覺得這些主播不夠敬業，隻知道對著腳本念台詞，連和鏡頭對視的勇氣都沒有。”“其實不光是你們，我自己剛知道這個情況的時候也是大吃一驚，後來帶著團隊在這裏的農村大集蹲了兩天，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至於三岔嶺的老鄉們為什麽直播的時候不看鏡頭，我想，還是讓他們自己來和大家分享一下他們的故事吧……”衛請出來的第一個嘉賓，就是那個“三代祖傳擺攤專業戶”三岔嶺村村民，江小柱。江小柱家，不但祖孫三代都是趕場小販，而且，祖孫三代還都是“贅婿”。說“贅婿”也不恰當，更準確的說，他們家從爺爺到爸爸，再到江小柱自己，都是郎山的“走婚新郎”。別看擺攤的家當多，可利潤卻十分有限，反正肯定是支付不起山裏高昂的娶媳婦費用的，所以，從江小柱的爺爺那一輩起，就開始借著趕場擺攤的便利，做起了“走婚新郎”。直播的時候，衛讓人把鏡頭調整了一下，對準自己，這樣的話，江小柱不需要對著鏡頭說話，隻要對著自己說話就行了。換了個角度，果然江小柱說話都開始利索起來。順著他的回憶，直播間的幾萬粉絲，仿佛也跟著來到了神秘的大山深處，體驗了一把傳說中的“走婚文化”……江小柱的爺爺並不是郎山本地人，是當年打仗的時候，從外麵逃到郎山躲避戰火的。因為熟悉外麵的世界，再加上自己沒有土地，也不會打獵，為了生存，爺爺經常會冒險去山外采購一些針頭線腦、鹽巴、糖果之類的零碎東西，挑著擔子，遊走在大山深處的村落間討生活。山裏人警惕心強，再加上當時正逢戰亂，村裏隨便來一個陌生人，都會引起村民的警惕。於是，漸漸的，小販和村民之間，就形成了一種默契小販不進村，隻在村口找個地方，把擔子放下來，然後搖動響鈴，表示自己來賣東西了。然後，村裏有需要的，就會拿著錢來村口買東西。怕小販是進村打探消息的，村民們擔心惹禍上身，也幾乎不和外來的小販交流，雙方就跟做賊似的，交易完成就各自散開……那個年代，隻有足夠的警惕心，才能讓人們在亂世裏平安活下去。聽說，早些年郎山有一個村子，就因為好心收留了一個假扮小販的山賊，最後全村都被山賊給殺光了，原因也有些可笑，居然是閑談間有多嘴的村民八卦，說他們村祖上曾經給朝廷挖過銀礦。聽到這個故事，衛都無語了。這別說是山賊了，就連他這樣的普通人都忍不住心動好嗎？祖上曾經給朝廷挖銀礦，那就是說，你們村肯定有人知道哪裏有銀礦咯？在那個戰火紛飛的年代，一座銀礦代表著什麽，應該不會沒人知道吧？山裏人隻知道山賊把這個村子裏所有人都殺了，可衛卻猜想，如果這個故事是真的，當年這個村子裏的人，肯定經曆過比死還殘忍的嚴刑拷打……不過，也正因為江小柱的爺爺堅持在三岔嶺周邊熟悉的村子裏擺攤，一來二去，他也混成了熟麵孔，還因此被一個山妹子相中，做了這家的“走婚新郎”。說到這裏，某些喜歡看種馬文的男頻讀者也別急著高興，郎山的走婚文化，可沒有想象的那麽美好。首先，男方要想住到女方家裏去，就必須承擔倆人住在一起期間的生活開銷，不然人家憑什麽跟你睡？萬一你丫的沒有生育能力呢？那不是白睡了？除了負擔生活費之外，女方生下孩子之後，如果是女孩子，那養育孩子的開支都是女方承擔，如果是男孩子，那不好意思，養孩子這筆錢還得男人出，而且男孩子長大之後，一般都是由男方帶走。