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花玉樹雖然失去了一些童年的記憶，但身體的記憶卻不會錯。每次照鏡子看到自己眉梢這塊傷疤，他總覺得這塊疤印象特別深刻，好像是很小的時候留下的，當時他應該還和自己的親生父母生活在一起……如果薛長安沒有提到這塊傷疤，花玉樹可能還沒那麽重視，畢竟早些年找他尋親的也不少，但沒一個是真的，潛意識裏，他總覺得自己的親生父母要麽就是不在了，要麽就是早就生了其他孩子，把他這個被拐走的孩子給忘了。可現在，衛卻告訴他，就在j市！距離花子村不遠的地方，有一個人，很可能就是他的親生父親！聽說，他為了尋找自己，幾十年來都沒有再生過別的孩子，騎著一輛破破爛爛的二八大杠，走街串巷的賣叮叮糖，自行車前麵，至今還掛著關於他的尋親啟事……“衛總，麻煩您，讓他在j市等我，我、我明天一早就到！我肯定去！”掛斷電話的瞬間，不知道為什麽，花玉樹伸手捂住了雙眼，熱淚滾滾而下。雖然直到此刻，他都沒有見過對方一眼，可是，此刻，他的心裏卻有一種強烈的預感，那就是他的父親！聽說花子村的新任村支書，居然靠他們這檔節目找到了自己的親生父母，汪群驚喜交加，在征得花玉樹本人同意後，立刻派了一組攝像過來，全程跟拍。這要是真能確定是親生的，那他們這檔節目可真算是無意中做了一件大好事了。花玉樹直接開車到了胡家，昨天晚上，擔心老人家一個人住在外麵不安全，胡倩倩把人帶了回來，反正家裏空房間多得很，胡姥姥聽了薛長安夫妻倆這些年萬裏尋親的故事，感動得直抹眼淚，胡姥爺也紅了眼圈，開了一瓶酒，又讓胡姥姥炒了幾個菜，陪薛長安喝了幾杯，也多虧了這點酒精，老人才安穩地睡了一晚上。花玉樹趕到胡家的時候，還不到七點鍾，事實上，他昨晚幾乎一夜未眠，淩晨五點鍾就出發了，到了省城天剛麻麻亮，也不好意思去人家家裏敲門，就在外麵隨便找了個早點鋪子，沒滋沒味地胡亂吃了幾口，好不容易熬到七點鍾，立刻跟著導航找到胡家住的別墅。看到薛長安的第一眼，花玉樹腦子裏便嗡的一聲，那些埋藏了幾十年的記憶，如潮水一般湧上心頭。他想起來了！“爸！！！”一聲淒厲的呐喊，花玉樹噗通一聲跪在了年邁的薛長安麵前，抱著薛長安瘦骨嶙峋的雙腿，嚎啕大哭。“狗娃？爹的狗娃啊！爹找了你這麽多年，你跑到哪裏去了哇？”薛長安抱著花玉樹的腦袋，眼淚止不住的流下來。胡家幾口人看著這一幕，又是心酸，又是替薛老爹高興。有時候，血緣親情這種事情真的很奇妙，甚至都不用去做親子鑒定，這一刻，薛老爹和花玉樹，都不約而同地認出了彼此。隻有衛有些黑線：狗娃？沒想到花支書的小名居然這麽接地氣的？噗~果然，平靜下來之後，聽到薛長安口口聲聲叫自己狗娃，已經人到中年的花玉樹也有些難為情了，開口問薛老爹：“爸，我現在這個名字，是當時福利院的院長幫忙取的，我在家的時候大名叫什麽？家裏給取了嗎？”“怎麽沒有？你大名叫做薛嘉樹！這可是你爺爺翻了好幾天新華字典才定下來的。”薛長安擦了擦眼淚。聽到這個名字，胡家人都忍不住驚訝了起來：居然連名字都帶了一個“樹”字？看來，連老天爺都在幫著花玉樹留下和親人相認的最後一點線索呢。果然，聽到薛長安說自己以前的名字居然也帶了一個“樹”字，花玉樹剛止住的眼淚又湧了出來。抬手擦了擦眼淚，花玉樹把自己現在這個名字的來曆解釋了一下。這下就連薛長安都忍不住歎息了，玉樹開花？難道當年福利院院長辦公室裏的那棵玉樹，真的有靈嗎？“花開見喜！合該你們父子團圓啊！”胡姥爺感歎道。父子倆在胡家客廳坐了下來，花玉樹迫不及待地問自己親媽在哪裏。他很害怕親媽已經不在了，不然為什麽隻有爹一個人在外麵流浪尋親呢？沒想到親媽居然還活著！“你媽她，唉！自從你丟了之後，一直沒找到，你媽精神就不太好，我怕她也走丟了，就把她送回老家去了……”花玉樹，不，現在應該改名叫薛嘉樹了。薛嘉樹恨不得現在就飛回去看他媽，不過，保險起見，父子倆還是去做了一個親子鑒定。本來按照鑒定機構常規流程，需要一周才能出報告。薛嘉樹根本不想等，出了一筆加急費，第二天下午就拿到了鑒定報告。鑒定結果不出所料，薛嘉樹果然是薛長安的親生兒子！當天晚上，j省電視台錄節目，居然意外幫助一對失散了幾十年的父子重新找到彼此的傳奇故事，就登上了晚間新聞。汪群表現得比當事人還要激動，非但讓人連夜把尋親過程剪輯了出來，還在圍脖組織了抽獎活動，慶祝節目嘉賓找到親生父母。