傘簷傾斜,薑裏抬頭向上看去。


    清章會所。


    剛進去時,一樓的大廳,酒色喧囂,鼓點密集,吧台處的調酒師笑著與人談話。


    一個女孩踉蹌撞到薑裏的懷裏,倉促間,驚慌失措:“對不起。”


    身後,兩個穿著西裝的男人追上來:“鋼琴還沒彈完,收了小費就想跑?你要是這樣,我們可就要跟老板投訴了!”


    薑裏眯起眼睛,一手抬起女生的臉:“南梔。”


    二樓。


    低影雍雅。


    “言哥!生日快樂!”


    “happy birthday to you……你倒是笑一個啊言哥,有沒有一點壽星的感覺?”魏子揚累了,歎口氣。


    大家唱歌的唱歌,打遊戲的打遊戲,分蛋糕的分蛋糕,送的禮物幾十萬,堆滿沙發,唯獨薑少言冷著一張臉,一言不發。


    他單手拎著啤酒瓶,往嘴裏灌,聲音沙啞:“魏子揚,我……”


    “我想一個人。”


    魏子揚默然片刻:“確定是她嗎?你為什麽不睜眼看看現在的薑裏。”


    你仔細去看,我不信你兩眼空空。


    “不一樣。”薑少言用手捂住臉,將臉完全埋在手掌中,“她們根本不一樣!”


    “我姐要是在這,她會第一個跟我說生日快樂的。”


    大廳,女孩流著眼淚問:“你認識我?”


    後來會跟薑少言在感情上牽扯不清的女生。


    可惜薑少言在感情上太過自私妄為,又因為這個世界的主角光環為薑少言強行扣上了一個姐控的標簽。


    以至於在薑少言眼中,哪怕是自己的女朋友也沒有姐姐重要,最終因為孟離認為南梔的性格哭哭啼啼人微言輕,倆人不合適而分手。


    薑裏用手抵住嘴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隻低聲問,聲音仿佛蘊含魔力:“他們是壞人嗎?”


    南梔點頭,緊張抓住薑裏的手腕,聲音無助哽咽。


    “我沒有、沒有收小費。我隻是一個鋼琴師,但是他們逼我跳脫衣舞,還說如果我不跳,他們就要找老板辭退我,可是我不能被辭退,我需要錢。”


    “那我幫你。”薑裏說。


    “人帶回來沒——”一樓吧台旁的沙發上,龍哥靠著椅背,大腹便便,滿臉臃腫,聲音忽然停住。


    在薑裏和南梔身上打轉,“怎麽還帶回來兩個?”


    “打個賭吧。”薑裏站在他麵前,看到那架擺在中央的鋼琴,眉眼在藍光閃爍中冷的空蕩,也似乎挑染上邪氣,打了個響指。


    “就拿這架鋼琴賭。”


    “不是不想聽彈琴非要逼人一小姑娘跳舞嗎?我來彈。”


    “我彈好了,脫衣舞你來跳;彈不好,隨你處置。”


    當時不隻是龍哥,還有南梔也覺得。


    ——她在找死!


    所有人是什麽概念?一樓大廳群魔亂舞的所有人?


    “你別!他們都不講道理的,這樣會出事!”


    南梔快要哭了,自己今天明顯惹上不好惹的人,她們兩個勢單力薄的女生,怎麽能從這群惡人的手底下脫身?


    她不想連累陌生人,咬了咬牙,鼓起勇氣顫抖抓著薑裏的手。


    “大不了就找老板來,就算被辭退也比現在強!”


    “好!我跟你賭!”龍哥坐直身體,舔了下厚重的嘴唇,金鏈子在脖子上晃來晃去,全當來了兩個投懷送抱的美人,今晚,有的享福。


    有人看薑裏的眼神已經帶了不忍。


    那龍哥分明是不講理的,憑借彈琴,薑裏能落得什麽好下場?


    魏子揚聽完薑少言的話,默然片刻,搓搓胳膊,忽然聽到包廂外有隱約的琴聲。


    不同於小提琴的典雅悅耳,那樣的琴音,更加空靈,更加透徹,像是林間鬆泉的雪,飛鳥經過,撲簌簌落了枝頭,天地間發出自然的回響。


    “這的鋼琴師挺會彈啊!”魏子揚樂了,“我催催鈺哥,問他怎麽還沒到,是小提琴好聽還是鋼琴好聽。”


    薑少言弓著腰:“把窗戶打開。”


    大廳不知何時靜寂了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慢慢聚焦在一個方向。


    幽藍的光線,明滅閃爍。


    黑白鍵盤上,輕盈而纖瘦的雙手,一襲白裙的背影,在半明半昧中,幹淨無暇似誰一生的白月光。


    “薑少言,那不是……”魏子揚從推開窗後的那一秒,視線失神。


    薑少言撐著窗,手指一點點用力,盯著樓下的身影。


    陌生。


    驚豔劃破夜色。


    “少言。”薑映雪捂著嘴,驚訝道。


    “薑裏一定是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為你過來的!她肯定給你帶禮物啦,我就知道她心裏是有你這個弟弟的。”


    二樓對麵的包廂。


    “可惜你的身體不能喝酒,真是暴殄天物。”


    “它自然有它供人觀賞的價值,你這兒的鋼琴師,倒是不錯。”


    兩道聲音,一鬆弛一低沉的交談著。


    前者笑道:“不瞞你說,我也是第一次聽,這鋼琴師好像上個月才換人,來瞧瞧,是不是個美人,能不能讓高不可攀崔先生入眼。”


    說著,他推開窗。


    薑裏的手停在黑白琴鍵上,她睫毛垂著,徐徐抬起眼,向眾人行了一個謝幕禮。


    彈鋼琴,就像是在變魔術。


    手落在琴鍵上的每一個動作,讓別人捕捉不到。


    觀眾的沉溺和失神,就是奇跡發生的時刻。


    “算我贏了嗎?所有人為證。”薑裏開口,嗓音冰涼散漫,透出一絲戲謔的弧度,像冰塊砸入烈酒,迸發出氣泡。


    嘩然,掌聲響起,遂而震耳欲聾。


    “這是新來的鋼琴師?!”


    “我以前怎麽從來沒見過她!”


    “你贏了!你還賭的嗎?賭的話我給你加注!”


    有人起哄,薑裏毫不吝嗇的收下:“下次有機會的話。”


    卻倏然覺得有道眼神,遙遙落在她身上。


    沉默而疏離,越過眾人。


    薑裏抬起頭。


    視線迎上二樓。


    崔止晏穿著黑襯衫,坐在包廂的窗前。


    窗開了一半,半明半昧的光影勾勒出他深刻薄涼輪廓。


    暗影在黑襯衫上流淌,唯嘴角的笑淺淡也似無情。


    隔空。


    崔止晏意識到薑裏在看她,停下和麵前人談話的舉止,遙遙向薑裏舉了個杯,動作帶有幾分憊懶,一分病氣,九分欲色,高堂之上,盡是冷漠的遙不可及。


    薑裏抬著頭。


    喉間微癢。


    而龍哥坐直身體,盯著薑裏的臉,臉色陰沉的厲害,橫肉垂下,翻臉不認人。


    “琴彈得確實不錯,但是誰說……算你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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