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家住八樓,平時出了買菜就很少出門了,出入也坐電梯,根本不會往樓梯那兒去。我看了監控,她走到五樓,走不動了,直接摔下去暈了,中風估計也跟這個有關係。”唐林深預感不好,“查了嗎?什麽原因?”“阿爾茲海默症。”唐林深:“……”雪上加霜啊。路雅芬掩麵,她很自責:“是我不好,平常我該多關心她的,我實在是……顧此失彼了。”唐林深搖頭,但話到嘴邊也說不出來,除了麵對路汀,他對其他人好像都挺公事公辦的。“阿爾茲海默症比較麻煩,比中風麻煩。”路雅芬說是,“現在老太太身邊離不開人了,可是汀汀這邊也……”“他這邊可以暫且放下,我一直會在。”唐林深寬慰,“雅芬姐,如果兩邊不能同時兼顧,你可以試著鬆開一頭,也許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汀汀心思很細膩,他會理解你的。”路雅芬還是不太敢把這事兒直接說出來。自閉症跟阿爾茲海默症,屬於臥龍鳳雛了,容易讓路汀產生聯想,跟中風的性質完全不一樣。“你以後不常來了,汀汀會掛念,越是覺得奇怪,他想的就越多。”唐林深有自己的見解,他不算引導,隻是把方法擺出來讓路雅芬自己選,“遲早都是要知道的雅芬姐,這事兒我來跟他說,我慢慢跟他說。”路雅芬深思熟慮,同意了,說行。“唐醫生,我還有個事情。”路雅芬沒走,又把唐林深喊住了。唐林深問什麽?“花店和汀汀賠償的事情,前幾天交警聯係我了,好像交通事故認定書出了之後就可以進行賠償數額的協商了,還要簽訂協商協議,我不太懂這些,也沒有時間。”路雅芬從衣服口袋裏拿出手機,她手機屏幕全碎了,也顧不上,翻出手機號給唐林深看,“這是那邊的手機號,你……你最近有空嗎?”唐林深明白路雅芬的意思,他記下了號碼,“嗯,交給我。賠償金額多少,你想好了嗎?”路雅芬收起手機,又說:“我沒有概念,唐醫生,你定就好了。”這回唐林深是真的受寵若驚了,“不合適吧?”“合適,”路雅芬長舒一口氣,覺得精神輕鬆不少,“我把兒子都交給你了,錢財都是身外之物不虧本就行。”這母子二人說話的套路有一舉同工之秒,挺讓人驚魂不定的。唐林深琢磨,交給我了?確實交給我了,但她應該也不是個種意思吧。麵對疾風驟雨,唐林深隻能八風不動,“虧不了本的,你放心。”虧本這兩個字擺出來,還是戳了路雅芬的心肝,她想想就是肉疼。“本來挺好的,花店也開起來了,每天都有進賬,汀汀的狀態也好。現在出了這麽一遭破事,花店是開不下去了,我還得把店麵轉讓出去,也不知道有沒有人要。沒人要就要閑置了,全是房租費。唉,汀汀出院以後去哪兒啊,也不能一直悶在家裏。”其實唐林深比路雅芬還舍不得花潮,關張是肯定不行的,先拖一段時間,把人養起來之後再計劃後續的事情。唐林深不動聲色地把這事兒攔下了,“雅芬姐,這個不急,我來想辦法。”路雅芬被唐林深唬得一愣一愣,“啊?什麽辦法?什麽想辦法?”唐林深輕咳,“沒什麽,飯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糟心事總是得一件一件解決的,我們先把汀汀的腿養好了再說。”第22章 叫我哥船到橋頭自然直,唐林深喜歡這句話,路汀也喜歡。等唐林深回到病房,路汀捧著小王子看,他手不方便,書頁翻不過去,頁角皺了,看上去有點不高興。“汀汀,看到哪裏了?”唐林深像一陣寒冬臘月裏的暖風,卷進去了,吹散了路汀的苦愁。路汀放下書,不翻了,他偏頭看窗外,緩緩說道:“當人們感到非常苦悶的時候,總是喜歡日落的。”這是書裏的原話,路汀理解了,也感同身受。唐林深走到床邊,伸手碰了碰路汀的頭發,不小心碰到了耳尖,“想出去嗎?我帶你去看日落。”路汀惝恍的目光驟然亮了,他看唐林深,看了很長時間,很興奮,“真的嗎?”唐林深笑著回:“真的,我不騙你。”“好!”