本以為這件事情就這麽圓滿落幕了，可誰知道，就在薛嘉樹帶著妻兒老小回故鄉認親的時候，一個比尋親故事更加勁爆的新聞，在j省掀起了軒然大波當年報警幫助薛嘉樹逃出人販子魔爪的熱心群眾，對外公布了自己二十多年來“臥底”花子村，陸續搗毀了數十個人販子窩點的傳奇經曆！更讓人驚掉下巴的是，這個潛伏了二十多年的“臥底”，居然就是那個曾經在花子村“凶名在外”的村霸金爺？第152章 臥底二十多年，被金爺送進去吃牢飯的人販子，要是手拉手站在一起，估計都能繞花子村兩圈了。因此，為了保護這個珍貴的線人，直到前兩年金爺“金盆洗手”，退出臥底這個隊伍，警方也依舊沒有對外公布過任何關於他的信息。主要也是怕人販子萬一還有在逃的同黨，懷恨在心，看到消息後跑來報複金爺。原本金爺自己也想就這麽“隱姓埋名”，猥瑣發育，安安穩穩地過完人生最後的歲月。隻可惜，“好人有好報”這句話，並沒有應驗在金爺身上。就在半年前，他被確診了肺癌晚期。雖然醫生並沒有說他還能活多久，但是，醫生對義子曹東的那句叮囑，他可是聽得明明白白。啥叫“想吃什麽就吃什麽、讓老爺子開開心心的”？這不就是給他判了死刑？想到自己時日無多，不知道什麽時候就去見上帝了，金爺就覺得，自己在走之前，應該再給這個世界留下點兒什麽。可是，他這輩子就跟那陰溝裏的老鼠似的，做的都是見不得光的事兒，能給這個世界留下點兒什麽有價值的東西呢？這個問題，在看到花玉樹和親生父親團聚的新聞那一刻，金爺的心裏，突然就有了答案！二十多年前，金爺裝瘋賣傻、假借喝醉酒跟人打架被抓進派出所，實則趁機向派出所報警的行為，讓他誤打誤撞的，就此成了警方安排在花子村的臥底。這些年來，金爺逐漸從一個跟著老大收保護費的小嘍，混成了自己收保護費的“大佬”，除了前幾年“掃黑除惡”的時候，警方為了保護這個線人，把他也抓進去、例行走了個過場之外，表麵上，金爺在花子村一代混得風生水起，是個遠近聞名的“村霸”。可實際上，金爺卻借著花子村那幫花子充當他的耳目，搜集人販子的信息，協助警方打掉了幾十個販賣人口的團夥。可以說是為j省的打拐事業，立下了赫赫戰功。之前衛他們第一次去花子村的時候，還擔心村裏會不會有人販子，畢竟，“拍花子”這種事情，從古至今都是屢禁不止的。可是，從節目組進村，一直到錄完節目出來，他們也沒聽說村裏有過販賣人口這種事情，前些年的“掃黑除惡”，掃到花子村的時候，查出來的也多是盜竊、搶劫之類的犯罪行為。原來，不是花子村沒有“拍花子”的，而是那些參與販賣人口的花子們，都被金爺這個臥底給送進去吃牢飯了……這些年，每次看到有人販子被他親手送進去的新聞，金爺都忍不住內心暗爽，心想老子可牛逼壞了，幹掉這麽多人販子，挽救了那麽多家庭，這陰德還不得堆成了山？下輩子可別再投胎做混混了，這麽多陰德，投胎的話，起碼也得是個身家百億的豪門闊少吧？隻是，再怎麽牛逼，也隻能等下輩子再說了。這輩子他都沒幾年好活的啦！這些年，雖然因為擔心被報複，一直不敢暴露自己臥底的身份，可每一次參與的打拐行動，金爺都會在事後仔細複盤，他整理記錄的那些人販子和被拐兒童的信息，已經寫滿了三個厚厚的筆記本。這裏麵有些兒童已經被親生父母找回去了，有些卻和花玉樹一樣，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一直沒有找到自己的親生父母。還有一些在逃的人販子、已經被抓獲的人販子……這些信息，以前金爺都是匿名在網上零零散散的發布了出去，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看到。可現在，他反正也沒幾年可活的了，而且這輩子無兒無女，也不怕死後家人被報複，索性就想找個靠譜的媒體，把這些資料一把子撒出去！他不想死也死得悄無聲息。他想讓所有人都知道，他金磊，是個不折不扣的好人，不是村霸，更不是什麽流氓混混！當年跟他單線聯係的民警，有壯烈犧牲的，有因傷致殘提前離開崗位的，最後一任，前些年也光榮退休了。聽說金磊確診了肺癌晚期，這位老民警長歎一聲，答應了金爺的請求，向組織匯報了這個情況，請求解封這個臥底花子村二十多年、公安局有史以來最成功的一個臥底的資料。金磊這一生為打拐事業做出的無私貢獻，不應該被人遺忘。