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料想也是如此,他活了兩世,這點小事並不足以讓他感到失望,隻點了點頭說知道了。這天一直忙到下午四點來鍾才算告一段落,山莊的員工們開始收拾善後,林羽終於能鬆一口氣。他這才覺出累和餓來,但還是跟他們一起把活都料理完了,這才算是完事。天剛擦黑時,開始下雪了。雪花大片大片地從空中飄落,砸在人們的頭頂肩頭,林羽抬頭去看,一片雪花落在他睫毛上,遇暖立刻化成水,他急忙閉上眼睛,用衣袖拭去了。周圍員工熱熱鬧鬧,三五成群地準備去食堂吃晚飯了,林羽心裏莫名地就有了點酸澀感。雖然很餓,但身上的疲累還有情緒莫名的低迷,讓林羽決定不去食堂了,先回宿舍睡一會。早上他跟家裏說過不一定能回去,索性今晚就住山莊裏。這個時間,幾乎所有人都在食堂,宿舍區很安靜。這是幾行排列有序的磚瓦平房,每間宿舍相對都是獨立的,都有自己的出入門,能保證員工的隱私,也方便進出。雪越下越大,在地上已經積了薄薄的一層,踩在腳下的時候,會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留下一串長長的腳印。此時幾乎沒有風,空氣很冷,但不凍人,反倒有幾分舒適。隻是雪花擦過鼻尖額頭時,多少會有點被打擾的微癢。林羽緊了緊身上的棉襖,一步步踩在雪地裏,很快就走到了自己的宿舍門口附近。不經意抬頭間,他看到一個熟悉的身材高大的身影,正站在自己宿舍門前。對方頭頂有雪,黑色毛呢大衣的肩頭上也有。北風呼呼吹過,衣擺輕輕晃動,韓冬生那張成熟俊美臉上帶著笑意,漂亮的雙眸看著自己,像天際初現的星星。他一手提著行李箱,另一手則拎著兩個滿滿當當的塑料袋,在林羽怔愣的目光中,他抬了抬提著塑料袋的手,笑道:“在路上買了豬頭肉和啤酒,要一起喝幾杯嗎?”林羽眨了眨眼,一片雪花被他從眼睫毛上抖了下去,他彎起唇角,微笑了起來,說:“好。”宿舍的暖氣燒得很熱,林羽把電爐子上鍋裏的最後一道菜熱完了,盛出來倒進一次性盤子,韓冬生接過來放到床桌上。兩人就一人一邊盤腿坐在單人床上,用著簡陋的小床桌當餐桌吃飯。此時,韓冬生身上隻穿了襯衫,領口打開了兩顆紐扣,袖口也挽上去了,頭發也垂下來一綹,看起來英俊又隨意。他從盤子裏夾了一筷子肉,放到林羽的碗裏,說:“別著急喝酒,先吃點菜墊墊。”林羽看了他一眼,乖順地“嗯”了一聲,伸筷子夾了碟子裏的肉片,慢慢嚼著。韓冬生見他吃了,就問:“味道怎樣?”林羽點點頭,說:“好吃。”韓冬生就笑了,拿了紙巾,伸手給他擦了擦嘴角,自己也夾了些菜吃了起來。肚子墊了個底兒了,韓冬生細心地用紙巾把易拉罐口擦拭幹淨,這才打開兩聽啤酒,遞給林羽一聽,說:“生日快樂,小羽。”林羽笑著說了聲“謝謝”,兩人碰了碰易拉罐,仰頭各自喝了一大口。吃著喝著,兩人慢慢聊著,也沒聊什麽特別的事,一會說小帆船最近好像長得特別快,飯吃得也多了,以後上學得給他包裏塞點吃的。一會又聊到冬雪眼看著要高三了,她自己的想法是想留在紅旗區上學,高考也在這邊考,但她的情況,自然是在首都考試更好一些,他們商量著怎麽說服冬雪在高三下學期轉回首都去。不過這個事還是要尊重她的意願,利弊都給她分析清楚了,最後由她自己定。說著說著,又說到韓冬生這次出差的行程,還有最近騰躍食品的一些問題,還有他的改進措施。