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斷送,行宮建起,建起的是九層之台,是君臣有序,是帝王孤家寡人,與眾人疏遠,猜疑和忌憚。


    而如今她問薑邵:“普天之下,誰來規定女子三書六禮,必須嫁人?”


    “平陽自幼在深宮長大,雖飽讀詩書,但終日困於後宅之見,今日方知從前見識短淺,今後自有山高水遠,更願以身作則,為大梁傾盡所有!”


    “請皇兄三思!”


    話罷,她轉身決然奔出宮殿。


    未央樓,靜若懸針。


    暴喝聲響起,絲竹之聲乍停。


    “都給朕滾出去!”


    宮樂之人慌忙退出未央樓,唯恐在這時候觸了薑邵的黴頭。


    宮人都出去,謝容渡亦拱手:“微臣告退。”


    “你給朕留下!”薑邵厲喝,把人都轟出去之後,仍然餘怒未消,這樁婚約原本板上釘釘,如今卻又再生事端!


    沉聲薄怒:“你在未央樓外跟平陽說什麽了?”


    這個皇妹平日看似不聲不響,竟然為了一封聖旨跟他抗衡,讓薑邵有種吞了蒼蠅的感覺。


    謝容渡啞然,他是真冤枉。


    薑裏抗了旨一走了之,受苦的成他們。


    歎道。


    “臣與殿下素無交集,惟方才行宮外偶遇,思及殿下身份,故準她進來。”


    薑邵喝酒,並不做聲,臉色並不明朗,伴君如伴虎,難揣其中意。


    “那她突然抗旨……”他扭頭,懶洋洋睨著謝容渡的臉,上下打量,調笑,“左安,你確實生了一副好皮囊……”


    尾調漸低漸涼,“她不會真的想嫁給你吧。”


    “陛下不必取笑微臣。”謝容渡亦笑,不動聲色,從容鎮定。


    “臣無辜受累,陛下不體恤微臣,反譏其容,受之父母不可改之實也,真叫人寒心。”


    “況且公主殿下也並非膚淺之人,隻憑容色而論人,倘若再讓殿下聽到陛下此言,難免傷了兄妹情分。”


    “朕不跟你說,你最會忽悠人,不去當文官可惜了!”薑邵太陽穴突突地跳,揮手道,無論如何,心氣稍平,猜疑也淡三分。


    謝容渡的婚事他另有安排,更不可能許他們二人婚嫁,無意最好。


    “哪天微臣辭了監察司職務,再考慮入職內閣。”謝容渡聲音疏然,看著薑邵的臉色,表情不變。


    薑邵憊懶,漫不經心的撥弄著玉屏寒梅:“去查一下林行致心上人是誰,殺了省著再生事端。”


    “一條人命。”謝容渡麵色淡薄,“風月事小,爭風吃醋,動用不了監察司。”


    “那你說朕怎麽辦?當今朝局,林行致是最清白可用之人,必將與皇室捆綁,這婚約,臨到頭朕還真能退了不成?”


    謝容渡沉默片刻,回想起未央樓前,風雪中看到的那雙眼睛,看似柔弱無依中,盡數是狡黠和堅韌,語氣平直疏離:“公主秉性純良。”


    薑邵揮手:“你別跟我說這些官腔。”


    後者正色:“陛下身邊之人已少之又少,切勿再增新愁。”


    良久的靜默。


    有奴才通傳,蕭姬到了。


    謝容渡眉梢輕抬,問,你叫她來?


    “已隔半月,你見不見?”


    後者搖頭。


    外頭終究不如未央樓藍田玉暖。


    天幕低垂,風也刺骨,薑裏奔出來後,消瘦霜白臉上的情緒卻歸於淡漠,甚至嘲諷。


    若雲追她追出來的急,連油紙傘都沒來得及拿,急急道:“公主,奴婢還是回去……”


    “雪不大,就這麽走回去吧,不礙。”薑裏百無聊賴。


    若雲微微張嘴,看著薑裏臉色的變化,剛剛在未央樓傷心欲絕的公主好像是她看過的一場夢。


    婚約不好退,但是她的態度要明確,薑裏已把戲做足,且看劇情是否限製。


    其實嫁與不嫁,對薑裏無關痛癢,她不懂這些規矩,隻看翻手權勢。


    她把謝容渡卷進來,確實別有用心。畢竟監察司的勢力,是一把好手。


    不虧不欠,就交不到朋友。


    雙管齊下,狡兔尚三窟。


    嘴角輕扯,薑裏一哂,另一個計謀盤旋而上。


    “婚退不掉,就退掉人。”


    “你要幹嘛?”岐歸不知道她肚子裏又是什麽墨水,總之她從來不幹好事,“我們才剛來,事情鬧大了會被天道驅逐,不過……我都支持你~”


    “林行致是在三年後才被流放。”薑裏笑眯眯,“你不覺得有點晚了嗎?”


    “既然大男主想走拯救天下蒼生挽民生於水火的起義之路,做那一夫當先萬夫莫開的英雄,我何不成全他?”


    「作惡值+3%,目前作惡值:18%。」


    身後,宮侍魚貫而出,神色慌張,怕是被趕出來的。


    薑邵純是欠揍,古語曰,先禮後兵,她如今禮完了,那下次見麵,就該兵了。


    “你腳上的傷很疼吧。”舞姬腳步踉蹌摔倒,薑裏扶住她,嗓音淡淡,吩咐宮人,“讓禦醫過來給你瞧瞧。”


    舞姬惶然:“奴婢不敢。”


    “怎麽,本宮做不得主?”


    她究竟是公主,宮人連忙應是。


    而前方,一名頭戴麵紗的女子款步走來,衣衫輕盈,身姿飄逸,每一步都搖曳著風情萬種,令人心醉神迷。


    擦肩而過,那女子並未行禮問候薑裏,被宮人領著向前。


    “那是誰?”薑裏問。


    “蕭姬。”若雲扶著薑裏的手往前走,溫和謙恭,語氣卻有些生嫌,抿唇道,“是那浮生閣的人,公主還是不接觸為好。”


    “是皇兄看上她?”


    “陛下喜歡點她來宮中奏樂,她的舞蹈算是一絕。聽說陛下曾經想納她入宮,但她誓死不從,說此生隻入謝家府,但是寧國公從未表態,隻曾在浮生閣點過她兩次……”若雲頓了頓,說。


    “具體發生什麽,沒人清楚,但謝家是百年世家,不可能容許一個舞姬進門,蕭姬就算甘作外室,也不夠格。”


    “這些都是傳聞,公主聽聽就好。”


    這時候的階級製度是堅固而分明的,舞姬再如何,也是最低賤,入不得高門大戶。


    從老百姓到官吏再到皇室,這階級一層層的往上排上去,就好像吃人的石頭,巍峨宏大,密不透風。


    從若雲口中的避諱和鄙夷,就能聽得出來。


    倒是有趣,也可悲,薑裏懶洋洋打個哈欠,對這些風月之事並不感興趣,隻有作為利益的工具時,才存在價值。


    “瞧著倒是六宮粉黛無顏色。”


    無論寧國公看不看得上,今朝狀元郎與舞姬春風一度的故事,倒是引人無限遐想。


    負我薄情郎,登上天子堂!


    得不到,就毀掉。


    他和那啞女的愛情,當真堅不可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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