得知這個消息後，汪群連夜把節目組所有人叫起來加班，決定為金磊單獨做一期節目。j省新聞集團也聞風而動：電視台新聞頻道決定為花子村和金磊拍攝一個專題紀錄片！晚間新聞連續幾天蹲點花子村，采訪關於金磊的那些故事。日報特別刊發了省公安廳領導關於金磊事跡的表彰通報。j省晚報特別推出了四個整版的特刊，一字不漏地刊發了金爺手寫的被拐兒童信息，包括孩子大概是從哪裏拐來的、經手的人是誰、賣到了哪裏，又是在哪一年被解救的……並且在官方圍脖全文轉發，試圖幫助這些已經被遺忘的孩子，重新找到回家的路。一時間，“金磊”這個名字，幾乎響徹大江南北。直到這時，所有人才知道，為什麽扶貧攻堅戰都打了這麽多年，卻依然沒有打掉“遊手好閑”的花子村。原來，在那些陽光照不到的黑暗的角落裏，這些捧著破碗四海為家的孤寡老人、殘疾人，借著沿街乞討的便利，默默充當著金爺的線人，替他搜集到了那麽多人販子的蛛絲馬跡！盜亦有道，說的就是花子村這幫花子吧？“經統計，二十七年來，金磊等人先後協助警方搗毀人販子團夥共計七十三個，參與解救被拐婦女兒童累計近兩千人！”這組沉甸甸的數據，震撼了每一個點進來的網友。金磊拯救的何止是這兩千人，還有這兩千人背後那幾千個破碎的家庭啊！誰能想到，一個“村霸”、“農村企業家”，居然還是警方的王牌臥底？果然，不想當企業家的村霸，不是好臥底！網友們又是感動又是好笑，聽說金磊“金盆洗手”之後，居然還帶著一幫小混混們蒔花弄草，做起了苗木花卉生意，一時間都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才更合適些。不管了，買花支持就對了！網友們一邊在網上瘋狂為金磊貢獻彩虹屁，一邊順著網絡，找到了花子村的鮮花銷售網店，連夜把這家店給買空了。慢了一步沒買到的網友，還在不停“騷擾”網店客服：快點上架！多賣點錢，給我們金爺看病去！這可是解救了兩千個被拐婦女兒童的大功德！擱在古代，就是給金磊建個廟、再塑一座金身都不過分了，這樣一個功德都快滿出來的好人，怎麽可以得了絕症？就算是絕症，也得給老爺子治好！沒錢？你們村裏那些花花草草不賣留著等過年嗎？什麽？花都賣完了？那就把地裏那些玫瑰月季什麽的挖出來賣！反正開春本來就是移栽苗木花卉的季節，不行我們就先付款，等開春你們再發貨，總之先湊錢給老爺子看病去。負責電商這一塊的曹東哭笑不得，隻能讓客服設置了自動回複，說他們村不賣苗木，隻賣花卉，還有，他幹爹治病的錢還是有的。隻是，肺癌晚期，那是老天爺要收人。如果砸錢就能換他幹爹能多活幾年，曹東就算傾家蕩產也要給金爺治病。可是，去哪找個神醫能治得了肺癌晚期呢？他給金爺找的，已經是全國最有名的腫瘤醫院了，可人家專家都說了，金爺年輕的時候底子虧得太厲害了，又抽煙酗酒，一點都不知道保養身體，年輕的時候放蕩不羈愛自由，這下好了，老了之後，身體就跟個篩子似的，四麵漏風，補都補不進去，隻能老老實實等死……以前曹東不明白，為什麽他幹爹明明不窮，卻一輩子都沒有結婚生孩子，平時也總是混一天算一天的，可是現在，他終於明白了。臥底哪裏是那麽好做的？別說臥底了，就連那些打拐的民警，聽說十幾年前，本地有個打拐很厲害的民警，自己的孩子都被人販子報複，當街搶走了，聽說那孩子再也沒找回來……唉！大概是知道，就算自己結婚生孩子，萬一臥底的身份暴露，妻子兒女也不會有什麽好下場，所以，金爺索性就過起了“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日子，能混一天是一天！以前曹東總覺得金爺有些不爭氣，一大把年紀了，還活得像個老混混，半點都不為自己的晚年考慮。現在想想，當一個人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明天的時候，可不就是要好好享受當下嗎？曹東為自己有這樣的幹爹而驕傲，可是，也因此更加的心疼金爺。隻是，還沒等曹東想好該給幹爹做點兒什麽，認親回來的花玉樹一家，就鄭重把金爺請了過去。金磊被薛長安夫妻倆讓到了上座，花玉樹一個大老爺們，帶著自己的兒子，父子倆跪在下麵，砰砰給金爺磕了三個響頭，開口就“幹爹”、“幹爺爺”的叫了起來。曹東：“……”怎麽還有人跟他搶幹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