林羽說了他的看法和意見,供對方參考。馬上年底了,林羽也閑聊地給自己這一年做了總結,簡單講了講明年的計劃。酒喝到差不多時,韓冬生想起來一件事,說:“老楊他們家那條邊牧又下崽了,就快斷奶了,最近天冷,合唱團都沒怎麽活動,姥姥自己在家無聊,要麽過幾天我們去抱一隻回來給她養?”林羽覺得這個主意不錯,說:“行,回去我問問她,她想養的話,咱們就去抱一隻。”飯吃完了,酒也喝完了,夫夫兩都不是貪杯的人,喝到微醺就為止。下雪天開車路滑,他們給家裏打電話說不回去了,今晚就住宿舍。宿舍裏有洗手間,但沒有單獨的浴室,洗澡都要去聯排平房盡頭的公共浴室洗。好在都是隔間,並不算尷尬。他們兩收拾好了以後,分別去公共浴室洗了澡。林羽去隔壁宿舍借了吹風機回來,把兩人頭發都吹幹了,就準備睡覺了。韓冬生行李箱裏有睡衣,林羽在這裏也常備生活用品,倒也還算齊全。就是床是單人的,窄了點,不過對於這麽久不見的兩夫夫來說,這當然不是問題。床簾拉上,關了燈以後,屋子裏特別安靜,甚至能聽到窗外雪花落地的輕微聲音。林羽側著身,感受著身後柔韌的胸膛和溫熱的體溫,酒勁上來了,困意上湧,很快就睡著了。睡了不知道多久,林羽做夢了,而且,他知道自己在做夢。他發現自己身處在一間陌生的房子裏,這房子的風格設計與現在的年代完全不同,是兩千年後的現代風格。以灰白黑為主,設計簡潔有品味,但色調偏冷,屋子裏也沒有什麽生活氣息,看起來很像樣板屋。門外傳來鑰匙插進鎖孔的聲音,很快,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從外麵開門走了進來。林羽想要躲起來,但他很快發現沒有這個必要,因為往下看的時候,他看見,自己其實並沒有實體。門口進來的男人正在彎腰換拖鞋,林羽遠遠看著這個身影,怎麽看怎麽覺得熟悉,卻又好像有哪裏不太一樣。等這男人換完鞋站直身體抬起頭來時,林羽立刻渾身一震。這人竟然是韓冬生。韓冬生把手裏的車鑰匙扔到玄關櫃子上,然後走了進來,他隨手拿起遙控器打開電視,然後就將外衣掛在衣架上,去了洗手間。林羽一直跟在他身後,但被他關在了洗手間外。如果他現在有身體的話,就會現出滿臉震驚的神情。他看見了韓冬生鬢角零星的白發,還有眼角淡淡的皺紋,這是韓冬生,但是是年長一些的他。林羽在門口默默等著,過了一陣,洗手間裏的水聲停了,年長的韓冬生從洗手間出來,又進了衣帽間。過了一會,從衣帽間出來時,他換上了一件深藍色v領線衫,和一條黑色針織長褲,是材質很舒服的家居服,但顏色給人感覺有些嚴肅和壓抑。換好衣服後,韓冬生打開了冰箱,隨手拿出一個三明治,放在微波爐裏熱了一分鍾,就就著冰牛奶坐在客廳沙發上吃了。林羽看得直皺眉,他在這個房子裏四處飄蕩,不受門和牆的限製,想去哪都可以,但把整個房子都轉完了,他也沒發現另外一個人的痕跡。這裏生活的隻有韓冬生一個人。床頭櫃上沒有個人或者家庭的照片,廚房裏沒有煙火氣,洗手間裏也隻有一個人的用品。吃完了東西,韓冬生坐在沙發上,拿著遙控器隨意地換著台。林羽來到了窗子邊,看夕陽西下的天空,還有不遠處的高聳的電視塔,上麵有眼熟的標誌性的巨大logo。原來,這裏不是紅旗區,而是首都。鈴鈴鈴,身後傳來手機鈴聲,林羽應聲看過去,看見韓冬生放下遙控器,拿起手機接通了電話。“是我,韓冬生。”