通常時候,尤其像路汀這樣的患者,是不被允許半道往醫院外跑的,但如今他由主治醫生隨身攜帶,可不是一般的時候了。唐林深雙標得十分義正言辭。他們從偏門溜走,也沒讓護士長逮著。路汀問:“唐醫生,護士長會罵我們嗎?”“放心,她不會罵你,”唐林深笑著說:“她罵我。”路汀低頭咯咯地笑。他以前沒這樣玩兒過,覺得刺激。久違的新鮮空氣帶著涼風,潤得路汀臉頰熟紅。唐林深的車取回來了,這幾天停在醫院沒動過位置,車頂鋪滿了落葉,在秋風瑟瑟的傍晚,顯得尤其蒼涼。路汀盯著落葉出神,等唐林深調整好車內座椅的位置,喊了他兩聲,沒得到回應。“怎麽了?”唐林深走過去,半蹲在路汀身前問。路汀恍然時伸出手,他在空中虛虛一抓,卻碰不到什麽東西,於是指尖顫了顫,說話帶上了鼻音,“樹葉。”“喜歡?”路汀點頭,說喜歡。唐林深挑挑揀揀,在落葉堆的最底下找到一片還算幹淨的葉子。這是片楓葉,顏色和形狀很完整。路汀如獲珍寶,他將楓葉捧在掌心,看了又看。有念頭冒出來,他也想做點什麽送給唐林深。唐林深駕車前往市區後山,位置朝西,政府專門開發出來的日落景點,雙休日人多,其他時候基本沒這麽閑的遊客前去陶冶情操。其實唐林深想跟路汀溝通,稍微深入的溝通,他專門選了這個安靜的地方,入夜後滿目皆是星空,有美景,也會有美夢,能舒緩路汀的情緒,好近水樓台。路汀不知道唐林深的心眼,他好幾天沒出門了,乍一入凡塵,滿心雀躍,於是欣賞著飛馳而過的山景,忘了身邊開車的人。唐林深有些許心酸。車到山頂,時間晚了,太陽下去的差不多了,隻剩一點兒細碎的餘暉,撒在路汀發絲上,微風皆是柔情。唐林深看他入了神,突然說不出話。“唐醫生,”路汀覺得遺憾,“看不到日落了。”唐林深說嗯,抬手碰了碰路汀的頭發,連餘暉也不見了,是挺遺憾的。“下回早點過來。”路汀說好,於是又滿懷期盼。唐林深心滿意足,他指尖一轉,勾著路汀的頭發,“汀汀,你還覺得苦悶嗎?”路汀一愣,問什麽?“我看你……”唐林深斟酌措辭,“好像不開心。”“沒有不開心,”路汀垂目,嘴角往上扯了扯,顯得心不在焉,“我心疼媽媽。”唐林深卷著發絲的手指停了,他思忖片刻,又觀察路汀的麵色,最終開口詢問道:“汀汀,我……我有個事情一直想問你,可能有些唐突。”“什、什麽?”唐林深說:“你的爸爸呢?”路汀的身體抖了一下。他對‘爸爸’這個詞有反應,心理層麵的,但反應不算劇烈,似乎很克製,克製中又帶了一點兒恐懼。唐林深知道自己不能再往下問了。“沒事兒,”唐林深笑了笑,心生愧意,又覺得難過,他脫了外套搭在路汀身上,“汀汀,起風了,冷嗎?我們回去。”路汀搖頭,抬手摸衣服,碰到了唐林深的手,沒收回來,就這樣疊著。“我不冷,唐醫生,我不冷,”路汀說:“再待會兒吧,這裏好看。”唐林深聽著路汀給自己的稱呼,心下千回百轉,於腦中生根發芽的全是不成體統的想法。他欲念炙熱,於是燒得心緒魂不守舍。唐林深中了邪,他彎腰與路汀對視,路汀想躲開,被他捉了回來。“汀汀。”“啊、啊?”“叫哥吧,”唐林深聲音很沉,聽著有些啞,“叫我哥。”路汀眨眨眼,眼眶被不知名情緒拱得燙,他很聽話,張開嘴,想了想,即試探也小心:“唐、唐哥?”唐林深搖頭,說不好聽,疏遠了。路汀把下唇咬得殷紅,他雙目緊閉,肩膀繃得筆直,很緊張,開口的話卻是柔情蜜意,軟得很。“哥”“嗯,”這回唐林深滿意了,“真好聽。”“哥。”路汀又叫了一聲。他也喜歡這個稱呼,細細碎碎的飄散在晚風裏了。路汀不懂浪漫這個詞的意思,此時此刻卻被詮釋得淋漓盡致。唐林深溫柔且耐心地回應,說嗯。夜起寒風,尤其在山頂,溫度十分跳躍,路汀裹著唐林深的外套,想抖,又不敢抖,怕唐林深讓自己回去了,他還想在看會兒夜景。路汀去的地方很少,即便在自己的城市,想賞景,也困難重重,路雅芬總是有很多顧慮,也抽不出時間陪同。遺憾與困難並行。唐林深順著他的心意,默不作聲地看了眼表,他能多給路汀半個小時的時間。就在這時,迎麵又是一股強勁的風,措不及防,把路汀的眼淚都吹出來了。他鼻子癢,打了個噴嚏。