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監察司調查林行致,陸衝不是沒有想過是皇帝的意思,但他憑借著在官場上的直覺堵了一把,賭林行致會贏,結果這一次的直覺,讓陸衝輸的傾家蕩產。


    林行致一經被查,他為林行致遮掩打點的事情也掩蓋不了多少時日。


    但區區狀元郎謀反,甚至還沒謀反,至於如此?!


    薑邵分明是要肅清朝堂上下,重新洗牌!


    皇帝隱忍已久,而陸家,已經成為了帝王開刀的第一個刀下臣。


    陸衝這時候再痛恨陸庭筠的不諳世事,再後悔自己以前貪戀權勢不肯告老還鄉的行為,也無濟於事。


    現下,隻求救出陸庭筠,保住陸家滿門。


    “家孫率真無能,識人不清,與刺客為伍,有愧於陛下,但十餘年飽讀詩書,報效家國,並無不敬之心,陛下明察秋毫,可當自斷。”


    “微臣年事已高,不堪重用,識人不清,與罪臣林行致私下多番交涉,但絕不知對方懷有不軌之心,事已至此,老臣罪無可赦,願帶著妻子兒孫,舉家告老還鄉。”


    禦書房安靜良久,薑邵道:“官場上誰都有看走眼的時候,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陸老在洛陽幾十餘年,官居高位,這洛陽城的榮華富貴,你舍得嗎?”


    “老臣隻求頤養天年。”


    陸衝這些年,在朝上將好事做盡,也將壞事做絕。


    為民效力,他做到了。結黨營私,貪贓枉法,他也沒少幹。


    薑邵要查,陸家的下場隻怕更慘。


    事到如今,權利哪有命重要?


    人活著什麽都有,命沒了就真的什麽都沒有了。


    薑邵道:“準奏。”


    天恩浩蕩,陸衝不由得老淚縱橫,叩謝陛下,而後顫顫巍巍的走出禦書房,仰頭,看著宮牆巍峨。


    想當年指點江山,他也曾站在這裏創下無數輝煌,權傾朝野啊!


    此生足矣!


    隻是事到如今,陸衝隻有一件事情放心不下,他見到薑裏,薑裏這幾日住在宮中,方便麵聖議事,正要進禦書房,淡藍羅裙翻飛,多少清冷風月,陰謀詭譎,都在那素手廣袖間。


    陸衝深知薑裏不可小覷,低聲蒼老道:“殿下,看在庭筠與您自幼一起長大的份上,可否顧念幾分情誼,護他平安。”


    “陸老折煞本宮了。”迎麵而來,薑裏腳步停下,身後跟著若雲。


    她道:“情誼是否變成舊情,全由他。”


    言外之意,這份情誼始終在她這裏沒有變,陸庭筠不鬧出大事,她會幫,倘若觸及底線,那便是舊情,當舍!


    陸衝彎腰:“多謝公主。”


    他這一把年紀,卻為孫子操碎了心,四處奔波,還賠上陸家,即使誰心底也清楚陸庭筠隻是一個借口。


    可悲,但不值得同情。


    事情做絕,就該想到日薄西山之時。


    即使是大梁也是如此,但是薑裏會盡她所能,在五年之內,將大梁推向繁昌盛景。


    陸衝隻是這局中的第一個,但並非是最後一個,要知道朝堂還有右丞相高成弘,貪官汙吏不在少數。


    ……


    “陸公子,換身衣服,出去吧!”


    天牢中,所有人抬起頭。


    陸庭筠離開前握緊蘇和璧的手,低聲道:“等我,我會救你。”


    “求你,幫幫慎之。”


    蘇和璧知道自己這樣很卑劣,在利用陸庭筠的感情,但窮途末路,她已經沒有其他方法。


    陸庭筠一凝滯:“我知道。”


    林行致閉著眼睛,並不做聲,也沒有低下他高貴的頭顱去求陸庭筠什麽。


    這位仁兄野心勃勃,難道真的甘心在天牢等死嗎?那是不可能的,除非他還有後招——


    然等陸庭筠出去之後,就徹底傻眼了!


    他不過是在天牢住了幾天,怎麽出來之後,洛陽的天都變了,陸衝竟然還要辭官還鄉!


    這下陸庭筠急了,匆匆就去見陸衝。


    當天晚上,陸庭筠被執行家法,打了五十個板子,跪在祠堂。


    他不懂自己做錯什麽,還跟陸衝叫囂。


    “你怕皇帝,我不怕!這就是冤案!我要為蘇蘇正名!她是為了自己的家人才行刺皇帝!”


    陸衝氣成腦血栓,命令下人把陸庭筠關在祠堂,等到搬家那天才放出來。


    陸家的仆人一日日減少,家產也在清減,各奔東西,陸衝看著先皇遇刺的陸家牌匾被人摘下來,心底五味雜陳。


    走到臨頭,反而開始不舍,另一種情感在心頭作祟。


    人欲皆貪。


    陸衝這麽多年混過來,不可能告老還鄉就什麽都沒有了,他還留有後手,以便自己頤養天年。


    可是現在看陸庭筠的樣子,陸衝很擔心,不得不再鋪出另一條路。


    雖然陸庭筠大多數說的話很是天真,但關於蘇和璧的話,陸衝留一個一個心眼。


    這個啞女,不容小覷。


    也許可以在她的身世上做做文章,確保陸家能全身而退,如果能夠再借此於浩劫中留在洛陽最好。


    陸庭筠也沒有消停,被關在祠堂,自己竟然偷偷跑出去,可跑出去之後,卻發現天大地大,很是茫然!


    天子腳下,他能怎麽救蘇和璧?


    衝到監察司大喊大叫嗎?


    陸庭筠也有點腦子,思前想後,他風塵仆仆去拜訪薑裏。


    公主府。


    青天白日,乾坤朗朗。


    薑裏正在和謝容渡商討近日監察司查辦的案子,這次是真動了狠勁查,所有陳年舊案,甚至連十年前的案子都翻出來了。


    包括有關蘇家的案子。


    二十年前,由於一場入春之後的洪災從大梁南部興起,短短一月,黃河決堤,洪水奔流,淹沒了無數村莊與縣城!


    先皇從國庫撥出銀子,派人賑災,結果銀子越花越多,水災卻不見半分減少。


    先皇震怒,一怒之下查出貪汙者百人,下天牢,命流放,因此而死者不在少數。


    蘇家,是其中之一。


    庭院銀裝素裹,屋內沉香如屑。


    “時隔久遠,看蘇家有沒有罪,不好查。”薑裏沉吟。


    “但凡是當年的人,該死的都死了。”謝容渡與薑裏正對而坐,側臉入畫,姿態閑暇。


    因為流放之後,還有一件大事,也造成了二十年的謎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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