“你說的這個項目我是感興趣,但它並不足以讓我付出這麽大的成本。”“是的,如果你想繼續談,就要讓我看到更大的誠意。”他一邊講電話,一邊漫無目的地又拿起遙控器繼續換台,直到換到經濟台時,才停下。此時,電視裏正在播放的是經濟新聞。林羽的注意力放在韓冬生身上,並沒在意播放的內容。直到他聽到女播音員用一種沉重的語氣說:“處於風口浪尖的瑞升投資集團再次曝出爆炸性新聞,瑞升創始人林羽昨日在一架由首都飛往紅陽的班機上突發心梗,飛機緊急返航送醫後,經搶救無效死亡。”林羽猛地轉頭看向電視畫麵,畫麵裏正在放映的,是他的黑白照片,林羽記得,這是他在上一世死之前拍的最後一張寸照,是為了換駕照照的。林羽下意識地又迅速回頭看向韓冬生。沙發上,韓冬生拿著遙控器,手機還貼在耳邊,目光沉靜地看著電視機上的畫麵。“據悉,林羽近日突然捐贈出全部資產,用於先心病兒童的救治,此一善舉將拯救數千患病兒童家庭。”“對於他的逝世,各慈善團體以及受益家庭都深表沉痛哀悼。”“林羽作為投資界的泰山北鬥,他的突然去世,對一些依賴投資快速發展的行業也有一定影響,下麵我們就有請經濟專家嚴順一,以及華清大學經濟學教授李榮一起,為我們做詳細分析……。”韓冬生站起身來,對著手機話筒說:“好,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你現在就把數據傳到我郵箱裏,我看完再給你回複。”說著,他收回了看向電視的目光,轉身去了書房。書房的門關上了,林羽停留在原地,怔怔地看著韓冬生剛剛坐過的沙發。此時,他才終於明白,這個夢境裏,是上一世他死後的世界。在那個時空裏,他和韓冬生隻是兩個毫無瓜葛的陌生人。林羽閉上了眼睛,他好像又回到了那趟飛往紅陽的飛機上,空氣裏有飛機餐還算好聞的香味,還有咖啡和可樂的味道。他的心髒很疼,他聽到有人驚呼,還有空姐跑過來的聲音。而他的耳邊,靠近窗戶的那一側,有一個分不出男女老少的聲音責備似地說:“最後給你一次機會,再不珍惜,以後緣分就淡了。”心痛得像被萬箭穿心,飛機上行的林羽吐出了最後一口氣。“呼……!”溫泉山莊宿舍區的一間宿舍裏,床上的林羽突然從睡夢中睜開了眼睛。他下意識一把捂住自己的心口,卻並沒有感覺到睡夢中傳來的那種疼痛,連一絲疼痛的餘韻都沒有。身後的高大軀體仍然緊緊貼著自己,溫暖而厚實,充滿了安全感。林羽從被窩裏伸出手去,摸索著開了台燈,昏黃的燈光並不刺眼,也沒吵醒身邊沉睡的人。林羽小心翼翼地翻了個身,麵對著他沉睡的愛人。韓冬生的臉部線條好看極了,俊美而利落,黑發濃密,皮膚光潔緊致,沒有白發,也沒有眼角的細紋。這是現在的韓冬生,不是2008年的他。他們因為誤會而相識,又因為韓冬生不願放棄的一往情深而結為夫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他那克製守禮的丈夫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林沁人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林沁人並收藏他那克製守禮的丈夫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