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很有骨,看著不像練過,離奇但筆筆出鋒,甚為好看。


    身後的後桌抓耳撓腮:“……”


    語文試卷上的作文在議論和記敘上任選其一,這次記敘的題材感情導向太濃,薑裏直接跳了過去寫議論文。


    筆尖轉動的沙沙聲劃過卷麵,分外清晰可聞。


    第三科數學。


    薑裏寫到數學大題的第二道,下一行公式還沒寫完,考場的門忽然被人從外麵推開!


    “這是考場,不能隨便進——”老師沒攔住,薑夫人倉惶衝過來,一把抓住薑裏的手腕,“你快跟我走!”


    周正清大驚:“薑裏試卷還沒寫完,你有任何事情也等孩子考完再說。”


    “她考試沒那麽重要,我兒子在醫院,需要輸血,讓開!”薑夫人急紅了眼,推開他們拽著薑裏往外跑,聲音是發抖的。


    可能她也沒注意,自己的手因為用力,指甲深深摳入女生手腕上薄薄的皮膚。


    薑裏聲音清冷,無波無瀾:“我會走路。”


    “你閉嘴!”薑夫人壓根沒聽薑裏在說什麽,六神無主的吼了一聲。


    薑裏觀察著她的慌亂。


    碳素筆掉落在地上,咕嚕咕嚕滾到角落,無人問津。


    風吹過課桌上的試卷,周正清歎了口氣,上前拿起試卷。


    抄到一半的後桌傻眼了。


    不、不是,他還沒抄完啊!!


    譴責!這種行為必須譴責!


    “我就說不應該允許薑裏補考,她補考有什麽用?”鄭蔓不耐煩道,扯過周正清手中的試卷,“考試期間棄考,試卷作廢。”


    “等等!”周正清高聲說,手中緊緊攥著那張數學卷子,眼睛沒移開。


    “前麵這些題……全是對的,這道大題,也是。”


    潔白明亮的考場,和昏沉壓抑的醫院縱橫交錯,切割開兩個世界,汽車尖銳的鳴笛聲,是這大片大片靜謐中唯一的聲響,刺入耳膜。


    刮刮地疼。


    手術室門前,紅燈不停地閃爍。


    比起薑少言來講,崔修鈺隻受了輕傷,至少還能行動,在醫生給處理完傷口後,就疲倦的等在手術室門外,手指穿插過黑發,骨節駭白。


    薑少言情況很糟糕,由於車禍,鋼條刺穿心胸,大出血。


    但是薑少言血型稀有,醫院昨天才為一位病人臨時做完急診手術,血庫空缺。


    隻有薑裏和薑少言的血型一樣。


    崔修鈺從口袋中摸出煙盒,抽出來一根咬在嘴裏,沒點,純屬要做些什麽,才能發泄心中的驚駭,幾個小時前,那扼住心髒的驚恐畫麵,還近在眼前,他難以回想當時發生了什麽,眯著眼睛視線模糊中,看到薑裏。


    薑夫人拽著薑裏,撲到護士台前哭泣:“護士,快,這是我女兒,他們血型是一樣的,你快抽血!”


    “好的女士您別著急,你是叫薑裏對嗎,你的身體有沒有什麽特殊……”


    護士穿著粉色的護士服,抬起眼耐心詢問,已經被薑夫人急促打斷。


    “她沒有!她身體很健康,你盡管抽就可以,她是他親生姐姐,能有什麽問題?!”


    “抽吧。”薑裏冷靜伸出手臂。


    一截手腕細的過分。


    青色的血管藏在冷白皮膚下,病態而脆弱。


    殷紅的血液持續不斷地被抽取到細細的透明管子中,尖而細的針頭紮入皮膚之下,微微鼓起一個包來。


    滿了20。


    護士問她還能不能繼續,薑夫人替薑裏回答可以。


    護士猶豫看了看薑裏蒼白的臉色,又繼續抽血。


    一管接著一管的,鮮紅血液。


    “薑少言怎麽回事?”


    頭頂的白熾燈照在女生的臉上,清晰勾勒出蒼白的五官,暗的陰影,仿佛沒有感覺到疼痛,聲音還是平穩的。


    又或者是薑夫人什麽都沒看到,她心中裝滿了她那危在旦夕的兒子,嘴唇發抖。


    “我也不知道,醫生給我打電話我才知道,說是飆車的時候刹車失靈撞翻了車。”


    ……刹車。


    說到這兩個字,薑夫人豁然抬起頭,死死看向薑裏,又恍然在女生清冷陌生眉眼上卸了力。


    車是孟離送的,她能怪誰?她該怪誰?


    薑夫人泣不成聲,被拋在一片絕望中,臉上的妝被汗水打濕,臉色呈現出紙一樣的慘白。


    薑裏盯著她的臉,仔細觀察。


    這幅狼狽的模樣,她是重視血緣關係的。


    抽血量已經超過了正常標準,但薑少言大出血,薑夫人堅稱薑裏沒有問題,讓護士繼續抽,聲音麻木。


    抽血的針眼,起初隻是輕微的刺痛,然後在源源不斷的抽取中,演變成細細密密的扭曲疼痛。


    最後護士看著女生的臉色,都不敢再抽了,被嚇著了,說再抽是要出人命的,薑夫人這才勉強罷休,讓薑裏留在這裏,害怕有什麽意外情況。


    “天哪,這是自己親生女兒嗎?自己女兒臉色都那樣了她一點沒看出來。”


    “唉,畢竟另一個兒子還在手術室生死未卜,也是關心則亂吧。”


    抽血站兩個小護士低聲說了幾句,微微搖頭。


    手術室的燈光還在亮,紅的刺眼,像被染紅的棉花。


    崔修鈺咬著煙,在麻木的疲倦中看到薑裏。


    他坐在地上,以為薑裏會過來關心他。


    她是那樣的,至少兩年前來薑家的時候,對誰都那麽小心翼翼的熱情。


    但是薑裏沒有過來。


    時間不等人,分毫流逝,暮色四合,霧靄重重。


    隔著四把冰涼椅子的距離,同一麵牆,昏暗的手術室前,女生低著頭,一手按著棉花壓在抽血的傷口上。


    血好像有點止不住,浸透了兩隻棉花棒。


    薑裏留在這裏,有她自己的考量。


    她如果想救薑少言,薑少言就不會出這場車禍。但作為今天血型唯一匹配的人,薑裏也不會讓他死。


    不然這故事,就沒人走下去了。


    “又下雨了,最近雨很頻繁啊……”薑裏嘴微動了動,聲音輕的聽不太清。


    “你說,孟離什麽時候會醒?”


    “契機難言。”岐歸客觀道,“但天道會無條件傾向主角。”


    她需要走一步棋,這步棋,需要孟離毫無知覺的下沉睡去,才能不影響她。


    思緒,越過百步,想的太遠,如霜利刃。


    倏然一道柔和的聲音臨近耳邊,打破走廊的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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