這樣表麵看來，男人不花一分錢彩禮，就白得了一個傳宗接代的兒子。可實際上，山裏人但凡有辦法，男人們還是想花錢娶個媳婦回家的，這樣照樣能給自己生兒子傳宗接代不說，家裏還能多出來一個終身的免費保姆，幫忙洗衣做飯、帶孩子種地，還要陪睡……多美？隻可惜，大概也是看透了婚姻中女人比較吃虧這個真相，在郎山，很多女戶為主的村子，女人們寧可找個“走婚新郎”，自己承擔養育女兒的重擔，也不肯給男人當牛做馬一輩子……咳！江小柱的爺爺，在他奶奶生下第二個女兒之後，就抱著他爸，被他奶奶掃地出門了。然後，老爺子便繼續挑著擔子，一邊的籮筐裏裝著貨，另一邊的籮筐裏裝著娃，把江小柱他爹拉扯大了。後麵兩代人的命運，和他爺爺簡直就是複製黏貼！不得不說，郎山的女戶們，真的是人間清醒的代表了。然而，江小柱卻有一個偉大的夢想：他和現在的“臨時新娘”有一個約定，在女方生下女兒之前，江小柱要是能賺錢給她在鎮上蓋一棟三層樓的大房子，她就和他領證結婚，做一對真正的夫妻。當時聽到這個約定的時候，衛就知道，以江小柱以前的收入，就算再擺攤十年，估計也攢不夠買宅基地蓋房子的錢，人家女方這是在讓他知難而退呢。不過，大概是因為還沒有騙江小柱幫她生閨女，所以不好意思一口拒絕，咳~可誰知江小柱不但當了真，現在還報名來做帶貨主播，看樣子是鉚足了勁想坐實了這段婚姻，唉~希望他不要被女孩子始亂終棄吧。這也是衛為什麽要選擇讓江小柱來直播間講故事的原因。果然，一開始聽到江小柱的爺爺被“臨時新娘”掃地出門的時候，女粉絲們哈哈大笑，彈幕都一下子密集起來，無數未婚的妹子們紛紛表示“學到了”。可等到江小柱可憐兮兮地講述著他和“老婆”的約定，還幻想著和“老婆”修成正果的樣子，經驗豐富的女粉絲們，已經忍不住開始同情他了。稍微有點戀愛經驗的女孩子，其實都能聽得出來，江小柱的“老婆”那番話，簡直就是渣男的翻版啊！換個角度，就像渣男對女孩常說的那句話：等我有錢了，一定給你買最豪華的別墅，再請十個傭人……你放心，真等到男人有錢有勢了，第一個換掉的，肯定就是你這個“糟糠之妻”！想到這裏，女粉絲們對江小柱不禁更加同情起來。渣不分男女，可憐的江小柱，他還真以為蓋了大房子，“老婆”就願意和他做一輩子夫妻了呢，搞不好等女兒一生下來，他就要被掃地出門了，噗~可憐歸可憐，但她們還是站在自家姐妹這邊的！換成是她們的話，自己有條件把孩子帶大，誰特麽願意嫁給男人一輩子當牛做馬啊？想了想，粉絲們決定，還是去關注一下這個叫三岔嶺的賬號吧，總不能讓這可憐的娃人財兩空吧？老婆沒撈到，能撈到點錢也是極好的嘛~江小柱要是能賺到很多錢，就算現在的“老婆”不願意嫁給他，萬一有別的女人願意嫁過來呢？換人是不可能換人的，江小柱還就是死心眼的愛上了這個不想結婚的女人，眼瞅著就要去山裏挖野菜了，噗~幸虧被衛給撈出來做直播了。還真別說，一年後，三岔嶺的短視頻矩陣做起來之後，個人賬號粉絲已經有五十多萬、每年都能賺到上百萬的江小柱，還真把這個老婆給追到手了。不過眼下，他還是個疑似被無情騙婚、連鏡頭都不敢看的直播界小萌新呢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